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给我来一根,兜里没装。”吴重借机岔开话题。
把烟递给他,程章明挡住风点了一支,没来得及抽就开始重重地咳嗽,而且咳得停不住,背都难受得弓了起来。
隋雯皱起眉道:“怎么感觉你又严重了,点滴不用打了?要不就去趟社区医院,离这儿很近。”
“不用,我下午有点事要离开两个小时,晚上再回所里。”
“有事就走啊,还回来干什么,项目又不是离了你就不转了,别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程章明聚拢视线,淡淡地微笑:“我不干活你们怎么约会。”
“喂……”吴重立马打岔,“只是吃个晚饭,吃个晚饭而已,算哪门子约会……”
“嗯,不算。”
返回实验室,他又变成了那个最可靠的大师兄。但隋雯心思细腻,观察之下隐隐不安,却又说不清楚这种不安是什么原因,明明他看起来是那么正常,甚至笑容相比之前还多了一些。
只是,以前他很少这么直接调侃她跟吴重,刚刚那么说,像是想把他们俩支开。
下午四点,程章明驱车外出。
保安已经认得这辆国产车了,隔着窗跟他打招呼:“程博这是上哪儿啊?”
“请假办点事。”
“晚上还回来?”
“回。”
保安嘀咕了一句真拼,拉开大门让他出去。
他的车汇入车流。
营业厅不算远,但路途稍堵,开了近四十分钟才到。接待的大堂经理问他带了身份证没有,他说带了,拿出来让对方复印。
“拿个号,然后去那边等吧。”
程章明微微点头。
工作日的下午,厅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
他把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拿在手里,独自坐在其中一排,向后靠着冰凉的椅背。
前面坐的是一对夫妇。
两人在研究哪款宽带套餐更划算。妻子依偎在丈夫身旁,指着纸上的某一款说要不办这个,这个速度快,丈夫说可是我们下半年就要搬新家了,这款不能只办半年的,等于损失了一半的钱。
很细碎平常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却让程章明感到厌倦。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以后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默冰冷。
好不容易叫到他,他拿着号纸坐到窗口前。
“办什么业务?”
“有线电视停机。”
工作人员隔着玻璃递给他一张纸,“填表了吗,这里,还有这里。”
笔尖停顿在停机原因那栏。
见状,工作人员说:“随便写写就行。”
程章明蹙眉写下「不再需要」,手背因为用力,打过点滴的针眼格外明显。
办完业务回程,路况堵上加堵,到所里天已经擦黑。
吴重隋雯正好外出,问他吃饭了吗。
“吃过了。”
“实验室的门我没锁,怕你没带钥匙。”
程章明淡笑:“吴重,这是一类违规操作。”
“少来。”吴重兴奋地推了他一把,随后就去追隋雯了,半路还不忘回头朝他挥手,“明早见!”
“明早见。”
一路向里走,师弟师妹们也刚好从食堂出来,纷纷跟他打招呼,“师兄还去实验室啊?”
“嗯。”
“别太拼啦,这样我们都不好意思偷懒啦。”
“你们玩你们的。”
平时总有人加班的实验楼今天格外安静。
程章明步行上去,一阶一阶地爬,感应灯就一层一层地亮。宽阔的走廊只有那么一处光,跟随他的身影,反复出现又反复寂灭,直到他进入走廊,就连那处光也没有了,整个人被夜色淹没。
第34章 因为是你才会这样
接下来一段时间汤琰听派出国,短时间内走遍了欧洲一圈国家,也参与了几次高规格的现场群访。
其实一开始的安排里没有他,但他实在太需要用工作把时间填满,所以才会主动请缨。
这天结束得比较早,他在挪威街头散步,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说中文。
“汤主播?这么巧,你竟然在奥斯陆!”
对面的女士很面熟。
想起来了,那次在临江机场有过一面之缘,是程章明的同事秦小越。
汤琰说:“称呼我汤琰即可。秦小姐也是来公干?”
“什么公干啊,跑跑腿而已。你也别叫我什么秦小姐,跟程章明一样叫我小越吧。”
当时为这个称呼还曾经调侃过程章明。缄默片刻,汤琰微微点了下头,“好。”
“我一直法国挪威两头跑,在哪边待的时间都不短。程章明太不够意思了,明知我在奥斯陆无聊得很,家属来了都不说一声,好歹让我有个借口出去吃吃喝喝啊。”她说话爽快,眼看汤琰没有同伴,当即邀请他一起吃饭,“有时间吗,这附近有家餐厅还不错,不如就让我做东吧。”
这份热情让汤琰难以拒绝。
餐厅不远,两人步行一刻钟就到了。点完菜,秦小越看了眼手机,忽然抬起头:“程章明怎么还没睡?”
“什么。”
“现在临江时间是半夜两点,我发消息他居然回了。”
手机被她推过来,汤琰视线一垂,看到屏幕上的对话。
二十分钟前,大概是他们刚碰面的时候,秦小越雀跃地给程章明发消息:「Hi,猜猜我跟谁在一起。」
相比她的热情,程章明就显得冷静很多。
「跟谁」
那种语气,说话的神态,鲜活地出现在汤琰脑海,然后像刀刃一样将他划伤。
“难道他不知道你在这儿?送分题居然都猜不到。”秦小越微微一笑,拿回手机,谁知坐在面前的汤琰突然开口:“别告诉他!”
“什么别告诉他?”
“别告诉他你跟我在一起……”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汤琰感觉很狼狈,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闭了闭眼,“我们已经和平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一个月……
怎么可能,那时在国内见到程章明,他的幸福从眼中溢出来,看得自己羡慕不已。
“以我对程章明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跟你提分手的。”秦小越不解地看着汤琰。
汤琰攥紧匙柄,垂眸搅了几下,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怎么不可能,他又不是非我不可。”
“一项实验七八年还没放弃,以他的性格就是打算做一辈子,哪怕得不到结果也不会放弃。”秦小越轻微蹙眉,“何况——”
何况程章明连戒指都买了,还想过要求婚,何况当年他还曾试图伤害自己。那种行为出现在向来冷静的程章明身上,那顺着指尖往下滴落的血,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何况什么?”
沉默半晌,她把话收了回去,“没什么。”
当事人选择不说的事,作为朋友她也没资格说。
吃完饭汤琰叫结账。
“我来吧。”秦小越抢着起身,结果汤琰说:“下次你再回请。”
“那也不行,在法国那几年程章明没少埋单,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掏钱。”
听得汤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明明不想再欠程章明,无意间又欠了他一顿饭。
等他结账回来的间隙,秦小越低头回微信:「没谁,一个老同事,估计你不记得了。怎么还没睡?」
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停留了许久。
程章明回:「睡不着」
「快四点了,程章明。」
「天还没亮」
看着这四个字,她一时无言。再转头望向餐厅外,早已是黑夜深深。
程章明果然还是那个程章明,认识他到现在没变过。
离开时不好打车,他们在门口等。
夜风寂然,异国他乡的街头略有寒意,而且旁边还有几个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汤琰把她挡在侧面,无奈地笑了笑:“这里物价这么高他们竟然还喝得起酒,换成我就戒了。”
“这里确实什么都贵,不过喝酒只要不过量也还好,怕的是有人酒后吐真言,比如程章明。”
什么意思。
汤琰意外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