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习惯这个英文字母的ID,之前用宋姨的手机偷偷给白初贺发消息时,宋姨的微信已经给白初贺备注好了“初贺”二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白初贺原本的ID。
白皎想了想,虽然觉得自己不会弄混,但还是决定也给白初贺弄一个备注。
他先把备注改成了“哥哥”,然后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别扭,改成了“初贺哥”。
白皎一边改,一边想自己在别扭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在诸多理由里挑了“自己和初贺哥没有血缘关系,备注哥哥显得太刻意”和“初贺哥好像不太喜欢自己叫他哥哥”这两个理由,并游移不定,不知道哪个理由显得更合情合理。
但改成初贺哥后,白皎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刚才已经用掉了两个最合理的理由,这下连白皎都想不出其他原因来解释自己的别扭。
白初贺的微信备注被改了又改,最后白皎终于停了下来,不再折腾。
反光里倒映着白皎怔忡的脸。
屏幕上,白初贺的头像旁边,“BCH”这三个字母变成了“白初贺”三个字,后面没有带任何称谓。
第53章
白皎盯着那个备注看了半天,明明是自己亲手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明明是自己亲手改的,但“白初贺”这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却一直给他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他说不清楚,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三个字,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这种陌生又和他还没有见过白初贺前做的那个梦里的陌生感不一样,那个梦里,他对“白初贺”这个名字是完完全全的生疏与不熟悉。
可现在他心里这股陌生感,却不是那种感觉。
字仍然是那三个字,但同样的汉字却仿佛在白皎因纠结而翻来覆去的内心中覆上了一层新的意蕴,让他不理解,却还是本能地感觉到陌生。
作业还在桌子上摆着,白皎觉得这短短的几天内,他已经违背了不少次自己“想不清楚就放下不想”的处事原则。
回头看过去,让他忍不住一再琢磨的事情都和白初贺有关。
也许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对家人就是应该这样用心的,白皎想。宋琉一定也和他的心态一样,说不定比他更纠结,更紧张。
白皎放下手机,放过纠结的自己,把练习册扒拉过来,盯着那道不会做的题看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拿手机是为了搜题来着。
再次拿起手机,他又想起自己在看白初贺的朋友圈之前,其实是想看看谁给他发了消息。
......
白皎觉得自己思维已经乱到了令人堪忧的程度。
打开微信,红色的未读气泡里无非还是一些同学发过来的慰问,夹在当中的宋一青和许安然的消息有些不同,尤其是许安然,似乎发了相当多的消息。
他先点开宋一青,宋一青对他其实很关心,嘴上插科打诨,放学后却不忘把作业发过来给白皎看。
宋一青直接把自己抄在本子上的作业拍了张照发过来,白皎点开看了一眼,又放大看了一眼,才勉强看清宋一青狂野的字迹写的是什么。
“语,同,七三到七五,地,小测二一......”白皎一边看一边习惯性念出声,心里对宋一青的这个记录方式感到汗颜。
如果不是白初贺刚才给他的那张便利贴上写得很清楚,不然他真的看不懂宋一青到底写的是什么。
宋一青发来照片后还有模有样地发了一句,“收到请回复。”
白皎回他,“收到,看不懂。”
[宋一青:???这都看不懂,我为了公主你特意写的这么详细]
白皎决定既不要计较公主这个称呼,也不要纠结宋一青所谓的详细,“没事,谢谢你,我的问题。”
宋一青仿佛知道白皎为什么看不懂,他似乎正在外面打球,发了个语音条过来。
“公主,这年头谁记作业还记全称的啊是不是,我这已经算相当易懂的了,很认真的好不好。你看看你那个哥,布置作业的时候压根记都懒得记,直接把练习册折一下就完事了,那可比我懒太多了。”
白皎下意识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软肉,“哪个哥啊?”
宋一青大大咧咧的,“还能哪个哥,你初贺哥呗!我看他那个架势就猜到他估计是不会跟你说作业了,估计说了你的脑子也记不住,所以才拍照发你。怎么样,哥们对你不错吧?感动不?”
白皎一个字一个字听完宋一青的语音,听到一半的时候手指就忍不住开始一指禅打字,想反驳宋一青,为白初贺正名。
“不是的,他会跟我说的”这句打出来,白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太过普信,想了想全部删掉,重新开始打。
“没有呀,他和我说了的” 不对味,删掉。
“不是哦,初贺哥特意用便利贴写了一份拿给我,写得特别详细。”还是不对,说着说着有种小孩子炫耀自己新得的玩具的感觉。
白皎删删打打,微信里忽然冒出一条消息。
[宋一青:啥玩意儿怎么一直正在输入中,你在纠结什么打半天字]
...
白皎愣了一下,心里冒上来一点莫名其妙的心虚感,默默删掉刚才打出来的“其实初贺哥人挺好的”,最后给宋一青简单发了一句谢谢。
宋一青回了个OK的黄豆,就没有再回白皎。
许安然发的消息很多,足足好几条,白皎看了下时间,差不多是从自己傍晚到浅滩的时候就在发。但当时他遇见白初贺,心情有些混乱,根本没意识到手机微信一直在冒消息。
许安然跟他说的事情不是别的,还是白皎之前提过的想要和她换角色的事。
[许安然:小白,我想了想,我觉得你可以先试一试小人鱼,不一定非要跟我换]
[许安然:你有哪里不理解的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告诉你]
后面还有一些消息,白皎为没及时回消息感到抱歉,发了一条鞠躬致歉的表情包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接着回消息,许安然就秒回了一条,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
白皎说有,许安然立刻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小白,宋一青说他给你发了作业,你看到了吗?”
