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运气好,真打下长安洛阳,日后与李玹争夺天下,胜负还真未可知。
如此一想,他立刻叫人拟信,送给朱友君。
朱友君收到信后大喜,旁边谋士见状,不由皱眉劝:“主公,此前与金陵结盟,联手攻打长安,我们中途退兵,导致金陵的糜靖大败而归,损失惨重。如今李桢却轻易答应再次结盟,没提过多要求,只恐有诈。”
朱友君嗤道:“我岂不知这姓李的个个都贼心眼,尤其金陵那一家。不过我本就不指望他真能帮上什么忙,只要他能出兵,替我牵制一下南边李玹的军队就可。”
谋士闻言惊疑:“主公是想……”
“哼,如今我坐拥司州、兖州、青州,大军数十万,粮草俱足。李玹虽也强大,但处处被掣肘,在西南有薄胤牵制,东南有金陵那对父子,西边和北边又有胡人。此外,他还又要守长安,又要守洛阳,能腾出来攻打我的兵力,只怕也不多,也就裴椹的十万并州兵,还有他儿子带的那五六万兵,最多再加洛阳能腾出五六万。
“既如此,我何必与他慢慢墨迹?不如分两三万兵力先牵制裴椹,其余大军随我攻打李玹在洛阳一带的主力,这次我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击溃李玹,转头再收拾裴椹。”
谋士:“这……主公慎重,司州我们如今只剩小半,两三万兵力只怕牵制不住裴椹。”
朱友君却道:“令那两三万军坚壁清野,守城不出便是。李玹此前不就用这办法,从梁州腾出兵力,一举拿下洛阳?如今我可集结二十多万大军,克日进发,月余便能击溃李玹在洛阳一带的主力。难道那两三万人,连月余都守不住?李玹在梁州府城的几万兵,可是一直守到至今。”
谋士略一思忖,觉得也是。
眼下同时跟裴椹和陆骘、李禅秀他们打,只怕要被一点点消磨。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拼。
南边的李禅秀、陆骘,一个是李玹的亲子,只怕是到军中镀金,另一个陆骘没怎么听说过。虽然两人都在秦州打败过胡人,但谁知是不是李玹为了给他儿子提高声望,故意传出来的?
北边的裴椹实在不好打,但这两人……总该比裴椹好打些吧?主公选择先打他们,其实也没错。待吃下李玹在洛阳一带的兵力、粮草、物资等,实力更进一步后,再打裴椹也不迟。
如此一想,谋士也不再劝阻。
很快,李禅秀和陆骘就得知,朱友君集结六十万大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进发。
前来报信的士兵说出这个数字时,脸色都有些发白。毕竟那可是六十万大军,他们却只有区区五六万,兵力悬殊实在巨大。
李禅秀听完,挥手让士兵先下去,蹙眉道:“朱友君有六十万大军?”
没记错的话,朱友君在赵王还没作乱前,也就只有四五万兵力。赵王作乱后,他挟持老皇帝,迅速扩张兵力和势力范围,夺了兖州部分郡县,但当时顶多也不过十几万兵力,如今拿下兖州和青州后,忽然就有六十万了?
尤其兖州、青州一带几经战乱,先是流民作乱,后有官军反叛,接着又被胡人祸害,百姓不是被掳走,就是能逃的逃,能跑的跑,朱友君去哪弄来的六十万大军?
陆骘从沙盘上移开目光,笑道:“应该是有所夸张,就不知夸张了几成。”
李禅秀:“……那我们也夸张一下。”
陆骘:“哦?”
很快,李禅秀就对外称,李玹听闻朱友君率六十万大军来攻,已经从洛阳、长安等地调集四十万大军前来支援。
洛阳。
刚点了四万兵马,打算先派去支援的李玹听闻这个消息后——
“……”
“主公,四万是不是有点太少了?”旁边阎啸鸣斟酌问。
小殿下这话是不是在提前点他们?
李玹沉默片刻,忽而转笑:“就这么对外宣称吧,就说我亲率四十万大军前往。”
阎啸鸣:“?”
他们哪有四十万大军?
当天下午,李玹将洛阳交给阎啸鸣守,便带着四万军,号称四十万,“浩浩荡荡”往李禅秀的驻地去了。
李禅秀得知他来,喜不自胜,忙和陆骘一起驾马出营几十里迎接。
自长安一别,他和李玹虽不至于这七八个月一直没见,但中途每次见面,却都是匆匆。
不过他和心中另一个最重要的人,却是真的已经七八个月没见了。
想到裴椹,李禅秀微微失神,直到李玹的兵马出现,他才收回神思,忙驾马上前迎接。
李玹这次来,还带了孙神医。到了营帐,第一件事,就是让孙神医给李禅秀把脉。
李禅秀和面前明显是被李玹强行带来的小老头对视一眼后,面面相觑。
孙神医惊讶:“你、你就是那个小殿下?”
李禅秀看着面前这位在梦中就认识的游医师父,深吸一口气,含笑道:“孙老,许久不见。”
李玹闻言微讶:“禅秀见过孙神医?”
李禅秀点头:“之前黄河洛阳一带出现疫病,正遇到孙老替百姓到军中求药,当时见过一面。”
这是之前六月中旬的事,之后不久,他就和陆骘一起被李玹调去攻打豫州,没来得及跟孙神医多聊,只将军中药材分一些给对方,就带军匆匆离开。
而孙神医忙着救治百姓,也没来得及找到他感谢。
此刻再次见到李禅秀,孙神医愣了愣,不由开怀大笑,捋着胡须道:“太子殿下,若你早说是让老朽来给这位小将军看诊,我不就早来了。”
说着便对李禅秀道:“小殿下,还请将右手伸出。”
李玹负手站在旁,惊讶一瞬,很快便恢复神色。
倒是陆骘,见此情形,有些疑惑。
他与李禅秀认识时间也算不短,近日又时常见面,却不知对方何时病了。况且,李禅秀自己不就也通医术?
