白皎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这个话题给岔了过去,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我问过牧枚姐了,她说她不是初贺哥女朋友。”
“噢。”宋一青还在打量着正在预习的白初贺的背影,随口应了一句,“是吗。”
白皎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就是说,牧枚和初贺哥没有谈恋爱。”
“啊?”宋一青终于将眼神收了回来,看见一脸认真的白皎愣了一下,“我知道,我刚才听见了。”
白皎有些困惑,“所以牧枚姐没有男朋友,她没谈恋爱。”
“你咋了?”宋一青也被白皎搞得困惑不已,“我知道啊,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白皎有些搞不懂,“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宋一青一脸茫然,“什么反应?我该有啥反应?”
“你之前不是想让我问问初贺哥这件事吗?”白皎蹙起了眉头。
宋一青终于想起来白皎说的是什么了,“噢你说这个啊,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而且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随口一提?”白皎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有点喜欢牧枚,所以才叫我去问的吗?”
“是有点好感,不过说不上喜欢啊。”宋一青越来越摸不到头脑,“不是,小白,你咋了,我真没懂,我应该有啥反应啊?”
白皎的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在S大的医务室里,他听见白初贺亲口说他和牧枚不是恋爱关系后,他立刻产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一下子变好了不少。
白皎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难道你不会觉得松了口气,然后觉得特别开心...之类的吗?”
说到后半句,白皎的声音小了下来,因为看见了宋一青满腹疑惑的脸。
“是有点开心。”宋一青承认道,“不过不至于松了口气吧,我又不是真的想和她发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白皎更糊涂了。
宋一青露出明知故问的表情,“就是谈恋爱啊,想和对方谈恋爱的话才会有这种反应吧?Hello?”
谈恋爱?
白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宋一青回过味来,眼神逐渐变得鸡贼。
“嚯,你怎么回事啊,怪里怪气的,你老实跟兄弟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知道白皎对“喜欢”这个词的界定太广泛,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就是看到这个人就会心动,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不想他和其他人呆着!”
宋一青说完,发觉白皎的嘴巴紧抿着,压成了一条粉红色的线,久久不出声。
白皎这次听懂了宋一青的话,正因为听懂了,所以说不出话来。
他有很多喜欢的人,他喜欢宋姨,喜欢吴叔,喜欢父母,喜欢老师们,喜欢宋一青,喜欢朋友们。
这份名单里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宋一青说的这些东西,却没有几个人能对应得上。
说没有几个人太过宽泛,准确地来说,只有一个人可以对照上宋一青口中的这个“喜欢”的尺度。
这个人就坐在他们前面,距离并不远。
白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宋一青身上挪开,落在那个熟悉的背影上。
白初贺穿着校服,坐姿算不上优等生标准的端正,但后背也足够挺拔,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细碎的黑发。
白皎仿佛已经能闻到白初贺身上清爽的皂香。
宋一青的叨叨声犹在耳边,但白皎却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纱,只要他伸手,就可以轻易扯掉,让所有事物都清晰起来。
“完蛋,老刘快来了。”宋一青回头看了眼时钟,“对了,之前不是听你初贺哥说他在找人吗,找到没呢?”
“我不知道。”白皎自言自语道。
宋一青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低头继续埋头苦战了。
放学后,白皎一如既往地慢吞吞收拾着课本,视线一直停留在白初贺身上,直到白初贺转身朝他走过来,他才下意识地挪开眼。
“作业都记齐了吗?”白初贺帮他把练习册放进书包里,“今天的课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没有。”白皎摇头。
其实老师们讲的东西他都能懂,只是实际应用的时候要仔细思考一会儿才能得出结果。
“好,那我们回家。”
快走出校门的时候,白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初贺哥,今天不去找小月亮吗?”
他见白初贺和他一起直接去找吴叔,如果白初贺要回老城区的话,是不会坐吴叔的车的。
“今晚先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肩膀。”白初贺说。
白皎接受了这个理由,上车时发现今天开车的不是吴叔,是白远,宋琉坐在副驾驶上,看见他们两人后摘下墨镜在车窗里摆了摆手。
白皎从小就很怕去医院,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坐在车里时也不像平常那样爱说话。
从小到大,医院都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美好回忆,似乎永远都和病痛与父母难过的神情相伴。
“我陪着你。”
身旁,忽然传来白初贺压低的声音。
白皎下意识转眼去看,在看到白初贺的双眼时又急急忙忙挪开眼神,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前排的宋琉早就注意到了白皎的模样,她对着后视镜笑了笑。
“小皎,等你检查完我们一家一起去料亭好不好?你不是之前说你想吃刺身吗?”
