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予惜却在发愁。
因为方正良的故事,他有印象。方正良退休之前是老师,和妻子很早就离婚了,两个儿子全都跟着女方,他每个月会给抚养费。离婚之后,他没有再娶,保持单身二十几年。
一个男人在年轻的时候不考虑再婚,反而在退休之后才想找人结婚,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啊。
这个问题就是,他离婚那年,喜欢上了自己的女学生。
季予惜联系起来看,这个女学生就是楚芸。
那年他三十八,楚芸才十六岁。他不敢声张,但他的内心无比煎熬,和他妻子坦白后就离婚了。两个儿子当时一个12岁,一个8岁,他妻子要求抚养权,所以都没跟他。
等楚芸考上大学之后,方正良也忐忑地联系过对方,但他寄出去的信全都石沉大海了。他觉得楚芸不喜欢他,此后便没有打扰,也一直拒绝和其他人组成家庭。
几年以后,楚芸毕业回到了她曾经读书的学校教书,而彼时的方正良已经升调到其他学校当了副校长。方正良一直关注着楚芸的情况,发现她也一直没有结婚。
方正良那个时候快五十岁了,楚芸年华正好。他深知自己配不上她,就托人给她介绍和她一样优秀的青年才俊,但楚芸根本见都不愿意见。
就这样十几年又过去了,方正良看她还是单身,再次萌生了和她一起共度一生的想法。他自己年龄是大了些,可楚芸也不再年轻,像她这个年纪,想要找更好的男士,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来照顾她。等他走了以后,就把钱都给她留着。
为了成功,方正良把她家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最后决定从她弟弟那边下手,这才有单予安撞见楚芸弟弟来学校找楚芸的事。
因为楚芸一如既往地不想相亲,不想谈论婚事,她弟弟无奈才追到学校想说服她。
结果被单予安一通吵闹,大家都知道了。
季予惜甚至能想到这件事被大家知道以后,会在背后怎样议论楚芸。他们不会觉得方正良想找比他小二十多岁的楚芸结婚有什么不对,却会觉得楚芸有心计,认为是她想走捷径找上的方正良。谁让方正良比楚芸成功呢,哪怕他是个退休的老白菜,那楚芸还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呢。
季予惜略微一想,就觉得窒息。
方正良是季予惜穿过的某个世界里的配角,他之前只知道他想娶自己曾经的学生,却没有成功。现在把两边的故事串起来,真是觉得楚芸倒了大霉。
人家本来好好的,也没透露出喜欢方正良的意思,结果被这老头惦记一辈子。
还有单予安,这件事要是没有他掺和,也不一定会变成现在这样。
【楚芸倒八辈子霉才遇上方正良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还有单予安,我真服了!】季予惜在房间里哀嚎。
而楼下,季父季母和季予慎季予慷两兄弟,还有沈栖正在和季青白打视频电话。他们正在根据今天惜宝的心声,来判断现在的形势。
季予慷对自己大哥有点不满,“大哥你也查了好几天了,怎么反倒不如荀鹤查的多呢?”
季予慎一听,脸立刻黑了。
正想说荀鹤是委托周律师查的,人家是专业的,他怎么比得过时,又听沈栖疑惑地问:“荀鹤为什么要查这些人的资料?该不会他也能听见小惜的心声吧?”
这个问句一出口,大家齐齐一惊。此前他们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季母有些犹豫,“不可能吧,荀鹤只是和惜宝玩得比较好。他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怎么可能听到?”
季予慷想了想自己的理论,虽然还没能证实,但荀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认是他们季家的一份子。于是他说:“应该是惜宝自己拜托荀鹤查的,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荀鹤为什么会查予安老师的资料。”
大家想了想,觉得比起荀鹤能听见惜宝心声,这个猜想更合理一点,于是一个个都接受了这个理由。
接着,季青白说:“先不说那些了,楚芸是予安的班主任,我见过很多次。当时予安和她弟弟吵了一架后,我去学校替予安道歉。她看着很平和,还夸予安热心肠,说多亏予安出手,才让她推掉了婚事。”
“她不怪予安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季母奇道。
都是女人,她很清楚舆论的杀伤力。虽然楚芸从头到尾都很无辜,可总有人能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诋毁她。如果不是予安把事情闹大了,这些议论声本不应该出现。
季青白回忆了一下,说:“她没有怪予安。我记得当时她还很开心呢,说她本来就不想结婚,但对方是个级别比她高很多的前辈,她正为难怎么拒绝呢。幸好这件事人尽皆知了,她立刻表明她绝无攀附的心思,正大光明拒绝掉了。”
这个发展倒在大家意料之外,几个人彼此看了看,一时都没开口。
最后是沈栖开口说:“要这样说,她非但不会怪罪予安,心里说不定还很感激予安呢。”
季予慷点点头,表示同意。
季父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既然惜宝把她当成最大的嫌疑人,我们也应该努力一下。青白带着予安先待着别动,起码要等竞赛过去了再回来。予慷你和沈栖在学校上课,有没有见过楚芸?”
