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年平静问道:“可曾让你联合另外两国,刺探仙灵虚实?”
赵玉嶂额头冷汗直冒:“不曾。”
他话音刚落,忽地被人捂住嘴,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右腿,疼得他撕心裂肺,鲜血喷溅而出:“唔!!!!”
商君年苍白的脸颊溅上血迹,愈发显得鬼魅阴鸷,他盯着赵玉晰的惨状,一字一句沉声道:“若再不说实话,我便斩掉你的双手,一个废物皇子在巫云会落得何等下场,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赵玉晰瞳孔收缩,明显想起了一些可怕的事,他在商君年的注视下浑身颤抖,冷汗涔涔,这个疯子已经离开巫云已经那么久了,却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有……有,父皇说仙灵已有颓势,让我刺探虚实,倘若为真,便联合天水一起造反,只是天水尚未答应。”
商君年:“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你是如何当上太子的?”
赵玉晰哆嗦道:“自玉嶂离国后,老七,老九他们便争起了储君的位置,互相残杀,死的死伤的伤,现在巫云只剩下我一个成年皇子,再就是十二弟和十三弟,但他们不过稚子之龄,父皇便立了我为储君。”
赵玉嶂闻言一惊,箭步上前:“你也太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把他们斗废的!”
赵玉晰捂着伤口,脸色苍白的冷笑一声:“赵玉嶂,你装什么圣人,废太子玉拓不就是你斗废的吗?”
屋内灯烛燃尽,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赵玉晰只见商君年忽然目光晦暗地看向自己,似笑非笑道:“他斗废的?”
鼻间嗅到一股异香,眼皮子忽然沉重起来,赵玉晰竭力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他失去意识前,耳畔只记得商君年低沉飘忽的声音:“你猜错了呢……”
“啪。”
一声轻响,烛火灭了。
这天晚上,一伙来路不明的黑衣刺客忽然趁夜袭击了驿馆,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身法鬼魅,人人都配着杀伤力极大的暗器,内里藏针,数根齐发,如暴雨侵袭,死伤无数。
等巡城兵马司火急火燎带人赶到的时候,巫云国太子赵玉晰已经被人劫走,连带着前去探望的赵玉嶂和商君年也没了踪迹。
只剩一个老太监坐在驿馆门前捶胸顿足,哭得活像死了爹:“哎呦喂王大人,不好了,人没了人没了!这可让咱家和风陵王殿下怎么交代哟!这群挨千刀的刺客抢谁不好,把殿下的美人儿都给抢走了!”
王司马认出鹤公公,连忙翻身下马跑了过去,急匆匆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殿下的美人被抢走了?!”
鹤公公一个劲拍大腿,这辈子都没哭得这么伤心过:“可不是被抢走了吗,两个都没了!两个!那群挨千刀的刺客,怎么不把咱家也抢去算了!”
王司马:“……”
一夜之间丢了三个大人物,这件事可谓在王都掀起了滔天巨浪,消息传入皇宫,帝君连夜就派了御林军全城搜查,就算把仙灵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殊不知他们要找的人此刻正关在风陵王府的地牢里。
“只要玉晰太子能完完整整地把神女剑心法默写出来,我等自然会送你完璧归赵。”
赵玉晰被枷锁困在椅子上,面前是张木桌,桌角燃着一豆烛火。四周幽暗漆黑,站着一群戴鬼面獠牙面具的黑衣人,面具后是一双双空洞漆黑的眼,盯得他寒毛直竖。
他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要绑架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神女剑法,但身体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赵玉晰,他的小命就攥在对方手中。
赵玉晰已经受了一轮酷刑,他哆哆嗦嗦拿起毛笔,心想倘若神女剑心法流传出去,父皇必然会猜到原因杀了他,但若不写,自己的小命只怕也要交待在这里,倒不如随便糊弄一番,反正这群人也没见过真正的心法。
赵玉晰擦了擦额头冷汗,一边写,一边乱编,最后终于凑满了厚厚一摞纸,声音惊恐道:“我……我写完了,你们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抽走了那份心法,却看也未看,直接在他面前放了一份新的宣纸,冷冰冰命令道:
“再写一份一模一样的。”
赵玉晰:“……”
第77章 变故
赵玉晰挨了一顿毒打,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他虽有城府,却非天纵之才,自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就算临时瞎编,也记不住一本书那么厚的剑谱,更遑论他身受重伤,早已神思恍惚,哪里还编得出东西来。
赵玉晰被迫把神女剑心法抄了一遍又一遍,如此不算,还要倒着写一遍,写完了还得逐字逐句解释意思,随机抽取一段接下句,如果接不出来又是一顿毒打。
赵玉晰崩溃抓头,一度绝望到想死。
“这份应该是真的。”
地牢门外,商君年摘下了脸上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面具太过可怖的缘故,与他清冷妖气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极具视觉冲击。
陆延翻看着手中那摞厚厚的纸:“招式连贯,没有不流畅的地方,多半是真的了,我等会儿就进宫去交给父皇。”
商君年总觉得陆延对这件事好像有些过于急切了,却也没有太过在意:“那赵玉晰怎么办?”