白皎点点头,点完又想起许安然看不到,“看到了,初贺哥也跟我说了作业的事。”
“啊?哦哦好。”许安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瞬间的惊讶,“你现在对角色的理解怎么样了,还是觉得有点get不到吗?”
“嗯...理解了一点。”白皎手指抠着桌边,“能理解到一些小人鱼的情感了,但是我总觉得邻国公主这个角色我好像更能代入。”
不管是剧本里,还是剧本外,他好像都是那个站在一旁,阴差阳错地顶着他人名义接受了善意的人。
在宋琉白远那里,他顶下了本属于白初贺的位置。在白初贺那里,他好像又顶下了本属于小月亮的位置。
“哎呀。”许安然清脆的嗓音打破白皎飘散的思绪,“你不用管邻国公主的事,你是小人鱼,知道吗,你,是,小,人,鱼。”
白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小人鱼,不是邻国公主呢?”
许安然不知道夕阳下白皎和白初贺发生的那些事,也不知道白皎混乱且迷茫的内心。或许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声音反而听起来更斩钉截铁。
“我安排的,我能不知道吗。你就是小人鱼,别想邻国公主了。”
白皎慢慢回过神,知道许安然的这个回答不过是因为不清楚内情而阴差阳错应和上的答案。但他仍然因为这个坚定的回答,内心感到一阵侥幸似的宽慰。
“好吧。”白皎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演好,你说我能演好吗?”
许安然说:“所以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嘛。这样吧,我先帮你捋一捋小人鱼的动机和情绪。”
许安然不愧是学霸,思维非常有清晰有条理,恰好她本身又是个偏感性的女生,那些白皎模模糊糊、甚至因为和自己隐约照应上才领悟到的情感,在许安然的口中变得清楚又易懂。
在许安然的解读下,白皎甚至觉得那些情感轻易就进入了自己的内心,仿佛这些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所以,当小人鱼看到邻国公主走进王子的时候,她的心情一定是复杂的,她很悲伤。因为三个人里只有她才知道真相:她才是救了王子的那个人。”许安然道。
“我明白了。”白皎一句一句听着,但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能感觉到躲着的小人鱼情绪很复杂,也知道会很悲伤,但是我有点不太明白她为了什么而悲伤。”
许安然以为白皎是理解不了小人鱼会产生悲伤感情,立刻说了很多,分析给白皎听。
白皎不想打断她,即便能明白她说的那些东西,但他还是认真地一字一句听着。
其实许安然说的白皎都懂,在那片浅滩上的时候,他已经像产生共感一般感受到了小人鱼复杂的内心,还有小人鱼流淌出来的悲伤。
一开始,他还不太明白如何定义这种感情,他只觉得这种情绪让人心乱如麻,让人难受,甚至让人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就像他今晚在门口摸到那片脆弱的枯叶,饭桌上一切如常地说笑,蓦地起身叫住白初贺,还有白初贺在自己面前关上的房门。
只有切身体验过,才会对文字中的情感体会的更深。
白皎觉得那些瞬间让他心乱如麻,让他意难平。而也是这些,让他真正领悟到小人鱼的情绪。
小人鱼的那些说不上悲伤的悲伤,几乎与他如出一辙。
可就像他对自己的情绪而迷茫一般,他虽然感受到了,却因为十七年里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绪,他有限的认知无法定义这种情绪。
小人鱼的情绪也是一样,他能感受到,可他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
耐心等许安然说完后,白皎才张口。
他的声音很轻,也许是因为满心疑惑,又或许是因为这个令他陌生的问题即将得出答案,所以感到慌乱与不知所措。
“其实我不是不懂她会悲伤,我想问的是她悲伤的理由。”白皎轻轻道,“我知道她会悲伤,可是我不明白原因。”
夕阳下,站在浅滩上的白初贺回头时双眼里一瞬间怀念又恍惚的眼神,也是这样令白皎感到很难过,甚至近乎于悲伤。
“...啊?”电话那头的许安然愣了一下,似乎没回过神,呆了一会儿才出声,“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白皎点头,声音有些闷,“嗯,我想问这个的。”
电话那头的许安然又沉默了一会儿,白皎正在心里想着会不会是这个问题太复杂,连她都很难分析出来时,忽然听见听筒里迸出一声笑声。
这声笑里包含着一点瞠目结舌,似乎没想到白皎会问这个问题,而且很惊讶白皎居然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白皎困惑地等着,心里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直到他听到许安然很理所当然,但又对他迟钝的反应有些摸不到头脑的声音。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居然想不明白。”许安然一字一句,“当然是因为小人鱼喜欢他啊!”
白皎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静止了一瞬间。
身体的所有血液似乎都齐齐向上涌,他在安静的房间内听见了自己鼓点一般的心跳声,震得鼓膜仿佛一跳一跳。
他大脑发涨,昏昏沉沉,得知答案前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许安然的解答而消失,反而变本加厉,成千百倍的包裹了他。
他心里那个充斥着碳酸气泡的汽水瓶似乎有些松动,铝盖不像之前扣的那么紧了,白皎觉得他甚至已经感觉到那些小气泡即将要从瓶口挤出来的嘶嘶声。
这让白皎觉得更加慌乱,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捂紧瓶口,害怕里面的东西一起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心如擂鼓,但这些动静只有他本人才听得到,这间卧室仍旧安静,免提响着许安然的声音。
“喂?喂?白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