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章明眉头微皱,似乎并不领情。
一整天手机异常安静。
晚上七点多吴重碰上程章明,对方来把车钥匙还给他。
“不是要借三天吗,这才一天就不用啦。”
“他自己有车,不需要我大献殷勤。”
“这话听着好酸喔。”吴重嘿嘿地笑,“怕不是咱们程博士想献却碰了一鼻子灰吧。”
程章明微微一顿,漠漠然撇了他一眼:“你给隋雯买的蛋糕她吃了?”
靠。
怎么还相互拆台啊。
“德性!钥匙你还是拿着吧,这几天我也不怎么用,正好给你搬家。”
“车我买了,后天去提。”
“牛逼。”吴重竖起大拇指,“幸亏你没生在古代,要不然那些烽火戏诸侯的事肯定全让你给干了。”
从所里出来,程章明去了距离不远的一间餐厅。
秦小越回国公干,约他见一面。
“不是让你带着家属吗?”一进门就被她数落,“早知道就你一个人来,吃食堂就行了,谁还定人均这么高的地方啊。”
“这顿我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谢谢程博!服务员——点餐!”
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坐下托着下巴,秦小越笑眯眯地盯着他。程章明被打量得不自在,蹙眉道:“不喝茶?”
“等会儿再喝,让我先观赏观赏。啧啧,已婚人士是不一样哈,浑身上下都散发幸福的光芒,闪瞎单身狗的眼啊。”
程章明脸上写了一堆省略号。
秦小越又问:“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求的婚。”
程章明淡声:“没求。”
“什么?!你你你——”
“错过了时机。”
秦小越不知道他奶奶去世的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倒默然良久。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你跟他问了一样的问题。”程章明说,“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以后就留在临江发展。”
不知道是时间抚平了伤痛,还是他本就情感淡漠,从他脸上很难看出亲人离开的悲恸,更不可能联想到什么坎坷的身世。秦小越戚然地看着他,反倒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脆弱的人。
视线平移,发现他手上空空荡荡的。
“怎么连戒指也没戴?不是都要去国外登记了吗。”
“不知道,说不出口。”程章明垂眸望着杯子里的茶。
“你呀你,性格太古怪了,你们家汤琰这些年是怎么忍过来的啊,真难以想象。”
从小他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厂子倒闭,父母背井离乡打工,剩下他跟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最难的时候奶奶是要出去借钱的,十块二十块的借,以熬过那些青黄不接的时日。
过早地明白钱的重要性,过早地感受世态炎凉,敏感多疑,忌惮风险。他是个满身毛病的人。汤琰当年到底喜欢这样的他什么?有时候程章明自己也不明白。
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速度也自然慢下来。到十点时,手机震了震,有微信,来自汤琰。
「程章明,还没结束吗」
暌别许久的语句和语气。
大学时期的汤琰才用这种短信来质问他——
还没开完组会吗
还没做完实验吗
还没到吗
快点、快点、快快快……
还有多远?警告你我就等最后五分钟!
属于汤琰的脾气,当时他不耐烦,现在却觉得无比怀念。
「快了,你先睡。」
「我等你」
秦小越咳嗽一声,拿筷头敲敲桌面调侃:“查岗呢?”
程章明不置可否。
“瞧你那一脸受用的表情,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了……这儿还有条单身狗呢,你合适吗。”
“吃饱了?我去结账。”
“喂喂喂。”
抗议无效,因为家里有人在催。
回到家楼下,程章明抬起头,一眼看到客厅亮起的灯。
——他在等我。
那一室灯光瞬间填满了空虚的内心,仿佛所有的一切突然有了意义,付出的代价也都值得。
程章明,其实你已经足够幸运。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
输密码打开门,电视里在放晚间新闻频道,汤琰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边还摁着一个平板,应该是写着写着稿不省人事。
这七年所有的妄想仿佛都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低头轻微触碰他温热的鼻尖,某人似有所察,不舒服地动了动,不过没立刻睁眼。
“汤琰。”程章明温声,“我回来了。”
怀中的呼吸平稳,睡相也十分惬意。
没有吵醒他,程章明回房间脱了外套,洗过手便卷起袖子,进厨房想冲杯药喝——最近不止一个人说他黑眼圈重。
等水烧开的间隙,他站在灶前浏览机票。
“程章明?”
汤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在门口看着他,“怎么没开灯。”
“不想吵醒你。”
“没关系,我就是眯一会儿。”属于汤琰的气息慢慢靠近,“你在烧水吗。”
“嗯。”
“这么热的天还要喝热水?”
“冲杯补剂。”
“你病了?”汤琰明显怔了一秒。
“放心,不会太早让你行使意定监护权。”程章明回身揽过他,让他站在没火的那边,“我没病,最近睡眠不好而已,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
汤琰顿了下。
燃气灶的火光映在他脸上,鲜活恣意令人心动。程章明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重新开始刷机票。
汤琰也注意到手机上的画面,就凑过来跟他一起选,很快就买好了周四晚上的航班。
汤琰觉得自己该回房间了,转身准备走,结果程章明叫住他:“以后不用等我,困了就去睡。”
“没等,只是今天恰好不困。”
脚下却忽然挪不动。
程章明从背后圈住他,胳膊环住他的细腰,头埋进颈间做了个深呼吸。
汤琰顿了一下,慢慢把身体转过来。
这样的亲昵于他们而言已经有些生疏,不过汤琰生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既然程章明主动示好,他也不想忸怩。
就这样安静了一小会。
气氛好得不太像话。
汤琰紧紧抱着程章明,嘴唇抵在耳垂的位置,轻轻呵了口气。
程章明身体微微一震。
“想要?”
“嗯。”他低声。
那些政治联姻、商业联姻,应该也会有夫妻生活吧,何况他们之间还掺杂自由恋爱的成分——虽然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各取所需。程章明需要家人和温暖,而他汤琰需要程章明。
“不行,还没洗澡。”程章明的嗓音听上去哑透了,但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汤琰难免沮丧,但想了想,自己也是男人,主动点没什么。
“我洗了。”
他手臂收紧,把自己的嘴唇靠在程章明耳边,“洗得很干净。”
“是么。”程章明嗓音沙哑。
“嗯。”
厨房安静了几秒。这几秒钟对汤琰简直等同于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