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段建风的缘故,陆延和唐如风这段时间见面都是尽量避着人的,地点则定在了酒吧包厢里,昏暗的灯光落在他们两个身上,有些模糊不清,只有前方的k歌屏幕在不停闪动着画面。
唐如风刚刚下班,神色难掩疲惫,他闭目枕在陆延腿上,肉眼可见的放松与懒散:“不是八成,就是他做的。”
陆延啧了一声:“真狠。”
唐如风睁开眼,意味不明道:“他还有更狠的时候,你信不信?”
陆延伸手捂住唐如风的眼睛,笑了笑:“他再狠都和我没关系,我又不喜欢他,你说是吧?”
自从知道段继阳骗唐如风是替身的事后,陆延有事没事就要把这句话念叨几遍,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唐如风闻言拉下陆延的手,眼睛明亮,不厌其烦问道:“那你喜欢谁?”
“你。”
“喜欢你。”
陆延每次都格外有耐心,唐如风喜欢听,他就多说几遍,一千遍可以,一万遍也可以:“你今天晚上是在这里睡,还是直接回家?”
唐如风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表:“我不能待太久,免得像上次一样被偷拍,再待两个小时我就回去。”
陆延唇角微勾,戏谑出声:“我们两个像不像偷情的?”
语罢又道:“还有两个小时,再睡会儿吧,我陪你待着。”
他们两个自从上次被偷拍后已经有段时间没再见面了,大部分时间都用手机聊天。唐如风不想把来之不易的两个小时浪费在睡觉上,干脆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搂着陆延的脖子坐在对方腿上,像小狗似的闻了闻,又亲了亲。
陆延搂住唐如风的腰,任由对方动作,不由得暗自挑眉,心想这哪里是自己勾引唐如风,分明是唐如风勾引自己:“你不睡觉?”
唐如风重重咬了陆延一口,觉得对方不专心,低沉的声音暗藏不满:“回去一样可以睡。”
行吧。
陆延明白唐如风的意思了,他翻身把人压在沙发上,来了一场濒临窒息的深吻。唐如风仿佛格外喜欢这种濒死的刺激感,每次都会紧紧搂住陆延的脖颈,在他怀里急促喘息,眼尾绯色晕开,像聊斋中的精怪鬼魅。
唐如风抵着陆延的鼻尖,不知想起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之前我在酒吧兼职的时候,老看你在楼上卡座喝酒……”
陆延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唐如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不敢上去搭话,也不敢出现在陆延面前,只是频繁经过楼下吧台,因为一仰头就能看见对方懒洋洋坐在卡座里发笑的样子,张扬又肆意,像团灼热明亮的火焰。
陆延从来没有往下看过,所以也就没有发现。
提起这件事陆延就想笑,胸膛一阵震动:“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天天去酒吧喝酒?”
唐如风不解:“为什么?”
陆延得意洋洋:“为了和段继阳退婚啊,我故意在里面花天酒地,他受不了就退婚了。”
唐如风闻言一噎,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一遭:“你既然不想和他在一起,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订婚?”
陆延努力回忆片刻,发现他对段继阳的记忆一片寡白,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莫名其妙就订婚了,要找个原因都困难:“……说不清,一开始就感觉我和他错了。”
错的开始,错的结局,错的人。
唐如风闻言呼吸轻了轻,莫名有些紧张,他只感觉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陆延低声说了一句近乎缠绵的情话:“但我们两个是对的……”
他亲吻着唐如风细腻的脸颊,略显清瘦的下颌,最后终于噙住红肿的唇,辗转厮磨:“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别做不能回头的事,知道吗?”
陆延未必不能看出唐如风对段建风的仇恨,也未必不能猜到唐如风在布什么局,他既想让对方解了恨,又担心对方头脑一热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只能以这种方式委婉提醒。
唐如风闻言闭了闭眼,嗓子莫名堵的慌,难掩沙哑:“嗯……我知道。”
唐如风确实想让段建风付出代价,但现在他并不是孑然一身,到底不能像从前打架斗狠那样不计后果,他对未来尚且留着一丝期许,不值得为了段建风这种垃圾满盘皆输。
天气渐冷,段建风一直有腿脚毛病,所以不爱出门,他平常虽然有保姆照顾,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
就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家庭医生像往常一样过来替段建风检查身体,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就见段建风捂着脖子一脸惊恐地从楼上滚了下来,吓得连药箱都掉了,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董事长!!您没事吧董事长?!”
