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动作一顿:“什么为什么?”
系统无法理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去死?】
陆延思考片刻,最后歪了歪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是的,一点也不喜欢。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房间彻底归于寂静,只有粘稠的鲜血在地板上肆意蜿蜒,仿佛这里也曾落下一场无人知晓的雨。
在陆延最初居住的那栋破旧居民楼内,喜欢在晚上读诗集的女孩终于动笔,坐在窗户前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首诗歌:
我想,
悔意永远诞生在雨夜,
万物都在潮湿中疯长。
是谁希望一睁眼,
岁月倒流回第五年
荒芜的土地长满麦子,
爱意爬满少年的心间。
是谁希望一睁眼,
岁月就过去了一百年,
遥远的长风穿过旷野
祈求群山见证永恒。
当初埋下的种子终将发芽,
于荒芜中破土而出,
我怜悯它将来的枯萎,
神却说,
还有下一个四季轮回……
第45章 新生
【我曾经在很多年后想起刺入咽喉的那一刀,疼痛实在刻骨铭心,却仍不知是为了什么。说爱,太虚假,说自由,太虚无,我思来想去,才发现是为了摆脱宿命。】
三月初,细雨连绵,天空算不上太过阴沉,但潮湿还是悄无声息铺展,将这座繁华的城市拢入怀抱。
江康康抱着被子从天台下来,一路骂骂咧咧:“好不容易看见天晴晒一下被子,怎么又下雨了,淋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会不会发霉,我他娘的哪儿有钱买新的!”
雨水攀爬的玻璃窗前坐着一抹身影,就像被时光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陆延盯着外面模糊的雨景,连江康康近乎聒噪的碎碎念都没能引起注意,仿佛看入了神。
直到江康康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才彻底将他惊醒:“就你小子懒,昨天没晒被子,早知道学你了。”
陆延回头看向江康康,墨色的瞳仁清晰闪过一抹疑惑——
他原以为自己会回到雨天那个破旧的出租屋,又或者回到死亡前一秒,却没想到睁眼醒来就身处一间整洁漂亮的合租公寓。
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清楚提醒着陆延一件事:他回到了五年前。
此时蒋博云已经和喻泽川当了五年的合作伙伴,再过几个月他就会主动告白和对方发展成情侣关系,顺理成章进入集团核心,在年底的时候把喻泽川害进监狱。
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刚刚好。
陆延做好了最糟糕的设想,却没想到结果远远超出他的预估,然而心中既没有狂喜,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巨石落下的释然,仿佛他和喻泽川终于可以摆脱那种周而复始的宿命。
陆延认得江康康,第二局游戏的时候他穷得叮当响,早上没钱吃饭,对方不仅分了他两个达利园小面包,还借了二百块钱。
总而言之,是个好人。
陆延回神道:“我衣柜里还有一床被子,你可以先拿去用。”
江康康和陆延是同乡,最熟悉他的性格,好吃懒做又抠门拜金,也就一张脸勉强算得上优点,闻言狐疑问道:“你该不会要收我租金吧?”
陆延从窗前起身:“一床被子而已,不用。”
江康康乐不可支:“谢了啊兄弟!”
他语罢把自己的被子摊在沙发上晾干,立刻屁颠屁颠去陆延房间抱了床新被褥出来,速度快得生怕他反悔。
陆延则借口要睡午觉,直接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一颗漆黑的心脏悄然浮现在空气中,它每剧烈跳动一次,周身枷锁似的电流就闪动一瞬,让人不禁怀疑它下一秒就会挣脱出来,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砂石般刮擦耳膜:
【你满意了?】
它好像格外不满。
陆延确实满意了,他双手插兜,懒懒背靠着房门,接连三次的死亡让他原本温和的眼眸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满意了,那我这一局还用做任务吗?”
系统冷冷道:【活够三十天,然后你就可以开启下一局任务了。】
这个任务相当于白送,因为时光倒流,陆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陆延似笑非笑:“有积分奖励吗?”
系统差点大骂他不要脸,游戏重开了四局还不满意,现在居然敢腆着脸要积分?!
