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
这条路线是通往临大的,何况对方又长着一副大学生脸。
公交车半晌不来。
站牌前就他们两个人,突兀又尴尬。
雨忽然下大,雨点砸下来,汤琰撇嘴望天,视线上方却移来一把伞。
“一起吧。”
嗓音倒是挺好听,但是隐约有种冷淡和不耐烦,仿佛自己的出现打扰到他。
“……”莫名其妙。
汤琰把伞推回,姿态矜贵,“不用了。”
对方看了眼表:“下一趟车还有15分钟。”
这么久!
于是只好接受好意,肩并肩站着,听着伞布被雨打得噼里啪啦响,心里只盼着车赶紧来啊,赶紧来,千万别堵在路上。
好不容易把车等来了,简直挤得一塌糊涂。
两人夹着臂把自己塞进去,伞没地方放,被他俩的膝盖抵在一起,水顺着裤腿往下滴,狼狈得汤琰想给谁一拳。
高个男生倒是依然沉着的模样,一脸超出同龄人的淡定成熟。
汤琰艰难地转了个角度,还没来得及站稳,车身猛地一个急刹——肩膀毫不客气地向男生胸膛倒去。
对方匆忙接住他,后背抵在椅背侧面,疼得一声闷哼,然后又强行站直,手从汤琰腰杆上拿开。
“……”没心肝如汤琰也有些许抱歉,“我刚没站住,不好意思啊。”
男生低头推了下眼镜,目光完全不肯对视,俨然是古板又不善社交的学霸一枚。
还有他身上散发出的药剂味,很特别,很有记忆点。
汤琰勾起嘴角:“你也是临大的?”
男生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开,右手紧紧拉着头顶的杆,“嗯。”
“原来是校友啊。”
……你才发现?
对方表情有些古怪,姑且解读为学霸之蔑视。
“我是新闻系的,研二在读,你呢。”
“……”
又是一阵颠簸,车里乘客东倒西歪,抱怨声四起。汤琰恰好没听见对方的回答,只好微微踮脚凑过去,“什么?”
距离太近,他身上又太好闻。
男生把头转开,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堂皇,喉结在皮肤下微动,“化工。”
下了车,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手上的东西,汤琰有些傻眼:“喂,伞你不要了?”
“喂!”
“你叫什么啊,我叫汤琰!”
真是个怪咖。
学化学的是不是都这样啊,nerd。
可这里不是西校区吗?东校区还远着呢,他走那么快干嘛,怕我吃了他吗。
没两天,广播站莫名热闹。
早早就去电视台实习的汤琰突然出现,这就够神奇的了吧,更神奇的是他还主动提出要播音。
于是跟吴重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的程章明就听到了如下对话……
“这里是临大广播,大家好,我是汤琰。”
“稀客啊师兄,怎么百忙之中想起过来看看的?对你来说大学广播站完全是过家家级别嘛。”
甜美悦耳的女声和清亮磁性的男声徐徐传来。
“话不能这么说。就是突然想播了,回来过把瘾。”
“欢迎欢迎。前天外面下春雨,走在校园里还是蛮有情调的,师兄出门感受了吗?”
“当然。不光感受了,还白拿一把伞。”
“喔?”
广播外放里,汤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化工系的某位同学,你的伞还在我手里,再不来取我就——撕票。”
“咳咳……咳咳咳……”
“哎呀章明你慢点吃啊,看给呛的,来来来喝口汤。”
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先是出现裂缝,紧接着从餐盘上抬起来,表情相当不自然。程章明低声说:“你们慢用,我去图书馆了。”
他是叫汤琰?自此记住。
此刻站在当年那所校门外,看见一个小时前还以为很难再见的人,沉稳如程章明也不免拧眉。
汤琰神色怔忡了一秒,随后蓦地停下脚步。
两人相隔不足五米。
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差点刮到汤琰,他身形闪了一下,很快被一只手拉走。
程章明眸色深深地盯着他。
汤琰脸皮发紧,喉咙发干,“你不是走了吗。”
“你很不想看见我?”程章明语气里有火。
不然呢。
难道应该期待遇见你,然后眼睁睁等着期待落空吗?
汤琰面朝马路不接话。
程章明松开手,脸色很难看,而且眼角眉梢隐隐有些醉态。
“很晚了,送你回去。”
“不需要。不敢劳动程大博士,我自己的车停得也不远。”
“汤琰!”
程章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今天一整天他已经忍到极限了,没在饭桌上把人拉走简直是个奇迹。
汤琰昂首和他对视,眼中的怒火也不遑多让,“你发什么脾气,受不了我就赶紧走啊,何必站在这里!”
程章明几乎气笑了,“我走去哪?”
“那是你的事,别来问我,我只知道程博士魅力大得很,红颜知己一抓一大把,想必有的是人愿意招待你。”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倒打一耙的人。
明明是他在台里号称单身,是他不承认这段七年的关系,现在怎么说得仿佛全是别人的错?
程章明用尽毕生修养才没去掐汤琰的脖子,只是阴沉地瞪着他,沉声讥讽道:“看来是我这个当事人太迟钝,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受欢迎。”
汤琰被激得心脏锐痛,下唇几乎咬出血,半晌才冷冷地笑了一声,回击道:“大才子当然走到哪都受欢迎。依我看安慧芸就很不错,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绝对称得上是良配。”
程章明眼神猛地一暗,死死地盯着他。
“如果我理解得没错,你是在建议我脚踏两条船。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汤主播这么大方,可以让自己的男朋友去找其他人……”
汤琰脸色蓦地发白,又不想收回自己所说的话,只能强撑起一副看似尖刻的空架子:“容我提醒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程章明拽起他的手,满是恨意和伤痛的眼睛盯着他,“汤琰,七年时间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早就知道不该重新走到这里,早就知道不该抱有任何留念,但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他违背原则,一次又一次做出荒唐事。
此情此景下,真恨不得立马买张机票飞去法国,就像其他人所以为的那样,抛下一切再也不回来。
可是看着甩开自己决然转身的汤琰,程章明怒火中烧,却又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放任他这样醉醺醺的回去。
万一他哪根筋搭错了,自己开车怎么办?
万一他以为今晚就算彻底结束了,跑出去夜夜笙歌怎么办?
这个人向来就是这么任性,火气一上头就不管不顾,扔下他几天不见面不回电话也不是没有过。
上前强行把他拽进出租车,程章明不容拒绝地关上车门,没等他回神就绑上了安全带,“坐好,除非你想跳车。”语气阴得简直能滴出水。
“两位去哪儿啊?”
他黑着脸报出小区名。
汤琰死死把头转往另一边,身体与他保持着最远距离,直到下车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两个酒气熏熏的男人出现在安逸的小区里,就连遛狗的壮汉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进电梯,门上倒映着程章明冷冰冰的五官。
汤琰向后退一步,脸色异常苍白。程章明以为他有意避开自己,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23楼。
家里简直没有活人气息。
水没有一口,空气也冰冰凉凉的,到处透着倒春寒。
汤琰胃里难受,跑到卫生间去吐了个干净,出来发现程章明已经烧好水了,胃药也放在茶几上等他吃。
汤琰眼眶酸得受不了,干脆背对着程章明。
“你哪天走?”
“下个月。”
“我是问你哪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