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来助理准备把狗牵走,季予惜眼巴巴地看着。荀鹤便说:“狗狗能留着吗?这里有个小朋友很喜欢它。”
杜沛兰一愣,笑道:“咱弟弟喜欢,那肯定留着。”
说着,他把牵引绳往季予惜手里一塞。
季予惜受宠若惊,低头和边牧打招呼,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杜沛兰:“板凳儿。”
季予惜:“板凳。”
杜沛兰:“不对,是板凳儿,你叫板凳它没反应。要这样叫,板凳儿!”
边牧哈哈吐着舌头,疯狂摇尾巴。
季予惜:“板凳儿!”
杜沛兰:“对了。”
“板凳儿!”
季予惜才伸出手要和板凳儿握手,忽然听到有人也在叫狗狗。板凳儿立刻回头,冲着来人的方向扑,季予惜冷不防被拽走了两步,荀鹤忙伸手扶他。
“板凳儿回来!”杜沛兰厉声喝止。
板凳儿低下头,夹着尾巴哼唧一声。
来的是个女生,见状忙说:“你凶它干什么啊!”
她走到边牧身边,弯着腰在边牧的头上摸了摸。
季予惜悄悄打量她,又回头向荀鹤确认。荀鹤轻轻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付离。
杜沛兰正眼也不瞧她,只说:“板凳儿是我的狗,你不要碰它。”
“你就这么绝情?”付离眼睛红红的,“我都说了我可以解释的。”
季予惜小心地把牵引绳还给了杜沛兰,默默往后站了两步开始吃瓜。
杜沛兰:“有什么好解释的,一开始我就问过你,你告诉我是单身。现在又说你早就结婚了,难不成结婚还能是误会。”
付离朝他走了两步,又看出他的抗拒,只好驻足,说:“只是协议,又不是真的结婚。”
杜沛兰:“协议?领证了没?法律上从来没有真结婚假结婚的说法,你能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去民政局和我登记结婚吗?不能就不要说只是协议。”
付离眼睛微微睁大,“可是你不是不婚吗?”
杜沛兰:“只是打个比方。我是想说,你的行为让我非常不适,因为你让我无意中变成了我自己最讨厌的人。”
“对不起。”付离快哭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在意这个,我和我的协议对象根本没见过几次面,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双方有约定,不干涉对方交友自由。等协议期满——”
杜沛兰打断她的话:“这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这不是你欺骗我的理由。你要是一开始就说清楚,我也不会找你。”
说完这句,他牵着狗转身招呼季予慎等人离开。
付离在原地,默不作声。
趁杜沛兰和季予慎先走一步的间隙,季予惜忙问荀鹤:“协议结婚是怎么回事啊?”
荀鹤摇摇头,小声说:“没听舅舅说过。”
走在前面的季予慎看了看杜沛兰,小心地问他:“她是……”
杜沛兰也不瞒着,“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叫付离,是我在剧组处的对象。刚处了有两个月吧,昨天听荀鹤说起来,我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她说是协议婚姻,可我就是膈应,你知道我父母为什么离婚的吧?”
季予慎摇摇头。
杜沛兰说:“哦,那是我忘了跟你说。我五岁的时候我爸爸出轨,我妈妈看见了就和他离了婚。当时我妈妈想带我走,我不肯,我就是想看他带我一个拖油瓶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女人。这些年里,我搅黄了他好几段感情,现在年龄大了,他终于死了心,这辈子我最恨出轨的人。”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还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季予慎微微心惊,忙说:“难怪你和你爸爸感情一般,那你妈妈呢?”
杜沛兰面容温和下来,“她嫁人了,那个叔叔对她很好,她过得很幸福。”
说着,他又低头在板凳儿头上摸了摸。“你可能觉得我奇葩,我不愿意结婚,只会找这种你情我愿的交往对象。等时间到了,自然就分开了。这样很好,我需要一点感情,但不要太浓烈,老的时候有回忆就够了。”
季予慎动了动唇角,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代入他的人生,成长为这样一个薄情的人,似乎也不难理解。
稍后半步的荀鹤和季予惜,听得也是心情复杂。
【他要一直是这样的处事风格,那还真说不好谁会对他有杀心。】
季予惜本以为,见到付离本人,就能猜到个大概。谁知道现在越发糊涂,付离是协议结婚,既然双方有约定,那她的协议对象应该不会管她在剧组的事情。
总不能是付离因爱生恨,杀了他吧!
