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和晚宴落下完美帷幕,南饧也将当初洗手间的霸凌事件如实上报与记录。
拉德维克的带队负责老师是个面容严肃的国字脸,看起来就是没有偏向的非常正经的‘包青天’。听闻助管的事件告知后,他立刻约谈了那几名学生。
处理结果当下还不知情,不过想必会依照校规校纪上说明的进行。
池归舟从晚宴回房间的时候,手里捎带了一小盒甜品。这是结束时酒店餐厅发放的,赠送给每一个今晚参加的同学和老师。
这里是奥德佩斯学院和拉德维克学院共同承包的酒店与餐厅,每学期都来开展实践课程,所以酒店对大客户态度非常好,自然时不时赠送些小礼品。
池归舟拿了甜品,但他实际上已经吃饱了。因为晚宴的餐食非常丰盛,甚至还有各类酒饮。
——当然、考虑到学生们和老师第二天还要外出进行实践课程,这些酒饮度数都非常低。
池归舟选择了一款果酒,和学长干杯喝了一瓶。
果酒度数非常低,几乎没有什么酒精含量,喝完后只感到甜滋滋弥漫在口中。虽说如此,南饧还是在池归舟想打开第二瓶时予以了制止。
南饧动作没有很强硬,只是非常自然地挪开了那瓶果酒,推来了一杯纯果汁。
“在外还是多注意安全,喝这个吧。你要是喜欢果酒,以后去我家尽情喝。”
这句话似乎默认了南饧的家是安全的场所,而不是所谓的[在外面]。池归舟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他只是扬起自然的笑容,乖巧接过学长递来的果汁喝。
池归舟手中握着酒店赠送的一小盒谢幕甜品,回到房间。
刷卡然后推开门的时候,他瞥见屋内的封千鹜正在手忙脚乱地做些什么。
池归舟眯起眼睛仔细一看,看清楚封千鹜的所作所为——他正在急匆匆地把那条小黑蛇往透明箱子里塞。
池归舟:“……你把它放出来了?”
“啊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它收回去!我只是看你不在,想着自己在房间就放小石头出来玩一玩……我不知道你回来得这么快。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看好它的。”
封千鹜语速飞快地说话,他抬起脸,额头上之前的淤青痕迹仍然存在,“别举报我,对不起,求你了——”
一箩筐的话语雨点般砸下来,看得出话语发出者非常紧张。
池归舟其实没有很在意自己离开后的事,只要回来时有把蛇好好装起来就行。
他踏进屋中,把门关上,没有顺着封千鹜的话语继续说,而是注意到了另一点:“你没吃晚饭?”
封千鹜闻言怔了下,他挠了挠干枯发黄的头发,回答说:“吃了、吃了一点。在舞会开始前吃的,当时桌子上有小菜。我其实不太饿,我晚上一直不怎么吃的。”
池归舟猜到了。大概是刚刚吃了一点,就因为“下毒”而被那几人拽去了洗手间殴打。之后他们解决了那起事件后,封千鹜就直接回了房间,没再前往晚宴和联谊会的会场。
大概是害怕再被找麻烦?池归舟不确定。他还记得当时封千鹜被按头砸在洗手台上、都嘻嘻哈哈的样子。
后来那些霸凌者提到封千鹜的家庭时,封千鹜一瞬间面无表情的面孔,透露着某种与外表不相吻合的阴森和锋锐。
总觉得自己这个话痨舍友,没有真正太在意周围人的欺凌。不像是会特意躲避的性格。
但他想了片刻,思绪重新落回最初的话题——封千鹜没去参加晚宴。所以他最终将手中的那盒赠送的甜品递了出去:“里面是蛋挞和夹心面包。”
池归舟已经饱了,只是顺手拿了甜品盒。既然舍友没吃,那就正巧送给对方好了。
封千鹜看起来愣住片刻,他手中还握着那条小黑蛇。一时之间没有了下一个动作,只是这样僵持着。
那条被握在手里的小黑蛇大概是不舒服了,它扭动了下身子试图挣脱,后来发觉这样挣脱不了主人的手,于是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封千鹜的手指。
封千鹜这才恍然回过神,松手将小黑蛇塞入透明盒子,接着合上盖子。
他站起身,难得没说一连串的话,只是支支吾吾道:“你这是、你这是——给我带的吗?送给我的?”
