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于清溏的嘴唇从直线抿成了半圆,“我还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徐柏樟低头剥虾,“不用了。”
于清溏蹭了蹭后颈的防水贴,“这个贴多久?”
“你洗完澡,我帮你拆。”
*
三日后,于清溏在办公室整理探视所需要的材料,柳思妍帮他检查录音笔和平板电脑。
这次采访对象特殊,看守所只许一人进入。
于清溏塞上耳机,看婆婆录给徐昊的视频,从玉龙县回来,他点开过无数遍,每次都看得鼻腔像吞柠檬。
年近九十的老人,日子在倒数。她没读过书、也不怎么识字,颤巍巍的身体和话语间,也只是盼着孙子能早点回来。
指尖戳在耳根,酸楚的鼻腔热了回来。
于清溏摘下耳机,“怎么了?”
柳思妍在他耳朵周围瞄,“你俩最近战况挺激烈呀!”
于清溏:“什么?”
柳思妍拍了照递过来,“自己看。”
在耳根下侧,有一枚暗红色的吻痕,圆滚滚的,中间有吮吸后留下的纹路,像猝火蜡。
于清溏只注意了穿高领杉,没想到还在这里遗留了“小可爱”。
他把图片发到自己微信,又在柳思妍手机里点了删除。
柳思妍接回手机,靠在桌边把发尾卷进指尖,“大主播,看来新婚生活进展得挺顺利啊。”
“还好吧。”于清溏把图片放大,试图寻找徐柏樟牙齿的痕迹。
柳思妍:“睡过了?”
于清溏:“没有。”
柳思妍凑过来,“到哪一步了?”
于清溏把照片放大缩小,“就是你看到的这一步。”
神经元浮现出牙齿插进皮肤的痛感,于清溏收住衣领,向柳思妍隐藏了这部分。
“咬”可以是个人癖好,但通过这两次,于清溏非常确定,徐柏樟的癖好并不只是咬,而是“吸”,想吸走他身体里的血液。
“你确定?”柳思妍根本不信,“都这样了还没滚到床上翻云覆雨?你腰不酸?腿不疼?站得直?没一夜连着七次?”
于清溏抽走她的手机,点开APP又递给她,“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听个广播剧,清沨个人频道,全部资源免费。”
柳思妍算不上二次元,只是偶尔看两部大火动漫,或是听听广播剧。
柳思妍按掉手机,又收进兜里,“你知道清沨大大已经半年没出过新剧了吗?外加近两年,他要么出攻,要么就是自攻自受,腻了,没劲。”
于清溏声线多变,攻音受音都可以驾驭。但他更喜欢、也更擅长配受音。可惜找不到喜欢的攻音搭档,他只好亲自来,总是差些意思。
于清溏:“别想了,以后更没机会。”
柳思妍觉得可惜,“你真退圈?”
于清溏:“这个圈子需要新鲜血液。”
“你不和别人配,跟你老公配也行啊,让我听听饱个耳福。”
“你不去想,就不想听。”于清溏收拾好东西,拉开门,“不聊了,我该走了。”
今天是约见徐昊的日子。
“等等等等。”柳思妍急匆匆翻包,“要不要吃个橙子?我刚买的,三十块钱一斤超甜。”
“不用,你替我吃吧。”
“清溏。”柳思妍握紧橙子,“靠你了。”
于清溏的手攥住又松开,背对着她招了招手,“走了。”
*
于清溏从婆婆那见过徐昊小时候的照片,虎头虎脑很爱笑,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可爱。
实际在于清溏面前的,是个比他还高的叛逆少年,头发剃成了圆寸,发尖还能看到挑染的痕迹。
就像偶像剧里的小校霸,满脸写着“老子看你不爽”。
于清溏用成年人的方式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于清溏。”
徐昊脚踩在凳子上,肩膀斜胯胯的,“我不好,有屁就放。”
狱警发出指令,“徐昊,客气点,脚下去,这是新闻频道的主持人。”
徐昊放下脚,眼睛横着扫过去,“老子又不看狗屁新闻,管他是谁。”
叛逆少年确实让人窝火,好在于清溏早有准备,“你不看新闻没关系,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是你二叔的爱人。”
徐昊没给眼神,自顾剔牙,“哪个二叔?”
