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摇头:“没什么,吃饭吧。”
一墙之隔,蒋博云找了处楼梯拐角把蒋小伟他们狠狠训了一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我没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随便说话,现在好了,惹了他不高兴,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蒋小伟也是满肚子火:“我什么也没说啊,净夸他了,给他倒酒也不喝,跟他说话也不理,呸,不就是有点臭钱吗,什么玩意儿!”
蒋博云一把捂住蒋小伟的嘴,生怕他喝醉了回酒桌上到处乱说:“和一个神经病计较什么,管好你的嘴,等会儿回去什么也不许说,投资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听见没?!”
蒋小伟只能不甘不愿点头。
殊不知这一幕都被出来上洗手间的喻泽川收入眼底,走廊一人高的装饰盆景恰到好处遮住他的身形,再加上四周人来人往,蒋博云一时竟没发现。
喻泽川面无表情盯着不远处的蒋博云,眼底暗沉翻滚,半晌后,忽然嗤笑了一声。
神经病?
喻泽川饶有兴趣歪了歪头,从他们大学认识的那天开始算起,蒋博云一直伏低做小,关怀备至,他第一次知道对方原来是用这种词形容自己的,真有意思。
本以为养了条略贪心的狗,没想到是只白眼狼。
如果某个人自己选择不要脸,那么喻泽川通常也不会给对方留脸,他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将右手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正准备走上前让蒋博云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神经病”,腰间却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人拉到了旁边空无一人的吸烟室里。
是陆延。
房间明亮空荡,却不知是不是他们进来的太匆忙,不小心触碰到了墙壁上的开关,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下几盏装饰用的小灯。
喻泽川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陆延那张俊美邪气的脸,已经出手的拳头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他冷冷眯眼:“是你?!”
陆延笑了笑:“是我。”
内心却忍不住叹气,喻泽川还是这么绷不住脾气,万一冲动之下杀了蒋博云可怎么好,岂不是又要坐牢?
他委婉提醒:“喻总,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等会儿闹起来怕脸上不好看,有什么事不如回去解决?”
回去套麻袋,多好,想怎么打怎么打,还没人知道。
喻泽川闻言就知道陆延一定也看见刚才那一幕了,刚才暴怒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却是由待喷发的火山变成了一潭深寒的死水。他抬手捏陆延的下巴,迫使对方看向自己,吸烟室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尼古丁味道,在黑夜中无声撩拨人的神经,上瘾,兴奋。
喻泽川语气沉沉:“你和蒋博云是什么关系,这么帮他说话?”
陆延顺势看向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洒落一片蛊惑的阴影,声音玩味,带着笑意:“那喻总希望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喻泽川背靠着墙壁,几乎被陆延整个圈进了包围圈,呼吸间满是对方身上清爽干燥的气息,那人的手仍落在他腰间不曾抽离,指尖微微收紧,轻而易举就摄住了他的敏感点。
喻泽川的腿莫名有些发软,连呼吸都急促了一瞬,他清冷的面庞染上红潮,任是无情也动人,咬牙问道:“你是他的小情人?”
啧,这也太侮辱人了。
陆延似笑非笑:“像吗?”
他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什么问题都原路反问了回去。
喻泽川拧眉:“回答我!”
陆延见人快发怒了,这才不紧不慢道:“只是普通朋友,我最近在找工作,是蒋总帮忙安排让我进的公司。”
“蒋博云?”
喻泽川心想蒋博云算什么东西?他能把对方捧上神坛,自然也能让对方跌入泥地,冷冷开口:“那你大概选错了靠山。”
陆延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喻泽川捏住他下巴的手缓缓垂落,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止没有拉开,反而越贴越近,说话时温热的呼吸都缠到了一起,低声警告道:“因为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懂吗?”
陆延眼中笑意更深:“喻总的意思是让我靠自己?”
喻泽川却不说话了,他盯着眼前罂粟般惑人的男子,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既然同样都是捧,为什么不捧一个看起来更顺眼,更合自己心意的呢?
“不,”
喻泽川薄唇轻启,冰凉的指尖忽然用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勾住了陆延的下巴。他满意打量着对方,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莫名让人心头震颤:
“陆延,靠我怎么样?”
第47章 钓
这句话一出,喻泽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而且还是对一个刚刚见面不到一天的人?然而想起蒋博云刚才在拐角训话的情景,他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冷静到极致,那种侵占欲愈发清晰分明。
喻泽川仔细端详着陆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他身上冷冽的古龙水味甚至也变成一种掺杂着金钱与欲望的甜腻诱惑,声音幽沉:“蒋博云能有今天都是我给的,你如果靠我,将来他的就是你的。”
这是要把蒋博云踹出局的意思了?
不过蒋博云的那些可不够,陆延的胃口更大、也更贪。他闻言故作迟疑,偏头避开了喻泽川的手,决定先钓一钓对方:“喻总,我只是想找份工作,别的不敢多想。”
喻泽川淡淡挑眉:“既然出来打拼,就没什么不敢想的,蒋博云这座靠山很快就会倒下去,你好好想想自己该靠谁。”
陆延为难思考片刻:“喻总,能不能多给几天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喻泽川耐心不多:“一天。”
陆延:“是不是有点太短了?”
喻泽川皱眉:“三天,我不喜欢别人和我讨价还价。”
陆延只好叹气答应:“那就三天吧。”
他语罢站直身形,收回了放在喻泽川腰间的手:“喻总,我们回去吧,不然离开太久蒋总会怀疑的。”
喻泽川冷冷挑眉:“你觉得我会怕他吗?”