陆延将心法塞入袖中,似笑非笑道:“你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哪怕他只剩一堆白骨,本王也自有办法把事情圆过去,保你们无虞。”
赵玉晰如果死了,巫云皇帝膝下无子可用,赵玉嶂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陆延不介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商君年抬眼看向陆延,唇角微勾,说的却是令人胆寒的话:“若我想要他死呢?”
陆延声音低沉:“那他就不能活。”
……
一阵马蹄声飞快掠过了朱雀街,就在满城士兵大肆搜捕刺客,寻找赵玉晰等人的下落时,陆延却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入了宫。
彼时万年殿前已经跪倒了一片臣子,其中不乏许多随行的巫云老臣,都在恳求帝君捉拿凶手,陆延步入大殿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都暗藏惊惧。
昨夜陆延与赵玉晰发生冲突人尽皆知,紧接着驿馆被袭,赵玉晰无故失踪,毫不夸张的说,整个王都包括帝君在内的人都怀疑是陆延干的。
今天万年殿前聚了一堆人,无非就是想让帝君严惩陆延,搜查风陵王府。
“老三,你来得正好,昨夜使臣驿馆遇袭,玉晰太子无故失踪,你可曾听说啊?”
帝君永远都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看见陆延也不生气,反而还命人赐了座,谁料陆延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眶通红,一副心痛至极的模样:“父皇!求父皇给儿臣做主啊!”
帝君掀了掀眼皮,太阳穴突突作痛:“你又有何冤屈?”
陆延硬挤出了两滴眼泪哭诉道:“昨夜那些刺客不仅劫走了玉晰太子,还劫走了儿臣府上的两名美人,求父皇追查那些刺客,尽快把人救回来呀!”
旁边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只怕是贼喊捉贼!”
陆延扭头看向那名说话的巫云使臣,瞪大眼睛道:“你这个糟老头,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本王派人劫走了他们吗?!”
那名老臣冷冷道:“三更半夜,您府上的美人为何无缘无故去了太子下榻的驿馆,这其中缘由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玉晰太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等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陆延嗤笑反问:“什么叫本王府上的美人?那两名美人一个是你们巫云送来为质的太子,一个是你们巫云送来为质的臣子,他们想和玉晰太子叙旧,难道本王还能拦着不成?”
“你!”
就在堂下众人争执不休的时候,一名身穿盔甲的小将忽然火急火燎跑了进来,单膝下跪对着帝君禀报道:“报!龙泉司奉命追查玉晰太子的下落,终于在京郊发现了踪迹!”
帝君倏地掀起眼皮:“人可安好?”
那名小将抱拳道:“回禀陛下,玉晰太子受了点皮肉伤,性命无甚大碍,玉嶂太子与商国相也在附近几里的溪边找到了下落,只是昏迷不醒,现已送回府中医治。”
陆延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按照原定计划,龙泉司众人发现的应该是赵玉晰的尸体才对,怎么对方还活着,难道商君年并没有动手?
帝君沉沉嗯了一声:“命太医尽心医治,等醒了再来给朕回话。”
“诺!”
那名小将离开后,巫云使臣也纷纷找借口退出了大殿,急着去看望赵玉晰的状况,只剩陆延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堂下。
帝君命人关上殿门,这才负手走到陆延面前,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东西呢?”
陆延一愣:“啊?什么东西?”