正思忖间,旁边李玹注意到他,握着佛珠的手忽然挥了挥,示意他先出去。
陆骘只得带着疑问,恭敬退下。
虽然他这人不好奇别人隐私,但事关朋友身体是否康健,还是有些关心。
正这时,宣平大步过来,给他带一封,道:“北边裴椹的。”
陆骘:“……”
一个月送三份信来,向他打听李禅秀在军中是否吃好喝好,真有此必要?他们不是有一只金雕传消息?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人不就行了?
陆骘捏了捏眉心,想到刚才营帐中的一幕,又想:罢了,怕是小殿下会对裴椹报喜不报忧,裴椹才有此举。
他就当一回月老吧。
于是回帐,把李玹特意请神医来给李禅秀看诊的事写在信上,命人送到北边。
另一边帐中,孙神医抬手搭在李禅秀腕间,不多时,眉头忽然紧皱。
李玹见状,负在身后的手不觉攥紧,语气有几分紧张:“孙神医,禅秀他……”
孙神医眉头很快又轻舒,笑道:“令郎身体无碍,至于寒毒的解法……我还需再研究,这样,我先给小殿下一个口诀,练后可缓解发作时的痛苦。”
李玹眉心微蹙,没想到老神医也无解法。
……
另一边,裴椹得知李玹已率四十万大军支援李禅秀,微松一口气。
旁边杨元羿惊讶道:“太子殿下如何调得来四十万军?”
裴椹:“许是有几分夸张,但应该也不会太少,况且朱友君必然也夸大了。”
“也是。”杨元羿点头。
然而没几日,裴椹就收到陆骘的信,得知李玹已率四万军,亲自坐镇军中。
裴椹:“……”四万。
知道会打折,但没想到会打这么多。
他皱眉继续往下看,又得知李玹请孙神医给李禅秀看诊。
和陆骘不一样,他猜到可能跟李禅秀自幼就身体弱有关。毕竟他在不知道李禅秀身份时,见对方总是畏寒,也想过将来请孙神医帮忙看诊。
不过即便如此,心中担忧仍不少。
“杨元羿,即刻整兵,准备攻城。”他忽然收起信,沉声下令。
杨元羿惊讶:“之前不说先休整半天?”
裴椹语气凝重:“殿下所在的主力军仅有十万兵力,朱友君号称六十万军,就算有所夸张,应该也有二十多万,不迅速打下城池赶去支援,洛阳危险。”
杨元羿一听,立刻正色道:“是。”
.
一月初,朱友君率所谓六十万大军压境,终于抵达前线。但因天降大雪,大军无法继续前方,双方均继续对峙。
随后大雪未融时,李玹忽派陆骘奇袭朱友君大军后方,断其粮草补给线,同时与李禅秀正面迎敌,大军交战后,互有胜负。
但朱友君粮草补给线被断,为重新打通粮路,只能暂时后撤。
一月底,裴椹在北边攻克朱友君数座城池,率军一路南下。朱友君得知消息,急忙调军欲迎敌,但李玹重新整军后,再次正面进攻。
双路大军夹击之下,朱友君大败,所谓的六十万大军也被打得丢盔弃甲,一路溃逃。
而此前派军过江,答应要与朱友君合攻的李桢,期间果然没动一兵一卒。
朱友君败逃后,率残部匆忙回到兖州,本打算重整旗鼓,却得知青州发生叛乱,惊怒之下,口吐鲜血,急忙又带兵赶回青州。
李玹在击溃朱友君后,命李禅秀、裴椹、陆骘,分三路乘胜追击。数月后,三路大军夺下兖州,兵临青州府城。
朱友君眼见大势已去,仍想垂死挣扎,竟将老皇帝带上城楼,令人喊话:“李玹,你这不忠不义之徒,号称天命所归、大周正统,现在大周真正的圣上就在此,他可是你的亲叔父,你还不快出来跪拜?”
老皇帝今日衣着整齐,一身冕服,倒是比往日像个帝王。但短短一年多光景,他头发全白,脸上沟壑纵横,双眼浑浊,好似老了不止十岁。
此刻他被人扶着站在城楼的寒风中,身体不住打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惶恐。
李禅秀骑马在军阵前,抬头看向他,目光闪过一瞬冷锐。
就是此人,为了自己的权利,葬送大周大片国土,使幽燕等北地如今还在胡人铁蹄下蹂躏。也是此人,让他出生就被囚禁,让父亲痛苦半生。
这样一个手上沾满血腥,心狠毒辣的人,原来也有颤抖孱弱,害怕的时候。
旁边宣平看见这一幕,有些担忧。虽然他们义军没什么人认老皇帝,但他们毕竟打着大义和大周的旗号,如果今天直接把大周的老皇帝射杀,传出去名声必然不好。
“殿下,此事是不是等主公来了,再做决定?”他不由压低声音问。
李禅秀闻言挑眉,却道:“他说那是圣上,难道就是?我此前怎么听闻,圣上在先前青州的叛乱中,已经被乱军杀害了?”
说完又转头问陆骘:“陆将军,你看那是圣上吗?”
开玩笑,这种事能等李玹来?李玹来了,对方真认得老皇帝,这事还怎么收场?
自然得底下的人“自作主张”。
陆骘会意,立刻接话道:“属下没见过圣上天颜,不过城楼上的老者目光瑟缩,神情恐慌,丝毫没有天子威仪,想必只是叛军随便抓来欺骗我等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