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陆延把雨伞随手放在鞋架上,转身看了眼喻泽川,“你身上都淋湿了,我给你找一条毛巾擦擦吧。”
陆延语罢走进浴室,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条没用过的白毛巾,同时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全然没注意到一抹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潮湿的气息险些将他淹没。
“先生,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道冰冷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激得人头皮发麻。
陆延微微一顿,从镜子里看见了喻泽川满怀恶意的打量,心想当然见过了,你刚才在这里杀了我呢:“是吗,不过我记性不太好,见过也会忘的。”
“我叫陆延,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喻泽川又问:“你一个人住么?”
陆延“嗯”了一声。
喻泽川站在陆延身后,盯着镜子里属于自己的、那张破损的脸,忽然笑着叹了口气:“真可惜,陆先生,你的脸这么漂亮,我以为你一定有伴侣了。”
他精壮的身躯紧贴着陆延后背,一柄匕首从袖子里悄然滑落至掌心,刀尖游移着、思考着,该以怎样利落的姿势刺入这具血肉之躯,带来最大的痛苦。
然而陆延却忽然转头看向喻泽川,他的发丝轻轻略过后者鼻尖,彼此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是吗?”
喻泽川的内心深处燃着一簇沉寂的星火,这种名为仇恨的火苗仿佛可以灼烧世间一切东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生动艳丽得惊人。
陆延笑着注视喻泽川,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楚映出了男人的模样,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可我觉得,你更漂亮。”
刀尖一顿。
外间雨声滂沱。
第3章 遗言
如果不是陆延的语气过于认真,喻泽川一度会觉得他在嘲讽自己,短暂几秒的静默后,他忍不住冷冷开口:“陆先生,你也许在开玩笑。”
“不,我没开玩笑。”
陆延干脆转过身面对着喻泽川,不知是不是因为身患重症的原因,他的身上总是比别人多了几分瘦削的病弱感,衬着那张俊美的面庞,漩涡般引人深陷:
“我如果有像你这样的对象,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楼下孤零零地淋雨。”
陆延笑吟吟的,像是在打趣。
喻泽川闻言扯了扯嘴角,却连个假笑都做不出来,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讽刺,蒋博云这个正牌伴侣把他送入监狱不闻不问,多年后得到的唯一关怀居然来自陆延这个“情敌”。
喻泽川想起面前这个人是蒋博云的小情人,心中讥讽愈甚:“你真的没有对象吗?”
陆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手中干燥的白毛巾递给了他:“晚上聊这种问题可是很容易让人伤心的,也许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所以,请不要大意地让他活到第二天吧。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陆延的举动总算暂时拍灭了喻泽川心中升腾的杀意。喻泽川皱了皱眉,将那柄匕首重新藏了起来,接过白毛巾一言不发地走出浴室,胡乱擦了擦头发。
陆延双手插兜走到他身后,关切提醒:“要不要换身衣服,你的外套都湿透了。”
喻泽川似乎很反感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当陆延靠近的时候他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立刻拉开距离:“不用。”
陆延微微摇头:“发烧了怎么办?”
喻泽川有些想笑,陆延只怕不知道他已经死到临头了吧,居然还有心情管他会不会发烧:“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来没生过病。”
“那就好。”
陆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走到穿衣镜前一颗颗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当喻泽川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男人线条流畅的身躯已经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喻泽川脸色难看:“你做什么?”
陆延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房间还有第二个人似的:“不好意思,我的衣服淋湿了,穿起来有些不舒服,你可以坐在沙发上回避一下吗?”
原身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这间出租屋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说是客厅,其实就是在床旁边摆了张沙发,实在没什么多余的地方可以回避。
喻泽川看了眼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最后沉默走到窗边,转身背对着陆延。
陆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短暂出神了片刻。哪怕喻泽川走到这种穷凶极恶的地步,骨子里的教养还是难以磨灭,假如没有蒋博云,对方也许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贵公子。
所以陆延越想越觉得离谱,对方难道不应该先去杀蒋博云吗,为什么要在他家楼下蹲着?
喻泽川不知道陆延心中的想法,他注视着窗外模糊的雨景,注意力却全被身后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吸引了过去,控制不住皱了皱眉。
喻泽川是个性冷淡,床事方面提不起丝毫兴趣。他和蒋博云在大学认识,两个人当了五年的创业伙伴,第六年才确认关系。
出于性格原因,喻泽川没有主动要求过亲近,而蒋博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主动碰过他,二人就那么不尴不尬地谈了半年。喻泽川觉得他们是伴侣,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其实更像商业搭档。
此时此刻,喻泽川却被身后换衣服的动静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我换好了。”
陆延的声音将喻泽川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他转身看去,只见对方已经换好了一套干净清爽的休闲服,宽松的白色衬衣,灰色长裤,浑身都透着温暖。
喻泽川看见这一幕,忽然感觉自己身上黏着的湿衣服格外难受,像有数不清的蚂蚁在皮肤上爬。他攥紧袖子里的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必要等着陆延换好衣服,毕竟他今天是来杀对方的。
喻泽川无声眯眼,一步步靠近陆延,然而对方不知在衣柜里找些什么,忽然转身面向他道:“我有一套没穿过的衣服,要不你去浴室换上吧。”
他说着递来了一套带着吊牌的衣服,颜色甚至和喻泽川身上这套有些像,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心思细腻得让人挑不出错。
喻泽川盯着陆延关切的眼睛,没有任何动作,房间一时静得只能听见外面嘈杂模糊的雨声。而后者也没有收回手,维持着那个姿势。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
“……不用,我该走了。”
喻泽川冷冷吐出这句话,忽然一把推开了陆延。他烦躁收起刀,只觉得今天不是个杀人的好时机,并且想快点离开这里,然而当他正准备开门离去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喻泽川脚步倏地一顿,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陆延面色微变,偏头看向窗外,只见巷子口不知何时多了一辆白色轿车,赫然是去而复返的蒋博云!!
