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回答:“没事,妈妈和爸爸赚了很多钱,再来一个你都够花,你不用担心这些。”
后来小同桌再闹脾气说气话的时候,白皎就告诉她,“妈妈说我不用担心这些。”
他的小同桌听完之后,表情很不可思议,又带着一点震惊地问:“真的假的,那你以后不用上班吗,你爸妈也太宠你了吧!那你结婚之后呢,怎么养家啊?”
白皎当时回答她:“那我不结婚就好了呀。”
就像现在,白皎捏着电话,下意识地对电话那头的白初贺脱口而出,“那我不结婚就好了啊。”
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语音对面陷入了一场长久的缄默。
过了一会儿,白初贺的声音才在手机里响起。
周围太过安静,远处的海浪今日也格外安分,白皎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太寂静,还是白初贺那头太冷清,所以才让白初贺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
“那我呢,白皎。”
白皎握着手机的食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像被小小的电流击中。
“什么?”他听见自己问了一句,声音没有刚才那么迷茫,像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回答,
“那我呢?”白初贺又重复了一遍,“那我以后的人生呢?我不能去喜欢一个人,更不能谈恋爱,必须要像现在这样一直以家人的身份陪在你身边,陪你过你那种无忧无虑的天真生活,不能靠得太近,也不能远离,装一辈子傻,是吗?”
“不是的......”白皎开口,嘴唇发干。
他不知道白初贺为什么要把自己形容成傻子,但他本能地听出了白初贺冷静又疲惫的语气。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并不想让白初贺这么疲惫。
“我不是这个意思,哥哥,你听我说——”
“白皎。”白初贺又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要和别人一起生活是什么意思吗,那是要过一辈子的意思,你知道什么关系才能过一辈子吗?”
“我...我......”白皎觉得自己又笨嘴拙舌了起来,刚才那些上头的气势似乎都消失了,刚才一瞬间的清晰思维仿佛也只是昙花一现。
他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他,迷茫,困惑,糊涂,什么都想不懂,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的是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白皎急得抓心挠肺,恨自己这么笨,大脑这么简单,搞不懂白初贺的情绪,也不明白自己一直焦躁着的是什么。
那层玻璃罩太厚了,他在后面又抓又挠,砰砰直撞,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化成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无声地流。
他站在自己让给白初贺的那间卧室门前,卧室还是他以前住的那间卧室,但门变得冷冰冰的,透出一种让他无所适从的陌生感。
落地灯映出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落下地上,双肩一颤一颤。
白皎说不出话来,站了很久很久。
他觉得白初贺一定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但话筒那边,忽然又响起白初贺的声音,他主动开口,声音变得平和,甚至到了柔和的地步。
“白皎,不用把我说的这些放在心上。你不用想清楚这些,想不清楚也没有关系。”
白初贺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当初宋琉对他说“没关系”的时候一样。
“我不要。”白皎一字一句道。
“我很笨,我知道我很气人,我想不明白事。”他用手背蹭着自己的眼睛,使劲儿咽下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正常。
“可是你可以说给我听的,我会慢慢懂的。”他的声音透出一点请求的味道,“你可以教教我,你教教我,好不好?”
破天荒地,电话里的白初贺叫了他一声,用着白皎从来没听他叫过的称呼。
“皎皎。”白初贺说,“别哭了,我心疼。”
第57章
白皎抓着手机,指缘用力到微微发白。
他第一次听见白初贺这么叫他,亲昵又温柔,这一瞬间,横在他们之间的这些距离感忽然全都消失不见,白初贺的呼吸就在他的耳旁,似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哄他,叫他皎皎,跟他说别哭。
白皎脸上的表情懵懂怔忡,刚才那些急到心慌的情绪一下子被这句“皎皎”所冲淡。
他的脸颊上仍然挂着那些因为情急而留下的眼泪,顺着细小到透明的绒毛,滑过那张染上一点呆气但仍旧可爱的脸。
白皎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发出其他声音,他心里很难过,听到白初贺那句“那我呢”的反问时,几乎难过到要死掉。
他不希望白初贺也像他一样难过,不希望压着白初贺疲惫不堪的压力又因为他的缘故加重一层,所以即便是忍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是会掐着自己腿上的软肉,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他觉得他是没有声音的,可白初贺听到了,白初贺甚至没有问他是不是哭了,而是直接低低地叫他别哭。
白皎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一下一下,在胸口中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激烈声音。
喜欢亲昵地叫他的人并不是没有,甚至有很多。
宋姨会叫他小宝,宋琉和和白远会叫他小皎,就连学校里关系好的女同学叫他的时候也喜欢叫他白白。
可是只有白初贺这么叫他的时候,白皎觉得自己的心脏快从身体里跳出来,就像岸边那些争先恐后的海浪,在边缘试探着,想要涌上沙滩。
“为什么......”白皎忍不住开口,声音听起来像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要这么亲昵地叫我呢?你不是不喜欢我了吗,不是在躲着我吗,不是冷冷清清地告诉我我们不可能一直住在一起吗?