段建风声音嘶哑,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掐住脖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苍老的脸上浮起了大片红疹,像是过敏的症状。他原本眼神涣散,看见医生又爆发出了光芒,死死攥住了他的手,从嗓子眼里硬生生挤出了几个嘶哑的字眼:“叫……叫救护车……”
医生见他情况不妙,连忙拨打120把他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鉴定为花粉过敏,但因为段建风摔下来的时候还伴随着颈椎脱位,导致神经功能受到严重损害,很可能会引发截瘫现象。
消息一出,唐如风和段继阳立刻赶到了医院,却得知段建风还在进行手术,目前是秘书在帮忙操持事务。
越心虚的人往往越急于表现,唐如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段继阳就已经箭步上前问道:“林秘书,爸爸怎么会忽然花粉过敏?家里不是有保姆吗?”
林秘书迟疑道:“目前还不清楚原因,保姆中午的时候刚好去接订购的菜品了,所以当时不在家里,是家庭医生上门的时候发现董事长情况不对把他送到医院来的,我已经报警了,现在还在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听见林秘书已经报警,段继阳没再吭声,转而走到了手术室外的长椅坐下。他没想到段建风居然命这么大,过敏加摔楼都还能留下一条命:“爸爸有没有说他住院的时候公司由谁负责?”
林秘书深深看了段继阳一眼,难掩怀疑,随即颔首道:“如果董事长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之前由谁管,现在就还是由谁管。”
言外之意,就是唐如风了。
段继阳脸色难看,只觉得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解决掉老头子,还白白便宜了唐如风这个野种。
唐如风没打算守在外面,他看了眼时间,淡淡道:“既然已经报警了,那就等警方的结果吧,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董事长醒了你再给我打电话。”
医院是最见惯人情冷暖的地方,段建风大概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躺在病床上,守在外面的居然只有一个秘书,他的两个儿子将他视作仇敌,各个都盼着他去死,却不知该怪谁。
另外一边,陆延也惹上了麻烦事,陆万山不知怎么查到他们的家庭住址,堵在门口死活就是不肯离开,活像一个流氓无赖。
第135章 坠楼
“杨琴!你开门!开门啊!!陆延,我好歹也是你爸,你真的忍心不管我吗?!老子白养你们两个一场了!”
自从陆家破产后,陆万山就官司缠身,所有资产冻结,怎一个落魄了得。他胡子拉碴地站在外间叫骂,房门敲得震天响,和从前的儒商模样大相径庭。
杨琴坐在沙发上,神情冷若冰霜,任由陆万山在外面骂,就是不开门。
陆延忍了一上午,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疼:“我叫小区保安把他带出去。”
幸亏他们是独梯独户,否则邻居早就投诉了。
杨琴并不赞成,温婉的眉头拧得死紧:“带出去有什么用,你就算报警也只能算家庭纠纷,陆万山现在已经不要脸了,他能直接躺在小区门口喊得满世界皆知你信不信!”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也不许给他钱,这个王八蛋上个星期就来过了,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给了他二十万救急,没想到他今天又来,简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杨琴当初为了尽快办离婚手续,连财产都懒得争,直接净身出户了,根本没拿陆家多少钱,她当然也不允许陆延倒贴。
陆延闻言也只好在沙发上静坐,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动静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也不知道陆万山这个老东西哪儿来那么多力气,喊的时候甚至攀扯上了陆冰:
“你亲哥哥还躺在医院里等你救命呢!陆延!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算不顾及我,你也顾及顾及你哥哥,他现在等着钱急救呢!”
听陆万山这么一说,陆延这才发现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陆冰了,他思考片刻,最后还是起身过去开门,杨琴想伸手阻拦却晚了半步。
“咔哒——!”
紧闭的房门冷不丁打开,让正在敲门的陆万山差点摔个狗吃屎,陆延眼疾手快把门合上,这才免得对方趁机钻进去,声音淡淡:
“说吧,你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陆万山虽然还穿着以前的名牌西装和衬衫,但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打理过了,袖子皱巴巴的。他脸上胡子拉碴,凑近了还能闻到满身酒气,活像路边撒疯的醉汉,指着陆延的脸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小畜生,终于肯开门了吗?!”
陆延漫不经心反问:“我是小畜生,你是什么?老畜生吗?”
陆万山气急,抬手就要打他,结果被陆延一脚踹中肚子,踉跄后退摔在了地上。陆延根本没使多大劲,陆万山却像个无赖一样在地上打滚,捂着肚子直叫唤:“哎呦喂你个小畜生,连你亲爹都敢打,杨琴!杨琴!你快滚出来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啊!”
