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川胸膛起伏不定,他掀开被子光脚缓缓走到落地窗前,地板冰凉的温度侵入皮肤,他却魔怔似地盯着外面一动不动。
玻璃窗上爬满了蜿蜒的水珠,离得近了,喻泽川甚至能看清自己的面容,轮廓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戾气横生,和梦境中的男人像了个十成十。
怎么会这样?
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喻泽川想不明白,他闭上血丝遍布的眼睛,极力驱散从梦境中带来的杀意,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惑——
浴缸里躺着的尸体,到底是谁?
喻泽川重新回到床上,试图再度进入梦中,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一向是个无神论者,但这种梦做多了,居然有种被邪祟缠身的感觉,甚至思考着是不是该去佛寺拜一拜。
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响起,有人掐着喻泽川起床的时间点打了电话过来。他睁开疲惫的双眼,还以为是陆延那个狐狸精,却没想到来电显示是蒋博云。
是了,最近公司连开了好几次高层会议,蒋博云被捉到不少错处,已经下了降职处理,他不给自己打电话才不正常。
喻泽川坐起身靠在床边,他等电话响了好几遍,这才不紧不慢接通,嗓音淡漠不耐,细听与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喂?”
“泽川,是我。”话筒那头传来蒋博云温和的声音,“我掐着你平常睡醒的时间打的电话,应该没吵醒你吧?”
喻泽川淡淡垂眸:“吵醒了,有什么事?”
他如此不给面子,倒弄得蒋博云十分尴尬,原本还想假模假样关切几句,反而说不出口了:“没什么,你一个星期都没来上班,也不接电话,我有点担心,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
喻泽川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唇边弧度讥讽:“还有呢?”
蒋博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喻泽川的布局中,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掌控,吞吞吐吐道:“泽川,前两天董事长召开会议,说融博的那块地我们宣发不到位,对我做了降职处理……”
喻泽川轻笑一声,却不是因为蒋博云的狼狈模样,而是在笑从前的自己蠢。这人几乎把利益图谋都写在了脸上,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蒋博云可靠?
“这件事我知道,董事长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先在那个位置待一段时间,等时机合适了,再重新调动。”
撒谎嘛,谁不会,喻泽川也会。
蒋博云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试图联络感情:“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要不一起吃个饭?”
喻泽川直接拒绝了:“下雨天我不想出去。”
蒋博云好脾气的笑笑:“也是,下雨天路况不好,那就等什么时候雨停了我再约你吧,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喻泽川:“到时候再说。”
他语罢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原本想继续补觉,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把手机重新捞了回来,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为六点半。
喻泽川皱眉,蒋博云都知道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下,陆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心不在焉点着屏幕,想起陆延昨晚偷亲自己,原本冷淡的脸色染上薄红,心中暗恨:
到底谁给陆延的狗胆敢亲自己,还说什么第一次亲人,分明是个惯犯!
然而喻泽川心里就算再不平衡,也得承认今天是周末,没几个打工人会起这么早。他只好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强迫性让自己睡觉,隔一会儿看一下消息,隔一会儿看一下消息。
陆延不知道喻泽川的煎熬,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江康康回老家看父母了,所以公寓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还有昨天吃剩的外卖,乱七八糟,很符合两个单身汉的居住状态。
陆延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提神,然后躺在沙发上打盹,偏头往外看去的时候,这才发现下雨了。
他上辈子总是死在雨天,连绵的雨水裹挟着不可言说的宿命感,仿佛将灵魂和每一块血肉都浸得湿透,艳阳天也在往下滴着水。
说不出的冷,也说不出的惆怅。
但好在命运已经更改。
陆延不知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操作片刻,过了几分钟才放回去。
下午两点的时候,喻泽川终于醒了,他打开手机列表,只见消息栏依旧空空如也,控制不住皱了皱眉。
喻泽川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他冷冷挑眉,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终于接通。
“喂?”
话筒那头传来陆延略显讶异的声音,可能他想不明白喻泽川为什么会忽然给自己打电话,“喻总,怎么是你?”
喻泽川的心情更闷了,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你今天在家休息?”
陆延老实道:“今天周末,我放假。”
喻泽川的语气像在审问犯人:“几点醒的?”
陆延看了眼时间,不确定道:“中午吧,刚睡醒不到两个小时。”
喻泽川:“……”
喻泽川更生气了,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为什么醒那么晚?为什么醒了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发消息?为什么这么不开窍?
喻泽川冷冷开口,不容拒绝:“今天下午六点,出来陪我吃饭。”
陆延却破天荒犹豫了:“六点……可能不太行。”
喻泽川闻言捏住手机的指尖一紧:“为什么?”
