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算正经,后面说话越来越荒唐,喻泽川已经暗中给他打上了风流种的标签。
陆延懒懒趴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向他,语气委屈:“我哪里风流,我长这么大连男朋友都没谈过呢。”
喻泽川额头青筋暴起:“你到底去不去医院?”
陆延眼见喻泽川耐心告罄,只好对他伸出了一条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那你扶我一把,我没力气了,我认识一家私人诊所,医生挺有名的。”
陆延一个成年男子,身躯相当沉重,喻泽川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去,却见陆延从口袋里悄悄摸出了口罩戴上,不由得拧眉道:“你老戴口罩做什么?”
陆延眨了眨眼:“我怕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
喻泽川刚想说胃痛不会传染,但见陆延眼底藏着笑,分明是在逗他玩,当即闭嘴,忍着怒气带陆延坐电梯下楼。
陆延一直担心会撞上薛晋,但好在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他刚才在隔壁听见薛晋提起当年的账目,一阵心惊肉跳,生怕他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只好装病打电话把喻泽川引了过来。
陆延故意说了一个地方很远的私人诊所,打车过去恨不得绕了半个市区。
陆延确实有些胃疼,但没有装得这么严重,医生检查的时候,他半躺在病床上,精神看起来比刚才好了许多:“大夫,我的胃现在好像没那么疼了,要不你随便给我开点胃药吧。”
大夫好像看出来他在装病,不咸不淡问道:“你真的不疼了?”
陆延虚弱点头:“好多了。”
大夫只好道:“行吧,那我给你开点胃药,这几天少吃刺激性食物,下次如果真的疼得厉害,最好还是送医院。”
这家诊所的规模不大不小,开药的时候报姓名年龄,陆延只报了“阿延”两个字,大夫也没有深究,睁只眼闭只眼让他糊弄过去了。
陆延做检查的时候,喻泽川出去抽了根烟,回来时就见对方已经开好了药,正在缴费。
喻泽川走到陆延身侧,衣襟沾着淡淡的烟味,有些像薄荷:“不用挂吊瓶吗?”
陆延摇摇头,继续装虚弱:“挂吊瓶太久,免得耽误你时间,而且我现在好多了……对了,你那个朋友还在你家吗?”
喻泽川声音淡淡:“他走了。”
陆延松了口气。
喻泽川尚且不知道陆延是自己的仇敌,他扶着对方在路边拦车回去,破天荒耐心,明明脾气不好,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抱怨。
哪怕是陆延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感到了些许别扭。他坐在计程车后座,因为有些晕车,干脆躺下来枕在了喻泽川腿上,后者皱起眉头,但不知是不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最后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陆延闭着眼,感受车子轻微的颠簸,脑海中翻涌的却是上一世临死前的场景,无缘无故笑了笑:“喻泽川……”
喻泽川垂眸,却听陆延轻声自言自语道:“其实你人挺好的。”
但是你上辈子下场不好。
喻泽川一言不发,他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恍惚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曾几何时,他也和陆延一起这样坐过出租车,讥讽勾唇:“我不是好人,我也不喜欢当好人。”
所以,
“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
车子抵达公寓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喻泽川把陆延送回了家,他走进客厅,弯腰将手里的一袋子药丢在茶几上:
“药在桌上,你自己记得吃,我先回去了。”
喻泽川语罢准备转身离开,陆延却忽然叫住了他:“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
陆延不是不知道和喻泽川待久了有暴露的风险,但他忽然发现对方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疯,起码不犯病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正常人。
喻泽川闻言脚步一顿,却没回头,片刻后才吐出两个字:
“不用……”
上次陆延帮了他,这次对方生病他帮回去,人情就算扯平了,没必要再继续纠缠。
“咔哒。”
房门关上声音轻轻响起,这次彻底陷入了寂静。
喻泽川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客厅灯,但因为装修风格是冷色调的,暖黄色的光晕不止没能让屋子看起来明亮一些,反而有些突兀。
桌上放着几个饭盒,是薛晋中午吃剩下的,这个王八蛋吃饱了拍拍屁股就走,也不知道丢一下垃圾。
喻泽川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心情收拾,他不想玩手机,也不想再对着电脑,盯着电视墙上漆黑的放映屏一个人怔怔出神。
“滴答。”
“滴答。”
漆黑的天幕下起了小雨,玻璃窗上爬满了蜿蜒的水珠。喻泽川总觉得出狱后的每一场雨都似曾相识,仿佛落下的每一滴水都曾将他淋湿。
喻泽川缓缓坐直身形,后知后觉感到了饥饿,他伸手打开桌上失温的饭盒,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就剩了一堆发苦的青椒丝,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薛晋这个王八蛋,一口饭都不给他剩。
喻泽川起身把那些饭盒全部打包扔进了垃圾桶,心情不免有些烦躁,他正准备洗澡睡觉,外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传来了陆延模糊不清的声音:“喻泽川,开门,是我。”
“……”
喻泽川心想为什么,是你就得开门吗?