想到这里,季予惜突然说:“杜大哥,我能不能带板凳儿去外面溜一圈。”
荀鹤忙道:“我陪你一起吧!”
季予慎张了张嘴,无奈道:“那你们别走远了,稍微转一圈就回来。”
杜沛兰看得好笑,“我还没答应呢,你们就决定好了。”
“对不起。”荀鹤不太好意思,主要是说的慢了就会被季予慎抢先。他和季予慎两个人总要留一个陪着杜沛兰吧,要不然目的也太明显了。
“我开玩笑的。”杜沛兰把牵引绳又递给季予惜,“板凳儿很乖,但你也要小心了,它疯起来我怕你牵不住。”
“放心吧,有我呢。”荀鹤拍了拍狗头,“出去后听话点。”
季予惜于是和荀鹤牵着狗出去。付离还站在外面,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意识到板凳儿出来了,她先是惊喜地抬头,发现不是杜沛兰,顿时失望。
季予惜走到她面前,发出邀请:“这位姐姐,你能带我在附近转一转吗?”
付离看了看荀鹤,她是认识荀鹤的,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荀鹤之前也来过几次这边的剧组。不至于对周边的环境不熟。
那就是有话要说了。
付离点点头,“好啊,那就一起走走吧。”
刚走了两步,没等季予惜开口,付离先说话了。“你们是不是想问我和杜沛兰的事。”
季予惜:“你方便讲吗?”
付离苦笑道:“他应该说过了吧?”
季予惜:“那你有不同的说法吗?”
付离想了想,说:“我刚进组的时候才认识他,他性格很迷,有时候特别开朗,跟每个人都能打成一片。有时候又很疏离,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就好像没什么能让他开心起来一样。我当时怀疑过他是不是有抑郁倾向,试探过他几次。他说我想多了,他心理很健康,还给我看了他做过的各种心理测试报告。”
说到这里付离怔了很久,似在回忆那段往事。
季予惜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付离叹了一口气,说:“然后他突然问我是不是单身,我说是。我知道他应该告诉过你们,我协议结婚了。对方是豪门,因为一点私事必须要结婚,婚后不需要我做什么,只是在必要的场合陪他出席就行。相应的,离婚后他会在财物上补偿我,还可以给我娱乐圈资源。我们协议结婚算是各取所需,协议上写的很明白,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所以我一般对外都称自己是单身。”
“当时杜沛兰问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还是照常说了自己单身。然后他突然说,可以追我吗,我就愣了,没见过他这么直白的人。他见我不说话,又告诉我他是认真的,但他这个人不长性,可能几个月剧拍完了,感情就淡了。我要是不愿意,直接拒绝就好。”
季予惜忍不住摇头,【能把剧组夫妻关系说得这么清醒脱俗,杜沛兰也是个人才。】
付离接着说:“我当然拒绝了。哪有感情还没开始,就先判定死亡的。而且我也听说过,有些人会在剧组凑临时夫妻的事。我只觉得有点难受,没想到他也是这样的人。”
季予惜一开始以为付离不知道杜沛兰是要限定亲密关系,因为她表现的好像用情很深的样子。现在看来她一直都是清楚的,那怎么还会答应?
付离看了看他,“你一定在想,我后面为什么会答应吧!”
季予惜也不隐瞒,点点头直接说了:“我看姐姐你也不是游戏人间的性格,既然知道他只想要短暂的亲密关系,怎么还能答应呢?”