可是你为什么又在说完这些令人难过的话后,这么温柔地叫我的名字呢?
语音那边的白初贺似乎听出了白皎话里的未尽之语,“你去睡觉吧,好不好?”
“你还没回答我。”白皎几乎有些执拗起来,“我不懂的那些东西,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白皎又使劲儿咽了一下,想把之前的情绪全部咽掉。
男孩子不应该轻易掉眼泪,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也并不是很爱哭的性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那些没有搞懂的东西而着急,甚至急到掉眼泪。
安静半晌,听筒里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声。
白初贺的笑声里满是无奈,甚至是束手无策。
“皎皎,你想让我怎么教你,就像教你解题一样手把手教你吗?”
白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声音有些磕磕巴巴,又因为刚才掉了眼泪而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对...对呀,教的话,不就是这么教吗?你多教教我,我一定会懂的,你教教我吧。”
白初贺的声音听起来又变得有些空旷,回荡在白皎的听觉里。
“这不是数学题,不是代入一下公式就能得出答案,答案也没有唯一标准之分。你让我教你,但我该怎么教你呢?”
白皎很急地回答,“那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去理解的,我可以向你学习啊。”
须臾,白初贺在语音那头回答,“不行。”
白皎愣住了,“为什么不行?”
白初贺的声音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我不能用我的想法来引导你,那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明白吗?”
他的语气还是和那声“皎皎”一样温柔耐心,但说出的话却是十分冷静的字眼,甚至冷静到了有些冰冷的程度,让白皎觉得十分割裂。
白皎说不清楚,他能够感受到现在的白初贺并不像平常那样冷静,他的声音里有情绪,有感情,却说着没有感情的话,就像有两个他,彼此平衡着,一步也不肯越雷池。
“什么想法?”白皎抓着手机问,“什么引导,你要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啊。”
窗外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浪声,之前安静得过分的海岸又暗潮汹涌,在月光下舔舐着浅滩。
“你现在在哪儿?”语音里的白初贺忽然问了一句。
白皎抿着唇,“在家里。”
“二楼?”
“对。”
“在房间里吗?”
“没有。”白皎低着头看自己的影子,“我在走廊。”
“你先回房间。”白初贺说,“躺下来。”
白皎得到了白初贺的允诺,他心里不太相信白初贺的话,但还是乖乖迈出脚步回到自己的卧室,用最快的速度窸窸窣窣地换上睡衣,爬到了床上,裹在被子里,“我上床了。”
“嗯。”一直贴在耳旁的听筒传来白初贺的声音,“盖好被子了吗?”
“盖好了。”
“好。”白初贺说,“那就睡吧,晚安。”
“你还没告诉我呢。”白皎反抗道,“你不能又骗我。”
听筒里的白初贺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还是不明白。”
一句话直接把白皎堵得没声了。
他很执着于白初贺那些模模糊糊的话,但他不想再听见声音疲惫的白初贺,也不希望白初贺因为他而受累。
心中不知道什么情绪在作祟,白皎握着手里的手机,迟迟没有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他确实很笨,脑子转不过来弯,又迟钝又傻,连自己的心情都想不明白。
“睡吧,晚安。”听筒里最后传来了一句,然后似乎短暂地停顿了几秒钟,随机挂断了语音。
白皎还握着手机,没有松开,贴在耳朵边,直到听见里面代表断线的“滴”一声。
可是白初贺可以告诉他的。
白皎缩在被子里,整个人慢慢蜷了起来,松软的被子被拉扯的凌乱不堪,紧紧地裹着床上蜷成一团的人,就像一个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的茧。
白色的茧沾上了一点水珠,被打湿,一颤一颤。
“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已经是深夜,卧室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月光斜映进来,安静又柔和地照出房间内隐隐约约的轮廓。
卧室里,一点点抽泣声被闷在茧内,像月光一样,虚无缥缈。
...
阴家巷的房子内,白初贺站在厨房,望着窗外皎洁但沉默的月亮,手里握着已经挂断语音的电话,垂在身旁。
厨房的窗户开着,白色的窗棱染着上一任房客留下来的痕迹,被油烟熏得微微发黄。
白初贺搬进来后将整个房子收拾得很干净,用消毒液将整个厨房的窗户都擦了一遍,但这些岁月留下的印记已经渗进了房子内部,是消除不掉的。
今夜的气温很凉,其实自从立秋之后,属于晚夏的温度慢慢隐去,每天晚上的温度都谈不上温暖,但今晚的风让他觉得格外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