季予慷摇摇头,“放暑假了,除非有什么任务,老师们一般不会来学校。”
季父就又思考了片刻,对季母说:“小清你去拜访一下楚芸。”
季母一愣,问:“我以什么名义去呢?”
季父想了想,说:“还是直白一点吧,就说你才听说予安之前冒犯了她的弟弟,觉得很抱歉。你提一下可以给他弟弟补偿,观察一下她的态度。”
季予慷心领神会,“爸,你是害怕她可能因为她弟弟对予安不满?”
季父:“说不好,按照青白的说法,她自己是很乐意婚事不成的,但当时予安也不止得罪她一个,试探一下比较好。”
季母点点头,楚芸是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单身女性,家里几个男人去拜访确实不合适,季青白又不能回来,确实只有她才是最合适的。
她说:“那我买点礼物带着惜宝一起去吧。”
季青白提醒道:“嫂子,不要太贵重的,贵重礼品她不收。辛苦嫂子了!”
季母:“我心里有数,你在老家把予安看好了,别让他提前回来。”
听到惜宝关于英语口语大赛的心声之后,他们都不愿意予安参加这个竞赛,不光不想让予安参加,他们还商量过要不要把竞赛举报掉,最后一问才知道,只有予安一个人没有参加集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
提到这个,季青白叹道:“予安的英语老师一天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说名额难得,一个学校就那么几个,予安又很有希望拿到名次,希望家里克服下困难让予安参加。我只好用长辈生病拖着,希望大姑不会怪我!”
她双手合十默默忏悔。
“宁肯现在得罪他,也不要等以后咱们自己后悔,你再坚持几天。”季母说。
季青白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每次接到英语老师的电话,她都觉得很愧疚,但又不能直说原因。
季予惜还在发愁如何接近楚芸的时候,季母这边已经安排好了。第二天,别的人还是一切照旧,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只有他被季母叫住了。当季母告诉他,他们两个要一起去拜访楚芸的时候,季予惜的眼睛瞪得特别大。
怎么这么巧,他刚想接触一下楚芸,这边机会就来了呢?
季母看他这样,心中就是一咯噔,惜宝是不是怀疑他们了?她立刻假装埋怨,说:“昨天你是不是翻予安的旧账了?”
季予惜恍然大悟,“是说楚芸老师的弟弟?我昨天才知道这件事,就问了予安几句。”
季母道:“这件事你姑姑处理过了,我也是才知道——予安见你生气,又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替他解释解释。我听后总觉得不太安心,就想亲自过去拜访一下。我给楚芸老师买了礼物,你来看看哪一件合适?”
季母把几样礼物盒子摆开,让季予惜选,季予惜就选了条珍珠项链,他记得楚芸很喜欢这种闪亮的东西。
不过他拿起盒子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季母:“妈,这个不贵吧?”
季母:“不贵,这个还不上千,太贵的她可能不收。”
季母说着,又挑了套自己用的未拆封的化妆品,和珍珠项链一起用袋子装着。
小陈开车送他们去,路上,季母突然想起来,就说:“惜宝,你等夏天过去,没那么热了就去把驾照考了吧!”