陆延道:“我中午要陪一个朋友吃饭,今天不太有时间。”
喻泽川怒极反笑,他心想陆延真是胆子大到没边了,才刚跟自己几天,就敢和外面的狐狸精勾勾搭搭,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什么朋友这么重要?”
语气低沉危险,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陆延理所当然道:“男朋友呀。”
喻泽川面色一变,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清晰听见陆延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随即又被嘈杂的雨声盖过:“下楼吧,喻总。”
他出乎意料道:“我在你家门口,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午饭和看电影?”
喻泽川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因为他从来都没告诉过陆延自己的住址。他闻言下意识跑到阳台,想知道陆延是不是在骗自己,却发现因为花园太大根本看不见门口,只好匆匆套了件外套快步下楼。
喻泽川出来得急,连伞都没拿,他快步朝着保安亭走去,然而在一片模糊的雨幕中找了半天也没看见陆延的身影,反而被淋得全身湿透,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喻泽川狠狠拧眉,这才发现自己受骗了,他站在一棵景观树下面狼狈躲雨,隔着话筒也难掩恼怒:“陆延,你敢骗我?!”
他这辈子最恨别人骗他了!最恨别人骗他了!
陆延似有讶异:“喻总,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世界上哪儿有喻泽川这么傻的人?
喻泽川听见这句话,瞬间咬紧了牙关,因为这句话带来的伤心远远超过了愤怒,有一种信任被辜负的感觉,他抿唇沉声道:“陆延,你信不信……”
威胁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头顶忽然悄无声息多了把伞,遮住那些从枝叶间漏下的雨水,分隔出一片干燥的天地。
喻泽川只感觉身后陡然靠近一道热源,耳畔响起男子饶有兴趣的声音,灼热的余息落在耳廓上,像羽毛拂过一样痒:
“信不信什么?”
喻泽川一愣,错愕回头,结果就见陆延单手插兜,笑吟吟看着自己,雨水带来的寒凉逐渐远去,被对方身上灼热的温度驱散,只剩戏谑的声音:
“哦~我懂了,喻总是不是想说,小陆特别可信特别可靠?”
喻泽川没有回答,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
他居然真的来了。
第51章 撞见
喻泽川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浑身都被雨浇得湿透,黑色的翻领外套里面是一套睡衣,脚上还穿着室内拖鞋,相比之下,陆延倒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妥帖干净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连头发丝都不见杂乱。
喻泽川气死了,但生气中又有那么点藏不住的欢喜:“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
陆延指尖微动,雨伞就在头顶悠悠地转了一个圈:“我之前帮Cathy姐寄过快递,有一份文件是寄到你家的,就记住地址了。”
他好像很得意,也不知道偷看地址有什么得意的。
喻泽川见雨还没有停,皱了皱眉:“我要回家换衣服。”
陆延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陆延知道这里是喻家的老宅,老爷子也住里面,他和喻泽川现在的关系有些微妙,说包养吧不太像,说谈恋爱也不太像,总之还没到见家长那个地步——
哪个霸道总裁包养小情人还专门带回家给爷爷看的?
应该没有。
所以陆延撑着伞把喻泽川送到门口就顿住了脚步,他在外面的花园走廊下把伞收起来,随手抖了抖上面的水:“你进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喻泽川闻言进门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又下雨又吹风的,你站外面干嘛?”
陆延疑惑:“嗯?”
喻泽川没好气道:“进来。”
这个时间点老爷子应该还在睡午觉,但喻泽川心里仍旧有些打鼓,万一老爷子起床撞上了陆延,他还真不好解释。
喻泽川上楼的时候走得很快,等到了二楼的时候又刻意放轻脚步声,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偏偏陆延看热闹不嫌事大,悄悄靠近他耳畔,温热的余息喷洒在后颈,痒得不行:“喻总?”
喻泽川下意识回头:“什么?”
陆延唇角微勾:“我们两个像不像在偷情?”
“?!!!”
喻泽川闻言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死在楼梯上,他回头看向陆延,有些恼羞成怒:“什么叫偷情?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陆延暗自挑眉,好像都挺见不得人的,但面上倒是乖顺不吭声了。
喻泽川难得制住这只狐狸,见状心中不免有些扬眉吐气,他盯着陆延,声音沉沉:“你跟着我,以后谁也不用怕,懂了吗?”
陆延忍笑点头:“懂了。”
喻泽川嫌陆延走的太慢,干脆直接拉住他朝着房间快步走去,等进屋关门的时候,紧张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还好,没有撞上老爷子。
喻泽川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扔进脏衣篮,随手捋了把头发:“你随便坐会儿,我进去洗个澡。”
陆延随口哦了一声:“床上能坐吗?”
喻泽川闻言脚步一顿,抬眼就对上陆延似笑非笑的目光,耳朵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老感觉对方好像在暗示什么,但又捉不到把柄。
陆延语气如常:“没什么意思,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