系统忍气吞声:【有!】
陆延淡淡挑眉,终于满意:“你可以消失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说的就是陆延现在的状态。当他死过三次之后,忽然惊喜发现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东西了。
哦,不过恶心人的东西还是存在的。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为蒋博云,陆延见状随手一捞,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点击了接通。
他倒入沙发,声音散漫:“蒋总,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蒋博云现在的职位严格来说其实算经理,叫一声“蒋总”,不过是为了好听。
原身和蒋博云目前处于一种快要勾搭成奸的状态,前者贪图荣华富贵,后者希望在银川集团安插眼线,两个人堪称一拍即合。
蒋博云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只让人想到“翩翩君子”四个字:“阿延,你明天就要办理入职了,上班第一天记得别迟到,财务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蒋博云和喻泽川大学就开始相识创业,毕业后直接被引入银川集团,借着喻泽川的青云梯一路直升到经理,加上颇有些手段,现在也称得上“青年才俊”四个字。
陆延唇边漾出一抹笑意,晦暗不明:“谢谢蒋总,你明天晚上打算做什么,我请你吃个饭吧?”
他从记忆中得知蒋博云家的堂弟打算自己创业开工作室,明天晚上他大概率要和喻泽川一起吃饭,拉一拉投资。
哦,说直白一点,他想从喻泽川手里吸血去扶持自家的亲戚。
蒋博云果然为难道:“明天我有点事要和喻总吃饭,可能去不了,改天吧。”
“喻总?”
陆延闻言双腿交叠,鞋尖轻晃,不用装就已经是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那我明天可以一起去看看吗?博云哥你真厉害,居然能和这种大人物一起吃饭。”
他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满是羡慕,蒋博云难免有些得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迟疑咽了下去:“你想来也可以。”
反正明天酒桌上人多,喻泽川又一贯是目无下尘的清高脾气,应该不会注意到陆延这个小角色。
蒋博云终于做下决定:“明天下班我去接你。”
此时他尚且不知道这个决定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堪称后患无穷,只想把陆延这个暧昧目标早点勾到手,又关切问候了许多才挂断电话。
陆延躺在沙发上,仰头看向天花板,心想时光既然已经倒流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做些什么未免也太过可惜。
不如就搅黄蒋博云的情场骗局吧?
这样喻泽川就不用从神坛跌落,也不用像上一世那样啷当入狱,满怀恨意死去。
是的,陆延给这辈子的自己找了一个新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
a市房价寸土寸金,原身为了省钱,就和江康康在附近租了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他们虽然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但每天上班的时间并不一样。
江康康是个急性子,生怕迟到,每次总会提前半个小时出门,原身好吃懒做,经常是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陆延没有早起的习惯,都死过三次了,迟到算个屁。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漱完毕后不紧不慢拦了辆车往公司赶,等抵达一楼大厅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整整十分钟。
陆延按下电梯键,门刚好“叮”的一声打开,他脚步不停,顺势走了进去,却没想到肩膀忽然被谁撞了一下,趔趄后退了两步,一股极具侵略性的雪松木调的古龙水袭入鼻腔,极淡,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冷冽。
不知是谁紧张喊了一声:
“喻总,您没事吧?”
被陆延撞到的男子一身西装革履,在大厅璀璨的水晶灯光下,他清冷如玉的面庞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黑压压的浓密,但因为喜欢居高临下看人,所以无端多了几分目无下尘的傲气,偏偏唇色极红,又有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绮艳感。
男子周身没有多余的装饰,但低调的宝石袖扣和身后跟着的秘书等人无一不在诉说他非凡的地位,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喻泽川,银川集团下一任的掌权人。
这三个字单拎出来能让公司里的每个员工都心里一咯噔,不仅是因为他贵重的身份,也因为他喜怒无常的脾气。
陆延没想到再次相逢会是这样的场景,他的目光慢半拍下移,落在喻泽川光洁的右脸上——
那里本该有道疤的。
本也不该有那道疤的。
陆延曾经无数次设想喻泽川如果没有从神坛跌落会是什么模样,现在终于见到了。
天之骄子,众星捧月,
意气风发,贵不可言。
说不清为什么,心底忽然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仿佛前世今生所有的残缺与遗憾都在刚才肩头的那一个碰撞中得到圆满。
陆延轻笑,带着仅有自己知道的含义。
喻泽川迎着陆延的视线,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却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喻泽川的皱眉让人造成了误会,身后的秘书见陆延脖子上戴着工牌,语气不善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上班时间怎么还在外面逗留,知不知道你刚才撞到了……”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