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白皎面对着白初贺,背对着门,一只手贴着后背,摸索着碰到门把手,想悄悄关上,“没干什么。”
房间门在身后发出沉闷关门声,在安静的深夜足够响亮。
白皎尬得不敢再看白初贺的眼睛。
刚才情急之下,他忘了自己肩膀有伤,右手关门的时候扯到了关节,骨头缝里窜上来一股疼痛。
好在白皎习惯了,能忍,闭着的嘴巴后面牙齿轻轻咬了下舌尖,很快遮掩过去,没让白初贺看出什么。
疼痛慢慢过去,只剩下让人难耐的痒劲儿。
他算品出来了,白初贺估计不太喜欢娇气的人。
白初贺微垂着眼,将白皎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悉数收入眼中,那对灵动的眼睛一会儿看起来滴溜溜的不知道揣着什么小心思,一会儿又丧气地垂下眼神。
还挺好玩的。
白初贺伸手,从白皎身侧越过去,打开了房间门。
白皎在房间门口站得笔直,耳旁被轻轻蹭了一下,是白初贺伸手去开灯,袖口蹭到了他的耳廓。
灯光亮起,房间门大敞着,落落大方。
“只开条缝能看清楚吗?”白皎听见白初贺问他。
“看得清楚——不是,我没看,没看。”白皎下意识点头,点完又意识到不对,猛摇头。
他整个人浑身僵立着,现场被抓包的尴尬冲上头顶,配合着肩膀旧伤的不适感,整个人难受的额头冒汗,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微微发光。
忽然,他的肩膀被按住,力度不轻不重,但温热感透过T恤传进来,令人焦灼难耐的痒劲儿不自主缓解了一些。
白初贺按着他的肩膀,推着他转了一圈,让他面朝着房间,“别看我,看里面。”
“嗯...嗯。”
白皎眼神听话地乖乖落在屋内,但房间内的陈设他刚才早就看了一遍,心思一直落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
温热忽然一下子消失,白初贺的手挪开了。
白皎下意识地往后贴了一下,没贴到,倒是后脑勺撞到了白初贺的锁骨。
白初贺没在意,只当白皎是没站稳,“满意了吗?”
白皎茶色的发梢似乎蔫了一点,发出有点尴尬的声音,“满...满意。”
肩膀上空落落的,但是那种不适感已经好了很多。
白皎转眼,看见白初贺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似乎要收拾什么东西。
他还站在门口,但白初贺旁若无人,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白皎看不出他心情到底怎么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白皎不太习惯这种有人在,但是把他冷在一旁,安静无比的状况。
他打有记忆起,身边总是有人的,他不说话了会问他高不高兴,他皱眉了会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身边的人都会注意着他,从来不会像白初贺一样,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
白皎站不住了,“初贺哥,你今晚——”
“嗯?”白初贺正在弯腰插数据线给手机充电,听见声音,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重睑前窄后宽,眼神转过来的时候显得细长,眼尾微翘,又因为白初贺微低着头的原因,眼睑微压,遮住一丁点瞳仁,好看但又显得很冷淡。
白皎咽了下口水,嘴里本来想问白初贺晚上去了哪儿,但因为那眼神吓得顿了一下,不敢再过问白初贺的行程。
嘴里的话绕了一圈,白皎脱口而出,“——你今晚住我的房间吧!”
那双睡凤眼闻言微微抬起,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皎,随后无声地盯着白皎的眼睛,仿佛在等待白皎的下文。
白皎见白初贺没出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我房间东西多一点,住起来一定比这间舒服。”
他越想最觉得自己说得对,起了劲儿,“真的,不信你来看。”
杜宾在旁边咕噜了一声,似乎表示赞同。
白皎已经走出房间,冲白初贺招手,“初贺哥?”
那双睡凤眼终于有了点明显的反应,缓慢眨了一下,白初贺微微挑了下眉,“你的房间?”
白皎的房间,白初贺稍微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
他好像在刚到白家那天时看到过一眼,但没放在心上,看到就过,压根没记住什么。
白皎点头如捣蒜,“嗯嗯。”
他紧张地等着白初贺的答复,谁想对面悠悠来了一句,“粉色的?有蝴蝶结吗?”
白皎哽住,刚想开口,白初贺的眼睛飘过他脚边蹲着的杜宾,“该不会有狗毛吧?”
杜宾摇了两下尾巴,蹲坐下来,英姿飒爽。
“你有好好清理打扫吗?”
“房间里是不是还喷香水?”
“也像你学校桌膛一样乱七八糟的?”
白初贺每说一句话,白皎的脸就红上一分。
等到白初贺接连说了三四句,白皎的脸几乎像是烧了起来。
白初贺还在说,白皎终于忍不住了,涨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叫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我很爱干净的!”