白皎稍微精神了一点,“好!”
到了医院里,一套和平常一样的常规检查下来,医生没有说要活动筋骨,白皎总算是松了口气。
主任医师是白远和宋琉的熟人,两人进去和他谈话,留下白皎和白初贺在外面等待。
白初贺发现白皎并没有对宋琉白远和医生会谈但不带他这件事表现出什么异样,大概是从小就这样,白皎已经习惯了。
他看见白皎自从进了医院之后,就一直强迫症似地时不时摸一摸自己的肩膀,或者捻一捻项链坠子。
“是不是呆在医院里面不舒服?”他问白皎。
白皎回过神来,放下揉肩膀的手,摇了摇头。
他察觉出白初贺的情绪同样不轻松,便装作很轻松的模样,露出一个笑容。
“也不是,但是每次来医院心情都怪怪的,就是感觉...就像下雨的感觉一样。”
白皎经常会蹦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形容,经常会被宋一青吐槽,但白初贺却没有表示出什么疑问,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初贺看着白皎略微显得不自然的肩膀。
平时的白皎看起来并不会这么明显,所以学校的同学鲜少有知道他肩膀有伤的人。但一进医院,白皎就像被动触发了什么开关,任何经过的路人都可以看出他肩膀的异样。
白初贺垂眼,看着白皎白皙但仍然留下了淡淡的细小疤痕的手指。
他曾经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是那个最了解小月亮的人,但了解的越多,他反而越发现一个令人无力的事实。
其实他对白皎的过去知之甚少。
即便是将在季茹和父母那里听来的事情整合在一起,他也很难还原出白皎到底经历过什么。而最清楚这些的人,也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说起这些时带着可爱但令人难过的笑容。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白皎开口,笨拙地装成轻松的语气,“现在也没有小时候那样经常痛起来了,没关系的。”
白初贺没有应他这句“没关系”,只是轻轻拨了拨白皎细碎的刘海。
“下次痛的时候不要忍着了,好吗?”
白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皎!”会诊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宋琉在里面招了招手,“进来让主任看看。”
白皎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往会诊室里走,白初贺陪着他一起。
主任医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对白皎相当熟悉,“小皎刚放学吗,坐在这里我看看。”
白皎跟她打了个招呼,熟练地坐下,脱掉外套和半截上衣,露出右半边的后背出来。
白初贺站在一旁,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白皎的后背。
皮肤雪白,挺拔清瘦,肩胛骨轮廓优美,如果没有那些伤痕的话,会是相当漂亮的背。
主任戴着无菌手套,打着小手电仔细查看了一下,在右肩肩头衣橱白初贺很熟悉的位置轻轻点了点,“是不是摩擦到了,这儿有点肿,回头涂点药膏,不然就发炎了哦。”
她的手挪开了,白初贺终于看见了曾经的一丝属于小月亮的痕迹。
在白皎右肩蜿蜒的伤疤下,肩头有一小块烫伤,像一弯小小的月亮。
但那些后添的伤疤太过杂乱狰狞,盖住了大半块月牙,只露出一端尖尖的小角,在其他的伤疤之下显得十分不起眼,只有专业的医生才能看得出来。
白初贺忍不住死死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昨晚暴雨夜中阴云密布的天空,那一小轮被阴霾所遮蔽住的月亮。
他又想起白皎对他说过的,地理老师讲过的树木的知识。
不论如何变幻,都会留下过往的痕迹。
检查过后,宋琉又将两个孩子打发出去,夫妻两人留下来和主任谈话。
白皎穿衣服的速度明显比检查前脱衣服时要迅速很多,即使肩膀不够灵活,也一眨眼就穿好了衣服,乖乖问了声好就拉着白初贺一起开溜。
会诊室的门关拢之后,白皎一下子卸掉了之前小心翼翼地情绪,伸了个懒腰,双眼笑得眯了起来,鼓起可爱的卧蚕。
“太好了!”他欢呼了一声。
白初贺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情绪中脱离出,看着欢呼雀跃的白皎,思维有些凝滞,“什么太好了?”
“检查呀。”白皎一扫怏怏不快的情绪,整个人都舒展了起来,“这次没有让我拉伸,耶!”
白初贺看见白皎脸上露出了一种和走在路上捡到钱一样开心的情绪。
白皎似乎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白初贺不愿意因为自己扰乱白皎此刻快乐无比的心情,于是也笑了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