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库亚听到了他这辈子极其不可置信的、来自他同卵的弟弟的回答——
“被妈妈打也好棒!可惜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被打!”
库亚:???
哪怕是透过将库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袍,都能看出来那一丝诡异的不解,于是塞克拉大人有大量地为自己这位少了见识的兄长做解答:
“我偷偷告诉你——”
“妈妈生气的时候特别漂亮,红红的很可爱,身上也会很香,又浓又甜,但妈妈每次只和旦尔塔生气,会用巴掌拍旦尔塔的脸。”
“妈妈的手那么细嫩,拍在脸上肯定很舒服,我看旦尔塔每次都在偷偷享受,但妈妈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教训得很用力。”
正好和旦尔塔一起过来的阿舍尔:?
有些心虚望天,试图上前阻止,但又被虫母拦下的旦尔塔:平等地憎恨每一个碎嘴子.jpg
沉浸在有关于“虫母”话题中、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松木后还有旁听者的塞克拉继续喋喋不休——
“……其实我有时候巡逻完回去,大老远就能闻到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我就知道那会妈妈肯定又在生气了。”
“妈妈还会用脚踢旦尔塔的胸膛,我也想被妈妈踢,明明我的肌肉长得也很饱满,为什么妈妈就不喜欢呢?”
说到难过之处,傻白甜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那对堪称“完美”的胸肌,“我特意按照妈妈的喜好偏向拟态出来的,应该是很符合妈妈的审美才对,妈妈怎么就喜欢踢旦尔塔的呢……”
库亚听得无言,比起弟弟的迟钝,他倒是发现了已经站在不远处的地表虫母。
但对方安抚子嗣的举动,显然是不想打断,于是库亚嘴里的话憋了又憋,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于是说得起劲的塞克拉忽然发现兄长不应和自己了,他有些迟钝地挠挠头,对于“妈吹”这件事情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便满眼期待地看向库亚,那眼神几乎在说——
快!你再问问我!再问问我别的!
我还能讲!我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快问吧求求你了!
头一次,库亚感觉到了比面对王虫还极具有压力的事情。
一边是傻白甜弟弟渴望地注视,一边是隐没在阴影下似乎面无表情的地表虫母。
在短暂的沉默下,库亚试图让弟弟能更多地在地表虫母面前留下好印象。
毕竟谈论虫母的事情,还被另一个当事者知道,会影响塞克拉在地表虫母心里的形象吧……
于是他有意引导话题,道:“塞克拉,你很喜欢你的虫母吗?”
“那当然了!”
面对这个问题,塞克拉有种“你怎么会这样问”的不理解——
“谁会不喜欢妈妈呢?”
“妈妈那么好,我就是可惜自己没有早点遇见妈妈,我应该再早点离开云端的,说不定就能取代旦尔塔,变成妈妈最喜欢的虫了!”
“库亚,相信我,只有你和妈妈接触过,你就一定会喜欢妈妈!说不定比我还更喜欢……等等不行,我一定是最喜欢妈妈的虫!”
“旦尔塔也比不过我!”
“等我能打过旦尔塔,我就要给妈妈当伴侣,以我的资质,肯定能让妈妈孕育出很多厉害的虫卵!到时候妈妈会更喜欢我!”
年轻的雄性虫族对地表虫母的爱意是那么地天经地义,哪怕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一个月,可虫母本身对子嗣的吸引力,再加上阿舍尔自己的人格魅力,已经让塞克拉深陷迷糊了。
隔着白布,库亚模糊的视线里,塞克拉眼底的情绪几乎是耀眼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塞克拉也能这样纯粹地为他的妈妈献上爱意吗?
但很可惜,阿舍尔对塞克拉口中“怀虫卵”的爱意并不感冒。
于是,正待库亚开口之际,原本站在暗处的阿舍尔故意踩动枯叶,塞克拉猛然转头,那张又帅又傻的脸上满是惊喜。
“妈妈,你来了!”
屁颠颠地,像是只小狗一样上前的塞克拉站在阿舍尔面前,身后的尾勾几乎能摇出来的残影。
……嗯,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型萨摩耶。
阿舍尔挥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应了一声塞克拉的招呼,便视线越过对方,抵达了安静坐在那里的库亚身上。
哪怕对方全身都被白布包裹,但阿舍尔有种直觉,这只来自云端的高级虫族正沉默地注视着自己。
阿舍尔道:“塞克拉,和旦尔塔出去玩吧,你们两个应该很有话题。”
“嗯?和旦尔塔?”塞克拉几乎要把不屑挂在脸上,任何一个雄性虫族,都不会对另一个霸占了虫母注意力的同类有好感。
如果可以,塞克拉想自己迟早要把旦尔塔取而代之。
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玫瑰红的尾勾直接把塞克拉给勾着甩了出去,随即另一道影子追上,将整片空间留给了阿舍尔和库亚。
库亚:“等等,塞克拉他……”
“他没事,旦尔塔也知道分寸。”只是家族成员间的友好交流而已。
阿舍尔慢吞吞从树影下走出来,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坐在草垫间的高级虫族。
侧身坐的姿势比前一日被蛛网束缚时的姿态,更能看出库亚的体型。
很瘦。
在全部身强力壮的雄性虫族里,库亚的清瘦程度几乎和作为虫母的阿舍尔又得一拼,但偏偏对方还很高,便显得有种近乎锋利的单薄。
并不习惯打量视线的库亚有些瑟缩,哪怕他身体上伤势未愈,但作为高级虫族,体力上的优势依旧足够他在千分之秒内胁迫地表虫母,让其他虫族放了自己。
但他没有这样做。
来自地表虫母的视线,足以限制住他一切危险的想法和行为。
最重要的是……
库亚眸光黯然,他无法控制地回想到前一天傍晚,那只落在自己发顶、固定住可能会滑落白布的手。
沉默的虫母忽然开口说话了,“库亚,你很聪明。”
库亚一愣,下一秒听到对方说话的内容就脸色一白——
“你看到我来了,所以想引导塞克拉说出来更多喜欢我的话,是故意想让我听到吧。”
“你是对塞克拉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觉得我也会像是王虫一样,只是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用残忍的手段折磨子嗣?”