陆延笑着哄道:“当然不会。”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喻泽川却莫名被哄好了,他深深看了陆延一眼,这才转身离开吸烟室。
陆延担心引起怀疑,故意等了几分钟才回到包厢,进去的时候就见大家已经坐齐,又恢复成了刚才其乐融融的表象。
蒋博云看了陆延一眼:“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陆延拉开椅子落座,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去了趟洗手间。”
喻泽川掀起眼皮,心想这也是个会撒谎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蒋博云一样包藏祸心。席间他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飘向陆延,越看越喜欢,偏偏后者就像没看见似的,眼观鼻鼻观心,一次都不看他。
喻泽川心中嗤笑,假正经。
陆延一直在看手机,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温度降了不止一星半点,像刀子一样冷嗖嗖的。他心中猜到原因,适时抬头看向喻泽川,眼底悄然划过一抹笑意,有些无奈。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莫名让人脸红心跳。
喻泽川尴尬收回了视线,白净的耳垂有些发烫。
蒋博云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饭局,从而忽略了身旁两人的暗潮涌动。因为蒋小伟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酒席散后,蒋博云只能找了几个代驾把人送回家,轮到喻泽川和陆延时,心中却有些犯了难。
陆延站在台阶下面伸了个懒腰,身形挺拔修长,似乎连风都格外偏爱他,衣角下摆在夜间被吹起,露出一截被皮带系得格外性感的腰线。他回头看向蒋博云,目光却穿过他的肩膀,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蒋总,我没喝酒,自己拦车回去就行了。”
你送喻总回去吧。
这句客套话滚到舌尖,后面半句莫名咽了回去,一点儿也不想让这两个人再有什么交集。
蒋博云虽然馋陆延的身子,但也知道刚才酒局上喻泽川心情不悦,他暗自权衡一下利弊,最后还是打算先把喻泽川哄回来再说:“也好,那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
陆延点头,最后才看向喻泽川:“喻总,那我先走了。”
他的目光带着少年的坦率与热烈,远比蒋博云的内敛算计要讨喜得多。夜风将发丝吹得凌乱,独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俊美的脸庞在灯影衬托下格外柔和。
喻泽川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皱眉压下那种异样的感觉,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回去别忘记领导交代的工作。”
他指给陆延三天时间考虑。
于是陆延又恰到好处流露一丝纠结和为难,低头应了声:“我知道了。”
陆延离开后,蒋博云无奈看向喻泽川,玩笑似的道:“他才刚入职呢,今天难得吃个饭你还不忘工作,也不怕别人说你这个大老板剥削人。”
喻泽川察觉到些许端倪,深深看了蒋博云一眼:“怎么,你好像很关心那个亲戚?”
蒋博云心中一突,笑着敷衍道:“他年纪小嘛,又刚入职,我难免要多照顾点,时间不早了,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喻泽川:“不用,我今天回老宅看爷爷,让司机送就行了。”
在他心中,蒋博云现在已经和废棋无异,连一个目光都没必要施舍。眼见司机将车停在路边,直接走了过去。
喻泽川坐上后座,紧闭的车窗隔绝了外间那道令人讨厌的目光,他捏了捏太阳穴,对司机吩咐道:“回老宅。”
司机往外看了眼:“不带蒋先生一起吗?”
他显然知道蒋博云很受器重,无论是在公司里,又或者是在私生活中,下意识问了一句。
喻泽川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了眼,那双阴郁冷漠的眸子在后视镜中蒙上一层黑夜的阴影,更显喜怒无常。
“以后我不想再听见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明白了吗?”
司机心中一咯噔,连忙低声应是,发动车子朝着老宅驶去。道路两旁的树影落在光洁流畅的车身上,嗖一声就不见了踪迹。
蒋博云站在路边,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喻老爷子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很少到公司去了,现在除非是大事才会过问,平常一个人住在老宅,养养花种种草,闲来无事打太极,生活还算过得去。
喻泽川今天回来晚了,保姆张姨出来给他拿拖鞋的时候,压低声音指了指楼上:“老爷子刚刚才睡下没多久。”
喻泽川换好鞋子进屋,声音也低了几分:“嗯,别吵他。”
张姨把他的外套捋平挂在衣架上,关切问道:“喻先生,要不要吃一点宵夜?”
喻泽川其实一点也吃不下,究其原因,还是在酒席上被蒋博云倒尽了胃口。他哪里真就那么大度不计较了呢,多年扶持对方,结果就得了一句“神经病”的评价,换了谁都会心气不顺。
喻泽川:“不用。”
张姨却温声劝道:“吃一点吧,喻先生,厨房炖了绿豆百合排骨汤呢,清热降火的。”
她年纪五十岁上下,是个憨厚的老实人,上辈子喻家倒台,老爷子心脏病发住院,全靠她一个人忙碌照顾,最后几个月的工钱也没要,办好老爷子的后事就回乡下老家了。
喻泽川并不知道这些,他望着张姨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不少的苍老面庞,依稀能从那双朴素的眼睛里看见几分慈爱,动作微不可察一顿。
张姨见状就知道他是同意了,只是拉不下脸来,笑了笑道:“去餐区坐会儿吧,我去盛汤。”
喻泽川闻言原本要上楼的步伐只好换了方向,转而坐在餐桌旁等候,尽管头顶灯光明亮,却怎么也无法抵挡窗外蔓延的夜色,无端让人觉得寂寥。
他又想起今天酒楼的事。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