季予惜:“好啊。”
自从上次拍完戏后,季予惜就一直闲着。慕童第二部戏都要杀青了,他还在家待业。期间不是没有剧组找他拍戏,但都被季予慎推掉了。不是嫌弃角色太小,就是嫌弃剧本不好。季予慎励志要打造一个横空出世的巨星,什么都要最好的。
不过季予惜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沉迷于画作,把他一直空着的书房改造成了画室,四面墙上挂满了他的画。前些天季予慎还说,要给他开了个画展,真的把季予惜吓了一跳。他赶紧推辞,说他就是随便画着玩。开画展的都是老师前辈,他哪有这个资格。
当时季予慎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还是把他一幅幅都扫描好,不知道做什么用。
季予慎还念念不忘他送给荀鹤的那幅飞龙出水,一直想让季予惜再给他也画一副。可惜季予惜不肯,说画不出那样的感觉了。
这就导致季予慎看荀鹤越发不顺眼。
在家里折腾了好几个月,反正创作欲进入低谷期,季予惜心想他去考个驾照也不错。
开车的小陈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季予惜,说:“那我来安排。”
季母嗯了一声。
到了楚芸小区门口,小陈在外面停好车,季母和季予惜两个人领着礼品袋,一路走进去的。等他们站在楚芸家门口时,刚好上午十点。
楚芸已经提前知道季氏集团的夫人要来拜访,领导安排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听错了。她知道季氏集团每年都会给他们学校投赞助,但都是高层负责联络的,季夫人为什么要拜访她一个小小教师?
所以从一大早,她就在家中坐立不安,一直等着门铃响起。
等真的响了,她深吸一口气,急忙过去开门。
季母笑容满面,一见面就先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冒昧来拜访,给楚老师添麻烦了。”
楚芸把二人请进来,笑着说:“哪里的话,您能来我家做客,是我的荣幸。”
她说着把目光移到季母身后的季予惜身上,有点困惑:“这是哪个班的学生吗?”
季予惜虽然十八了,可还是少年稚气未褪,楚芸怀疑他是高中生也很正常。
季母就拉过来季予惜介绍说:“这是我小儿子,叫予惜。”
楚芸越发一头雾水,“季夫人是想让令公子转到我们班上读书吗?”
“不,您误会了。”季母忍不住笑道,“他今天纯粹是陪我出门的,我来拜访和他没关系。”
寒暄的功夫,三个人已经坐定,楚芸给他们两个分别倒上了茶。
接着,她不好意思地说:“那季夫人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您别怪我说话太直白,我是真的猜不透季夫人的来意。”
她是个很爽快的人,季母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接说:“是这样的,你们班有个学生叫单予安,他是我外甥。”
楚芸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
“单予安是个很好的学生,他性格开朗,又乐于助人。学习成绩更是不用说,虽然期末有点失误,但成绩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楚芸先把单予安夸一遍,才说:“这孩子低调得很,从没有说过他的家庭背景。”
“这是应该的,我们也是希望他们同学相处更纯粹一点,其实我私心也希望不要暴露他和我们的关系,希望楚老师能体谅我们做家长的难处。”季母笑道。
楚芸忙说:“当然,季夫人放心好了,我不会多嘴的。”
季母又说:“但我今天主要还是想替他道个歉。去年他不知轻重,对令弟多有冒犯。事后我妹妹来处理的,我一直不知道。这次放假才听我妹妹说起,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楚芸从记忆里扒拉出来这段往事,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才说:“只是小事一件,我还要多谢单予安同学为我出头呢。季夫人不用特意来道歉,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季母悄悄和季予惜交换了眼神,又说:“我那妹妹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她行事也很鲁莽,可能考虑不够周全。我主要是想问问,您和令弟还有什么要求吗?我尽量满足,就当是为予安这孩子赔罪了。”
“您太客气了。”楚芸有点慌。
“我实话说了吧,我之前和单予安的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婚事没成我很高兴,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嫁人。男方曾经还是我的老师,我听说他还抛妻弃子,这样的人别说我不想嫁,我就是要结婚也不会考虑他。单予安同学间接帮我把这个麻烦解决掉,我感激得很,我都想给他送个锦旗了。”
她说到最后笑了一下,季母也适时陪着一笑。
楚芸接着说:“至于我那弟弟,我不怕季夫人笑话,他就是个吸血虫。这些年里,我大姐二姐都被他吸得很干净,他这才又把手伸到我这里。季夫人别问他有什么要求的话了,他是个不知道脚大脸丑的,张口敢要一个亿。季夫人也不用对他抱歉,他就是被打都是活该。再说单予安那天并没有动手,就吵了几句。”
季母仔细观察她,觉得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由松一口气,又笑着说:“楚老师真是个直爽的人,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个是一件小礼物,不贵重,楚老师留着玩吧!”
她把礼品袋留在了茶几上,楚芸推辞了几句,季母坚持说不贵重,让她别见外。
说罢,她又领着季予惜出了门。
楚芸一直把人送到了小区门口,小陈看到季母和季予惜出来,就把车开过来。两人又和楚芸道别,之后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