帝君见不得他这幅装模作样的态度,眉头紧皱:“别告诉朕你将赵玉晰劫走囚禁在地牢里,一夜时间什么都没逼问出来,倘若当真如此,朕倒要考虑考虑那半颗血蟾丸的去处了。”
陆延这才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他语罢从怀里掏出那两份整理好的剑谱,恭恭敬敬递给了帝君:“回父皇,东郦与巫云的剑宗心法皆在上面,儿臣已经仔细查验过,确认无误,只是还缺了天水的……”
帝君接过那两册剑谱,随手翻看了几页:“天水剑谱已经被玄鸿献上来了,倒是给你省了一桩事,白白便宜你半颗血蟾丸。”
陆延闻言瞳孔微微收缩:“玄鸿?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献上剑谱?”
帝君深深看了陆延一眼:“自然是为了换质子归国,你觉得朕该答应他吗?”
“……”
帝君这句话明显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听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他已经暗中收了玄鸿的剑谱,那就说明同意了对方的请求,现在却忽然问陆延该不该答应……
陆延斟酌一瞬才道:“天水对仙灵并无威胁,且君子一诺千金,放了也无妨。”
帝君将手中的剑谱递给佘公公,看着陆延微微摇头,只叹气似的说了一句话:“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陆延一直到离宫回府的时候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帝君斥他心慈手软,难道真打算收了东西也不放公孙无忧他们回去?
陆延第一次觉得皇帝这个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需得心狠手毒才行。他想起怀里的半颗血蟾丸,只能暂时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快步去了后院找商君年。
龙泉司是在郊外发现赵玉晰他们的,可惜赵玉晰伤势太重,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只能找商君年他们问话,试图找出一些有关刺客的线索。
商君年的脸上有些擦伤,据他所说是不小心摔下山坡所致:“那群刺客的目标似乎另有其人,所以并未对我做些什么,天亮之后我就被他们蒙着眼睛扔到了郊外。”
商君年穿着一身白色里衣,靠坐在床边,脸上结了几道鲜红的血痂,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他语罢低咳几声,一副虚弱模样,倒让问话的人不好再继续追问。
贺剑霜站在床边,悄无声息攥紧腰间佩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们三人被擒,唯有玉晰太子伤势最重,是否有些不合理?”
商君年闭目养神,淡淡开口:“那群刺客想逼问神女剑心法,我不曾学过,玉嶂太子也不曾学过,他们只能严刑拷打玉晰太子,所以他伤势最重,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这番说辞与赵玉嶂一模一样,贺剑霜哪怕心中起疑,也找不出什么漏洞,难免有挫败之感。
陆延恰好步入内室,见状饶有兴趣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贺正使也吹过来了?”
贺剑霜一回头,发现是陆延,连忙抱拳行了一礼:“原来是风陵王殿下,微臣奉陛下之命调查驿馆行刺之事,所以特来问话。”
不知是不是昨日宴前比武,陆延出手相助的缘故,贺剑霜十分客气。
陆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本王见他们伤势不轻,此时问话怕是多有不便,贺正使不如改日再来?”
贺剑霜闻言迟疑了一瞬,抱拳道:“那微臣就先告退了,今日多有打扰,还望王爷恕罪。”
陆延回礼:“贺正使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龙泉司的人一向难缠,此刻却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可见贺剑霜颇给陆延面子。
商君年眼见房门关上,这才问道:“怎么样,帝君没有为昨夜的事责怪你吧?”
陆延掀起衣袍在床边落座,摇了摇头:“父皇没说什么,只问我的剑术是从何处习得,我随口胡诌了一番,他虽不信却也没有逼问,倒是赵玉晰……他为什么还活着?”
商君年迎着陆延的注视,轻描淡写道:“他若身死,巫云必然追究,我想了想便罢,没必要惹这个麻烦事。”
赵玉晰死了固然是好事,他能更好的扶持赵玉嶂登位,但那样势必会给陆延带来麻烦,故而商君年在郊外迟疑许久,最后还是没有下手了结赵玉晰的性命。
脸颊陡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商君年下意识抬眼,却猝不及防对上陆延藏着笑意的眼眸:“本王以前怎么没发现国相大人这么善解人意呢,只是你若放了赵玉晰,他会不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商君年莫名被对方掌心温度烫得一颤,无意识偏了偏头:“放心,赵玉晰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他是贪生怕死之辈,倘若被人知道他泄露了神女剑心法,他万死难辞其咎。”
陆延碰了碰商君年脸颊的伤,就像看见美玉裂出瑕疵,低叹一声:“倒是难为你,故意弄出这许多伤势来骗过贺剑霜。”
他语罢不知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盒递给商君年:“这颗药你吃了吧,于你的伤势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