陆延又踹了他一脚,冷声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不知是不是陆延的神色过于骇人,陆万山一时真的噤了声,吓得待在原地不敢动弹。
陆延拿出手机,调到通讯录界面,然后在他眼前晃了晃,听不出情绪的威胁道:“你是不是找王啸虎那群混混借了高利贷,他正在我朋友开的酒吧里玩儿呢,要我打电话把他们叫过来吗?”
这句话一出,陆万山吓得一激灵,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指着陆延一边后退一边惊惧骂道:“好啊你,你是一点父子情分都不念了!我好歹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这么对我?!”
陆延冷笑一声:“我就是念着你养我一场,所以还没有动手打人,你再不走我就直接把那些债主叫过来,看看到底是他们下手狠还是我下手狠。”
他目光锐利,让人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陆万山最近躲那些债主都来不及,哪里还敢继续待下去,按了电梯就想跑,却听陆延冷不丁问道:“陆冰现在住哪儿?”
陆万山闻言用袖子擦了把鼻涕,立刻折返回来,目光热切道:“怎么,你想给他送钱?要不你直接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
陆延冷冷挑眉:“我给你两巴掌信不信?他住哪儿?!”
陆万山吓得后退两步,这才哆哆嗦嗦把地址报出来。
陆延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藏着怎样的情绪,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把里面的一摞现金递过去:“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妈面前,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见了吗?”
陆万山劈手夺过那堆钱,数了数发现有小几千,嘟囔了一句真小气,又不耐烦说了一句知道了,这才转身走进电梯。
杨琴一直隔着门缝看情况,眼见陆万山离开,这才开门走出来,忧心忡忡道:“他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陆延拍拍杨琴的肩膀,和她一起进屋:“不用理他,我已经挑好了另外一套房子,正在找人装修,等过段时间我们就搬走,他查不到的。”
杨琴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叹道:“陆冰跟了这么一个爹也是倒霉,我前段时间和陈太太打麻将,听说陆万山把陆冰所有存款都拿去还债了,一分钱都没给他留,连工作室都开不下去倒闭了。”
陆冰那个设计工作室压根就不挣钱,全靠砸钱才能开下去,以前还有段继阳帮忙撑着,现在没了任何外力援助,三天不到员工就都跑了个精光。
陆延含糊应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陆延总以为陆冰手里多少会有些钱,再落魄也不至于没钱看病,陆万山估计是在夸大其词。但没想到他抽空去了一趟陆冰现在的住址,发现对方的情况确实很差劲,怎么形容呢,也就比当初的唐如风强上那么一点。
昏暗老旧的楼道,足足住了八户人,陆延站在门口迟疑一瞬的功夫,电梯不停上下,已经有四个大爷大妈进进出出,他们手里拎着去市场买的菜,唠嗑时夹杂着乡音口癖,嘈杂难懂。
陆延看了眼面前的门牌号,正迟疑着要不要敲门进去,结果他刚刚抬起手,房门就咔嚓一声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陆冰那张苍白的脸,你能看出来他格外瘦,但身体处处都透着浮肿,与从前那副模样堪称天差地别。
两个人不约而同愣了一瞬,陆冰率先回过神来,脸色难看的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他以为陆延是来看笑话的。
陆延穿着一件低调的黑色大衣,面容俊美,气质成熟,与从前风流轻浮的公子哥形象大相径庭。他环视四周一圈,有些难以想象陆冰会住在这里:“没什么,过来看看,你现在住在这里?”
如果说陆冰现在最不想见到谁,陆延一定排在第一名,连段继阳都得往后靠。他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兄弟,但以前的境遇却天差地别,陆冰是人见人夸的高材生,陆延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没想到境遇一夕颠覆,他们现在的处境来了个调转。
陆冰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他直接敞开房门,露出里面破旧的环境,八十多平的小房子,家具简单,因为朝向不好的缘故,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尽管看吧,反正现在得意的是你,失意的是我,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陆延早就习惯了陆冰的阴阳怪气,闻言也不在意,淡淡开口:“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离陆万山远点,他在赌场欠了一屁股债,外面的小混混到处都在找他,小心被牵连进去。”
陆延现在好歹开了几家酒吧,背后有人罩着,那些小混混不敢找他的麻烦,但陆冰就未必了。
陆冰没想到陆延会对自己说这些,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就真的狠心不管他?”
又来了。
陆延看见陆冰这幅圣母样就头疼,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想孝顺是你的事,别带上我,陆冰,他现在就是个无底洞,你往里面搭多少都是个赔,你已经在段继阳身上栽了个跟头,总不能在陆万山身上也栽个跟头。”
他这番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