“徐柏樟。”
徐昊有半秒的拨动,很快恢复劣性,“切,真以为是个人就能装我二叔的家属?”
于清溏没解释,把徐柏樟录好的留言放给他听。
只有两句话。
“小昊,好久不见。”
“听于叔叔的话。”
内容少,作用却很大,终于在叛逆少年的脸上看出了“老实巴交”。
于清溏按掉录音,“现在信了?”
徐昊低头抠手,“我都这垃圾样了,他还理我干毛。”
“你再怎么样,他都是你叔叔。”于清溏又说:“当然了,我也是你叔叔。”
徐昊的眼皮偷偷向上翻了三次,每一次都翻在于清溏脸上,小声嘟囔,“二叔不声不响都结婚了。”
“特殊原因,没办法及时通知你。”于清溏从包里拿出个糖盒,“喏,喜糖。你二叔说你爱吃这个口味。”
红色包装的旺仔奶糖。
糖盒是拆过的,从里到外。
看守所有规定,探视期间禁止递送物品,于清溏请求半天,又经过重重检查,才同意只可在探视区吃,剩下的必须拿回去。
徐昊耳根红了一片,“小屁孩才爱吃这种东西!”
“好,我记住了,下次换大人吃的。”于清溏把糖推到他手边,“给个面子吧,我和你二叔特意给你买的。”
“就一次。”徐昊抓了一颗塞进嘴里,磨叽半天才囫囵说:“谢谢。”
于清溏挺欣慰,至少知道说谢谢了。
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些,于清溏拿出录音笔,当他的面点开,“后面我们说的话,都将记录在这上面。你放心,所有内容都会打码处理,播出之前也会经过你的同意。”
徐昊耷拉着脸,“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有什么好问的。”
看来叔叔这条线暂时走不通了,于清溏拿出平板电脑,“你奶奶给你留了话。”
探视有权限,徐昊身后陪着一名狱警,于清溏也不方便回避离开。但他不想坐在小昊正对面,便起身来到窗边。
于清溏并非第一次来看守所,大四时,他曾在省台实习过一年,承接的就是社会频道的法律栏目。
那时候,于清溏就觉得这里的窗户真小,焊着围栏,小到看不见天。
徐昊把音量调到最低。
那段视频于清溏回看过无数遍,婆婆的每一句话他都倒背如流。
“昊昊啊,他们都说你坏,可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娃娃。你不是故意偷别人家的钱,你是想给奶奶买新衣裳,给奶奶盖新房子,奶奶知道,都知道。”
“不管你为了啥,你偷你抢你就是错了,做错了咱就好好改,改好了奶奶等你回来。”
“奶奶不要新衣裳,也不需要新房子,奶奶就想我的好孙孙回来。”
“你要跟警察讲、要和你于叔叔说,你说了实话才能好好改造,早点出来。”
“奶奶的昊昊长大了,不能在奶奶怀里撒娇了。”
“昊昊啊,奶奶的好乖乖,奶奶想你,你快点回来……”
视频结束,于清溏还站在窗边,从小小的窗户里拼命看外面的天。
又过去十分钟,他才转回头。
叛逆小子变成了红着眼的落魄小狗,于清溏没递纸,自尊心比天高的少年根本不需要。
于清溏假装看不到他湿漉漉的眼,“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奶奶身体怎么样?”
“能吃能喝,也有心思和人吵架。很想你,却不和任何人说。”
和你一样。
默默地想,偷偷地擦泪。
徐昊用力吸鼻子,“我知道我奶岁数大了,我出不去了,见不到我奶了。”
“瞎说什么呢,你才十六,有什么出不去的。还有,别咒你奶奶,他有你二叔呢。”于清溏握紧签字笔,“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警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徐昊不再犟嘴反驳,但低着头,也不打算开口。
于清溏给了他点思考的时间,温声说:“小昊,你知道的对吗?你什么都知道。”
徐昊低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小昊,我费尽心机见你,为的不只是节目。”于清溏深呼吸,“我有个朋友也曾卷入那里,我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组织,到底发生过什么。”
“是那些人指使你的对不对?你记得他们的名字吗?或者记不得他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