“房间不是粉色的!”
“小狗不会上床,地板每天都有吸尘器打扫!”
“我房间不喷香水,只是放了一点香薰而已!”
“我桌膛不乱,就是放的东西多!”
白皎胸膛一起一伏,连白生生的脖颈都蒙上一层红。他两步过去,不管不顾地抓住白初贺的手,“不信你来看!”
白初贺看见白皎后脑勺的那搓头发气得翘了起来,随着主人的脚步一动一动,看起来委屈又气愤。
他的视线再往下挪,露在白皎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上。
白初贺第一次提起了兴趣去打量一个人。
那只手腕骨微凸,因为皮肤白的缘故,青紫色的血管依稀可见,衬得皮肤白得透明。
但又因为当事人气鼓鼓的原因,连关节都蒙了一层红。
白初贺莫名其妙地回想到他第一次见到白皎的那天,白皎刚睡醒,眼皮泛着红,脸上写满了“我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娇气包。”
他那时只看了一眼,没再留意第二眼,这次倒是终于正眼看了一回,看到了点不同的东西。
娇气包抓着他的是左手,食指上贴着一片有点眼熟的软凝胶,白初贺稍微想了一下,想起是那天家宴的时候娇气包烫伤了手,自己拿给他的。
不光是食指,现在无名指也贴着一层创可贴,不知道又受了什么伤。
娇气包真的很容易受伤。
走廊的灯只开了二档,温馨,但不够明亮。娇气包的手被拢在阴影里,明明灭灭,白初贺顺着那几根白得细腻的手指看下去,看见掌心里似乎有细小的伤疤。
但灯光太过昏暗,白初贺没能看清,只是感觉那些伤疤已经变得极淡,微微发白,在这种情况下不仔细看得话很难看得出来。
像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伤痕,因为已经过去了很久,所以几乎融在了皮肤的纹路里,只能从发白的印记中窥得一二。
白初贺心里又划过一阵违和感。
他很少对什么东西感觉到违和,但回到白家这短短的一星期,他心里已经两次冒出这种感觉。
而且两次都是因为抓着自己的这个男生。
第一次是因为白皎这头微微带卷的茶褐色头发,还有他那不肖宋琉也不肖白远的长相。
第二次是因为白皎手上这些看起来很陈旧的细小伤疤。
白家这种家境,再看平常白家那位老阿姨对白皎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态度,无一不印证了他心里对白皎的看法。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孩。
可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掌心里不应该会有这些小小伤疤。
白初贺想起那天白皎上来叫他吃饭,握着他房间的门把手,指尖圆润,皮肤细白,明晃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
他没想到那只手的另一面会是这样。
灯光静谧,白初贺刚准备继续再仔细看看,白皎的那只手忽然松开,按上门板,啪地一下打开房门。
小臂因为没了那份热度,忽然有些发凉,令人有些不习惯。
白初贺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揣进兜里。
“你快看。”白皎的声音响起,显得很急切,“我的房间很干净的!”
白初贺被白皎拉着,一路直接带到了白皎的房间里面。
那天他压根没留意也没放在心上的房间,今天他终于抬眼收入眼中。
他回白家那天压根没兴趣打量这些,这一次对他来说反倒像是第一次见到白皎的房间。
他刚才说粉色,说蝴蝶结,只是忽然兴趣上来逗了逗白皎,其实心里并没有那么觉得。
不过因为房间主人是面前这个娇气包的缘故,白皎的房间在他的想象中确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按宋琉那个鸡妈妈的性格,不是粉色恐怕也是糖果蓝色,总之,大概是人们刻板印象的男生儿童房。
灯光是暖白色的,不偏黄,但也不是冷色调的光,和白初贺想象不符的场景落入眼帘。
这是个很干净清爽的房间。
原木色的书桌贴着干净的落地窗,暖灰色的窗帘垂下来,外面月色下的树影折射在干净整洁的床上,同样是原木色调,松软的浅灰色被子叠得好好的,放在枕头旁边。
从不太规整的豆腐块被子和背面上那两个疑似拍打出来的手印来看,白初贺判断这个被子是白皎自己叠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白皎跪坐在床上,叠完被子认真地抻了抻,还拍了两下的场景。
“这被子是你自己叠的?”
白皎站在灯光下,一点光落进去,闪着很认真的光。
“对啊,当然是自己叠被子了。”
他脑袋里还萦绕着白初贺刚才说的那些话,小步快走到床边,拖了拖鞋爬到床上,把叠好的被子铺开,捏着被角,语气很急切地给白初贺展示,“你看,我的被子很干净,没有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