付离苦笑道:“一个能协议结婚的女人,本质上就不是很靠谱的好吗?我只是看着规矩而已,实际上内心深处是很叛逆的。那次拒绝之后,杜沛兰的确没再刻意找过我。但我却渐渐喜欢上了他,他很特别,和大部分男人都不一样,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懂得尊重,讲究分寸,要爱上他,简直太容易了。”
付离说着,连声音都透着一点苦涩。
“年前拍戏的某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大家都困在了酒店。半夜的时候,突然停电了,气温骤降,我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地在群里问什么时候来电。一分钟不到吧,杜沛兰过来敲门,他把他的被子送过来了。”
季予惜刚要开口,付离就说:“你别误会,他只是来送被子的。是我拦住他,问他要怎么休息,他说他不睡了,起来看会儿剧本。我说都停电了还怎么看剧本,他不说话。我又说,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挤挤,他问我不害怕吗?”
“回忆起来,我当时一点都不怕,可能还有点小期待,希望发生点什么。我知道这样很没自尊很掉价,但心跳却越来越快,我是很糟糕的女人吧!”付离摇摇头,扯了扯嘴角。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恋爱脑,可是遇到杜沛兰以后,她一直在做不符合平常行为的事。
季予惜安慰她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只要不妨碍到别人,想怎样都是可以的。”
【但是协议结婚却出轨这一点我持保留态度,还有临时夫妻的事我也不敢苟同。】
他旁边的荀鹤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听到他这句心声,忍不住弯了弯眼角,小惜一直就是很有原则的人啊。
付离感激地冲季予惜笑了笑,其实从那天之后,她一直在自我审判。她已经很久没有可交心的朋友了,像今天这样拥有强烈的倾诉欲的感觉,能追溯到学生时代。
季予惜哪怕仅仅只是安慰她,她也能接收到他的好意。
付离接着讲:“其实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迎着季予惜诧异的神色,她扯出一个微笑,“你很意外吗?杜沛兰就是这么一个有原则的人。”
季予惜默默点了点头,确实像杜沛兰会做的事。在没有开始之前,保持绝对的分寸。
付离接着说:“后面就没什么可讲了,我们像是谈起了恋爱,关系亲密不少。我的朋友们一个个都劝分,她们都说杜沛兰要的就是限定一个剧组的亲密关系,出了剧组马上翻脸不认。在我之前,他已经拥有过好几个这样的女朋友。”
“姐姐你清醒一点啊。”季予惜看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忍不住劝道。
付离摇摇头,“清醒不了一点,我现在就想让他不要生气了。只要他不生气,我可以马上离婚的。”
季予惜:“……”
他看着荀鹤,示意让荀鹤来。荀鹤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季予惜悄悄踢了他一脚。
板凳儿以为季予惜是在和他玩,愉快地转了个圈。
付离又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板凳儿。板凳儿快十岁了,是他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养的,听说那个暑假,他拆散了他爸爸最后一个女朋友。就在那个女人离开他们家的时候,板凳儿出现了。它悄悄趴在了杜沛兰小时候等妈妈回家的板凳上,于是有了板凳儿的名字。”
荀鹤弯腰在板凳儿头上摸了摸,说:“人和动物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可以被驯养的。你现在觉得你离不开他,会不会也有他在驯养你的原因,等你脱离这个环境,可能一开始戒断反应会比较难受,但之后时间长了就会慢慢忘了他。”
“我知道,你是想说他在PUA我是吧?我可以保证没有的,他从没有在精神上打压我,控制我的想法,可能因为他不屑于此吧。”付离的声音越来越低。
【劝人这种事,还是得让小陈哥哥来。】季予惜在心中暗叹一声。
荀鹤确实劝不动,想到小陈昨天晚上的稳定发挥,忍不住点点头,换了是小陈,说不定真的可以,他绝对能把杜沛兰和付离的心理分析得头头是道。
三个人低头逗了会儿狗,站起来准备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几步之外有个女人一直在看他们。
那个女人身体单薄穿着普通,头发花白,用了一根木簪子在后面胡乱挽起来,脸上也透露着沧桑,眼睛却盯着他们手中的狗。
季予惜下意识地把板凳儿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荀鹤扬声问:“您有事吗?”
女人有点局促,说:“这是板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