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程章明太用力,勒着他的胸口和腰,下巴死死抵在他肩上。
这时才发现他额头近乎滚烫。
汤琰吓了一跳:“程章明你在发烧。”
程章明呼吸粗重,低声叫他汤琰,“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汤琰疼得双眼发黑,分不清病灶在哪,只觉得全身都在疼。
把人弄进客厅,安置在足以容身的沙发,看他高大的身体陷在里面,眼底的血丝多到像蛛网。
“病多久了?你这样不行。”
手忙脚乱地去拿温度计,然后又匆匆忙忙地去烧水。
等水开的时候眼还是花的。
拿两个杯子来回倒,半晌总算是能入口。
“先喝点水。”
程章明半阖着眼,静静地看着他。汤琰转开脸,羞愧得无以复加,“对不起,那天我不知道。”
程章明还是沉默。
汤琰鼻一酸,低声说:“节哀。”
“我知道。”
仿佛对这件事早有准备,或者已经习以为常了,骤然失去亲人这件事。
接着一阵寂然。
耳边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汤琰才把眼抬起来,依偎在沙发旁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看到脖子都酸了,眼睛酸了还是没有离开,忽然听见他低声呓语:“我不恨你……跟你没关系……”
他在说什么?
汤琰想听清楚些,把头伏在他身上,结果只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不知道该怎么问,无从问起,但冥冥中又觉得自己听到什么重要的话。
后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被子盖在身上。
回过神,他轻手轻脚爬起来,发现程章明还睡在客厅。也许是光线太强了,程章明侧身朝里,身上裹着毯子。
退烧了。
汤琰伸手一探,程章明就醒了,睁开眼看着他。他手停在半空,五官尽量自然:“早。”
“早。”嗓音还是很沙哑,“几点了。”
“七点半。”
程章明坐起来,一颗一颗把衬衫扣子系起。汤琰走开,过一会儿才回来问,“要不要去洗个澡,你昨天出很多汗,洗个澡会舒服点。”
“程章明?”
腰突然被抱住,面对面,很亲密的姿势。
空气都停滞不动。
汤琰手脚僵硬地站着,感觉他温热的呼吸透过睡衣打在自己小腹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程章明……”
身前的人一言不发,许久才说抱歉。
“这没什么。”汤琰强装潇洒,“你现在情绪不好,正是需要朋友的时候。你今天上班吗,要是不上可以在我家休息,我让阿姨来给你做饭。”
说完没等他回答就走到一旁给阿姨打电话。程章明沉默地看着,脸上有种失望的神情在蔓延。
“我先,去上班了。”走到门边汤琰特意交代,“大门密码没变。”
程章明什么也没说。
当天汤主播明显心不在焉。
做造型时一副走神状,录影时还吃了两次螺丝,搞得Crystal怪声怪气地大叫:“老大你是不是太累啦?看你连黑眼圈都变大了,肯定是没睡好吧!”
唔。
有吗。
默然少顷,收到一条消息。
准确来说是张图片。
花盆里倒插着一枚打火机。
「谁的?」
……
汤琰对Crystal说:“你出去一下,我打个电话。”
“什么电话我还不能听啦。”
“先出去。”
Crystal边碎碎念边离开。
房门关上,即刻拨过去。
三声就通了。
汤琰尽量平稳地说:“你要用?抽屉里应该有新的。”
“……”
一阵沉寂后,程章明罕见地重复:“谁的。”
“可能买香薰蜡烛送的,记不住了。”
程章明沉沉地呼吸:“我扔了。”
汤琰也顿了一下,想问他为什么这种语气,又觉得自己想太多,纯粹是自作多情。
“阿姨走了吗?让她把晚饭做好再走吧,你看你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了,我准备回研究所。”
“那怎么行。”
程章明平静地说:“礼物没拿,回去取一趟。”
“什么?”
“生日礼物。”
“给我的吗。”
程章明沉默了几秒:“汤琰,别这样,别讽刺我。”
汤琰立即否认:“我没有。”
两个人剑拔弩张惯了,突然和平共处彼此都不太置信。
晚上十点左右,礼物取来了。
“这么大。”
错愕的同时汤琰马上意识到,这就是那件被木板挡住的东西,在对方宿舍见过。
程章明蹲在电视柜前调整摆放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嗯了声:“大一点显眼。”
“是你做的?”
程章明云淡风轻地说:“刚好有这门手艺。”
看着眼前这个堪称巨大的木制模型,汤琰嘴都合不上。因为它实在是太“显眼”了,两层的,颜色也喷绘得很好,门前甚至还有路灯和砖道。当然也有缺点,那就是“建筑风格”不怎么样,换句话说是四平八稳、老气横秋的,像极了程章明这个人的作派。
目不转睛地观察了半晌,汤琰伸手搭在亚克力板上,“谢谢。”
“灯能亮。”程章明平声,“我接了电池。”
“是吗,路灯吗。”
“屋里的。”
程章明视线移到他脸上:“生日快乐,虽然迟了这么多天。”
汤琰踟蹰了几秒,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雀跃:“也就半个月而已。”
说完,他转身关灯。
程章明的手工果然一等一的好,灯一亮连刻板的感觉都冲淡了,拿去博物馆应该有资格展览。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两人坐在沙发上,汤琰抱着自己的腿,程章明跟他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聊这半个月发生的事。
奶奶是哪天火化的,骨灰安葬在哪里,来吊唁的人有哪些,身后事又是怎么处理的,包括老家的房子他是什么打算。
“那之后呢,留在临江发展?”
程章明看着他。
汤琰有点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因为这仿佛是种逼迫,而他并没有这种意思。
“目前是这个想法。”
“好啊,那样咱们还能经常见面。”
说得无比自然。
这次程章明连个嗯字都没给就把头转开。
汤琰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后来他久久不肯把脸转回来,汤琰只能抱膝沉默,沉默久了就睡着了。
把人抱回床上,程章明先是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把他的手握住,十指紧扣。
“汤琰。”
“过段时间我们去登记。”
再不能装睡,汤琰睁开眼:“什么?”
程章明表情冷静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是说我们去国外登记结婚,如果你也有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