这是一片老旧居民楼,入夜之后四周静悄悄的,车辆行驶的噪音听起来格外突兀。蒋博云坐在驾驶座,第八次拿起手机看向上面的信息,“臭傻逼”三个字张牙舞爪地映入眼帘,让他忍不住青筋暴起。
陆延是不是疯了?!谁给他的胆子这么骂自己?!
蒋博云在路上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气得差点直接打方向盘调头回家了。但俗话说得好,忍一时海阔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气,他已经开车过来了,再返回去实在不划算,最后还是来到了陆延家楼下。
“陆延,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蒋博云打开车门下车,低低咒骂了一句,直接走进了雨幕中。他乘坐电梯上楼,一路来到八楼,循着门牌号找到了陆延家,然后用力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急促的声音泄露了蒋博云内心的怒火。
“陆延,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楼道里的灯因为年久失修,刺啦闪了一下。
蒋博云把门拍的震天响:“你和我说清楚,那两条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房内无人回应,透过漆黑的门缝不难看出里面连灯都熄了。蒋博云见状忽然冷笑一声:“陆延,别和我装傻,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说你失踪了!”
一门之隔,陆延正被喻泽川用冰凉的匕首抵住咽喉,后者面无表情贴近他的耳朵,声音冰凉危险:“想办法让他滚,否则我不知道我手里的刀会做什么。”
陆延:“……”
陆延已经被蒋博云这个废物点心磨到没脾气了。他垂眸瞥了眼自己脖颈处锋利的刀片,清了清嗓子,终于隔着门缝出声:“蒋博云,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蒋博云气笑了:“陆延,你耍我?!你发消息说你肚子疼,让我赶过来照顾你,现在又让我回去,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
陆延能感觉到这番话引起了喻泽川隐秘的怒火,因为他喉间的刀越收越紧,仿佛下一秒就会划开皮肉。
“他对你可真好。”喻泽川冷笑。
不,他只是为了打炮。
蒋博云的到来让喻泽川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又重新变得一团乱,陆延在黑暗中偏头避开刀刃,思考着该怎么把外面的蒋博云忽悠走:“知道我在耍你还不走,留下来等着过年吗?反正你身边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
赶紧走,换个人和你打炮吧。
蒋博云闻言一顿,还以为陆延在吃醋。他们毕竟是贫贱时候就认识的,多少有些情分,忍不住压低声音道:“阿延,你别吃醋了,我们可是共患难过来的,外面那些人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陆延心中莫名打了个突,糟糕,这熟悉的台词……
门外的蒋博云深情款款道:“当初如果不是你帮我,我怎么可能这么顺利接管银川集团,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有你一份。”
陆延:“?!!!!!”
卧槽!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陆延急切想打断蒋博云的输出,然而喻泽川好似察觉到他的意图,直接在黑暗中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房内房外一时只能听见蒋博云的自说自话:
“阿延,我知道你在外面欠了不少钱,否则也不会住到这种地方来了,乖乖地跟我,我们重新复合不好吗?”
好你妈个头!
蒋博云:“听话,开门。”
好啊,开门就捅死你!
蒋博云:“阿延,你再不开门我就真的走了。”
陆延忽然不想让蒋博云走了,因为他觉得世界上每个人都该遭到报应。但很可惜,喻泽川一直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身躯相贴,紧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的男子诉说情话,每个字都如刀一般狠狠扎在喻泽川心上。
陆延不知道喻泽川有没有哭,他只知道对方拿着刀的手在颤抖。
那颗心和外面的天气一样,阴雨连绵。
不知是不是因为陆延久久没有应答的原因,蒋博云也说累了,空气逐渐安静下来。门外响起一阵低低的咒骂声,随即是男子泄气离去的脚步声——
蒋博云终于走了。
给陆延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陆延脑筋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把刚才那件事圆过去,然而下一秒耳畔就响起了喻泽川沙哑的声音:“看在你帮我挡雨的份上,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陆延瞳孔收缩:“?!!”
喻泽川失去了耐性,冷漠倒数:“3……”
刀尖轻动,换了一个更方便刺入的角度。
“2……”
男人的手臂紧绷用力,高高扬起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