他把脱下来的外套扔在沙发上,还是走过去开了门,却见陆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里面还有荷包蛋和青菜火腿肠,闻起来怪香的。
喻泽川愣了一瞬,有些不自在:“你干嘛?”
陆延应该刚洗过澡,身上的衣服宽松慵懒,头发还沾着微湿的水汽,他没戴口罩,所以侧靠着门框时,那张俊脸带来的冲击力格外大:“吃饭,我刚好家里剩了两包面,别浪费。”
他语罢直接顺着门缝挤了进去,一点也不客气。喻泽川迫不得已侧身给他让出位置,却见陆延已经在沙发上坐定,对他招了招手:“快过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喻泽川反手关上门,皱眉走到陆延身边,语气低沉不满:“我说过了我不吃。”
陆延疑惑:“为什么?”
喻泽川冷冷勾唇,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倒胃口。”
喻泽川好像很喜欢这样,每当有人捧着好意接近他的时候,他都会怀疑这份好意有毒、带刺,然后当着对方的面扔到地上恶狠狠踩碎,
“……”
陆延沉默三秒,然后端起自己的那碗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喻泽川见状脸色一变,眼疾手快拽住了他:“你去哪儿?”
陆延理所当然道:“我回房吃呀。”
喻泽川如果喜欢一个人吃的话,他觉得自己回房也不是不行。
喻泽川莫名有种憋气的感觉,差点气死,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坐下一起吃!难道你还想让我把碗给你送过去吗?”
陆延无谓:“你可以直接丢掉。”
反正一个碗要不了几块钱。
喻泽川无声咬紧牙关:“……”
这个该死的家伙!
喻泽川每每对上陆延都有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死死攥住对方的手腕,既不肯让他走,也拉不下脸让他留下来一起吃,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陆延疑惑问道:“你还有事?”
喻泽川咬牙不语,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神经,但道歉不是他的风格,他这辈子都没和谁低过头。
就在喻泽川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该怎么把陆延留下来的时候,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在寂静的空气中有些突兀:
“算了,我开玩笑的,坐下来一起吃吧。”
陆延本来也是逗他的,语罢端着面重新回到了沙发上,喻泽川见状冷峻的神色稍有松缓,这才臭着一张脸在沙发上不情不愿落座,和陆延一起吃面。
喻泽川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他拧眉拨了拨面碗里的青菜,故意挑刺:“我不爱吃青菜。”
陆延一边吃一边玩手机,头也不抬:“你爱吃面就行。”
喻泽川一筷子把碗里的荷包蛋戳了个稀巴烂,怨气冲天:“我也不爱吃面!”
陆延终于抬眼,心想喻泽川不是不挑食吗:“那你就吃蛋,如果不够,我的蛋也可以给你吃。”
他话音刚落,空气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
喻泽川皱眉盯着陆延,语气危险:“你刚才说什么?”
“咳!”
陆延呛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句话有歧义,他一边捂着嘴起身找纸,一边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碗里那个荷包蛋也可以给你吃……咳咳咳……”
喻泽川很明显是个生活白痴,茶几上一包纸都没有,陆延只能转身去洗手间拿。
喻泽川心气不顺,趁陆延转身的时候直接把他碗里的荷包蛋夹走了,然后在碗里戳得乱七八糟。
陆延的手机静静放在桌上,忽然“嗡”地响起了一阵铃声,喻泽川下意识瞥了眼,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名字,一只手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拍了过来——
“砰!!”
一声剧烈的震响,险些把茶几拍碎。
喻泽川下意识抬眼,却见是去而复返的陆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发什么疯?”
陆延:“……”
妈的,好险,这个是蒋博云的专属铃声,被喻泽川发现就死定了。
陆延摇摇头:“没什么,我急着接电话。”
他语罢飞快把手机抽了回来,直接挂断,殊不知这番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喻泽川的注意。他敏锐眯眼,从沙发上起身缓缓走到陆延面前,听不出情绪的问道:
“谁打的?”
陆延心跳一突。
喻泽川淡淡挑眉,带着探究:“既然这么着急接,为什么又要挂掉?”
陆延哦了一声,面不改色把手机揣进口袋:
“是我在农村的大舅。”
“他上个月不小心被三轮车撞了,找我借了一堆钱治病,现在还没还,我怕他又找我借。”
喻泽川似乎不信:“是吗?”
陆延反问:“我为什么要骗你?”
喻泽川似乎来了兴趣,他忽然对陆延伸出手,声音让人心头一紧:
“那你给我看看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