库亚的脸色更白了,他在云端之上小心翼翼惯了,完全靠看王虫的脸色为生,哪怕眼下已经脱离了那个需要他胆战心惊的环境,但依旧无法改变根植于骨子里的惊惧。
……他这样自作聪明的行为,地表虫母会很讨厌吧。
库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低着头,避免看到虫母眼底的厌恶。
“说实话,我不排斥你为塞克拉所想的小手段,但有一点你需要知道——”
阿舍尔忽然上前一步,他压低声音道:“这不是芬得拉家族内部的生存手段,而是你身处云端之上的生存方式。”
阿舍尔对虫族这种生物的喜欢是逐步加深的,它们身上的简单、纯粹、淳厚,都是最得天独厚的美好礼物,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条条框框,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那股炽热的爱意和拥护,足以融化阿舍尔身上的坚冰。
曾经以利用为主的虫族子嗣们,在一同经历过种种后,也都已经被阿舍尔彻底视为自己的家族成员,是同伴、是家人。
这一点,库亚后知后觉。
流窜于他和王虫之间的关系是防备、警惕和恐惧,但回荡在地表虫母和其子嗣之间的关系,却是关心、信任。
库亚喉咙干涩,比他更快开口的是地表虫母。
前不久来自那些小手段的冒犯,似乎根本不被容貌精致的青年放在眼里,他缓慢自在地靠在一棵略光滑的树干上,问道:“昨天你是怎么回事?塞克拉很担心你。”
面对立场上并非完全敌对的反阵营成员,强硬和柔和缺一不可,有关于“小手段”的质问算是强硬,那么用“塞克拉”打开的豁口自然是柔和。
阿舍尔的目光直勾勾穿透了库亚的全部伪装,在片刻的寂静后,这只浑身狼狈的高级虫族卸下了那片尖刺,向着地表虫母敞开了自己。
“……是血液寄生。”
阿舍尔所了解的血液寄生终究是表面,但此刻在库亚的叙述中,他才知道王虫对子嗣们更深一层的控制。
无法从第一任寄主身上脱离的血液寄生,却能在有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之间传递。
塞克拉的叛逆是肉眼可见的,哪怕有兄长库亚的兜底,但对于心胸狭窄的王虫来说,这样的子嗣终究是一根刺。
对于一根刺的处理办法,自然是拔出,并将其扔到该扔的位置——比如王虫那个渴望血肉填充的胃袋。
而血液寄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主动将寄生对象利用殆尽,又把他作为肉畜送上门的工具。
但库亚的中途插手中断了王虫的意图,于是同时作为王虫助手的他,变成了血液寄生下的牺牲品。
“……我对王虫有用,所以血液寄生不至于让我真的变成傀儡。”
被控制且有自主意识的子嗣更好用,这是王虫曾消耗掉数名子嗣得来的经验,同样也是库亚到现在还能保留自主意识的原因。
阿舍尔拧眉,他想到了恶心又缠人的机械鸟。
对于全盛时期的王虫来说,机械鸟就像是他的第二只眼睛,只要放飞出去,就能时时刻刻对地表进行监视。
但对于精神力世界内重伤的王虫而言,疼痛和伤势的久久不愈,已经让他无力再去关注血液寄生反馈来的信息,甚至就他那股养尊处优的肥硕虫形,阿舍尔不觉得对方还能分神来关注地表的事情。
不过……
为了以防万一,阿舍尔需要再一次确定。
“所以你昨天……”
库亚苦笑了一下,“是王虫在催我。”
阿舍尔使用完增强BUFF至今已经有小半个月时间了,而因为芬得拉家族子嗣们近乎卷王的扫荡行为和自残似的等级压制,以至于库亚离开天空之城后,一只“猎物”都没能找到,等在云端的王虫自然开始着急——
他需要大量的肉畜来填补自己虚弱的身体。
对于王虫而言,只要是开启吞噬同类的这条路,他的身体会变成容纳同类血肉的无底洞,永远没有饱腹的时候。
加之他身有伤势,需要大量的肉畜来自愈,面对久久未回的库亚,不着急催促才是奇怪。
阿舍尔眨眨眼,慢吞吞道:“……王虫会知道你的行为动态吗?”
对面的高级虫族沉默了。
阿舍尔不慌不忙,就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可能来自云端的关注,只要他还没实施计划,就不怕王虫窥视,而且比起他自己,更怕的另有其虫。
比如库亚。
比如这位为弟弟牺牲很多的兄长。
阿舍尔慢悠悠地扫视过对方,好整以暇道:“王虫会……放过塞克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