“送你。”池归舟言简意赅回答,他把甜品盒搁置在封千鹜的床头柜处,顺口说,“你刚才摸了蛇。吃之前记得先洗手。”
“当然、当然!我肯定会洗手的。”封千鹜将装有小黑蛇的盒子塞到床底,三两步去房间自带的卫浴间洗手,洗完后又飞快蹦跳着跃出,最后停留在床边。
他似乎原本想直接伸手摸盒子,然而察觉到湿漉漉手上的水珠后,改为了先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手去碰。
封千鹜捧着甜品盒,眼帘垂下,像是松鼠一样把在怀里:“这是我第二次收到礼物……”
他眼睛亮闪闪的,笑起来时脸上的伤疤随之动起来,在光影下波澜起阴暗与明亮的交织,“我记住了。”
第102章
前一晚热热闹闹的联谊会和晚宴结束后,第二天便是正常的学校实践课程了,按照规定是分小组进行。两个房间合并为一组,也就是说四人一个小组。
池归舟和封千鹜、以及卫钰和他的舍友,他们四个一组。
看见分组名单后,池归舟便抬头去找班长卫钰。封千鹜站在他的旁边,似乎对分组和课前安排不太感兴趣,此刻正在无聊地玩着手指,将食指上的倒刺来来回回拨弄。
“舟舟!”卫钰声音清脆,他提前一步找到池归舟,笑着迎过来。
卫钰旁边是他的舍友、来自拉德维克学院的学生。那是一名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看起来有点木讷寡言,他注意到池归舟身边的封千鹜,嘴唇动了动。
按理说,星际生物分类学这样一个学生人数比较少的专业,同一个学校的同专业的人彼此之间是认识的,至少会眼熟。
但那名黑框眼镜男生终究没开口,只是半低下头颅,没有看封千鹜。
卫钰先是对封千鹜自我介绍了一句,接着和池归舟继续说:“这是我的舍友,吕斯年。”
“你好。”黑框眼镜男生吕斯年对池归舟颔首,算作打招呼。
池归舟以同样的态度和吕斯年自我介绍。不过没等他介绍身边人,封千鹜就提前说话了:“你好你好!我叫封千鹜——你叫卫钰对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你是不是我舍友的班长呀?”
卫钰被这幅自来熟的一连串话语搞懵了半秒,而后正常回答:“是。我是班长。”
“那你是负责给班里同学打分的吗?这次实践活动也有班级负责人分数评定对吧?你一定要给我舍友打满分哦!我舍友绝对值得!”封千鹜继续无比话痨地念叨着,“而且这样咱们所在的这个小组的总体平均分也会高。”
“这个……”卫钰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无奈笑容,“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偏私,还是要以客观公正的态度对待。届时我会按照评判标准打分的。”
封千鹜没有收拢话语,继续絮絮叨叨在卫钰身边说着。
卫钰有点无措地往后倒退了两步,没想到这人如此自来熟,而且这么吵闹——为什么有人这么能说啊?就算自己没有接茬也在不停地叭叭叭。
最后是池归舟伸手拽了封千鹜一把:“好了,停,别再吵了。该到领取物资、准备出发的时刻了。”
被拽了下的话痨舍友顿了顿,终究咂咂嘴,不念叨了。他闭紧嘴巴的时候会稍微鼓脸,就像是小松鼠那样。
吕斯年一直没开口,他寡言地伫立在旁边,没有对刚才的事情发表任何言论。只是在池归舟伸手拽住封千鹜、说出半管教语气的话时,才抬头看了眼。
几人按照顺序排队,领取了属于自己的物资背包。里面有补充能量的营养剂,其他所需物资,以及一部分考察研究所需的小型工具。
此外,每个人还发了一个手环,必要时刻可以通过手环发送求助定位,届时会有专门人员前去援助。
南饧身为助管,需要留守营地,负责实时查看系统信息。
得知无法跟随的消息,南饧细密睫羽垂下。他在池归舟领取手环时稍倾身凑过来,低声叮嘱着:“注意安全。这次活动不必逞强,有需要就用手环发求助——手机短信也可以。送你的手机我之前改装过,信号可以最大程度传递。”
池归舟安安静静听着,最后点了点头:“好。”
南饧目视池归舟将手环戴好。他来回踱步几圈,又忍不住补充:“这片区域比较偏僻,基本上都是无害异兽,但可能也有意外。况且丛林里或许有毒虫毒蛇……你要小心。”
池归舟将手环调整到舒适的松紧度,闻言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学长,就像是看到了心神不宁来回转圈的大白猫。
他忍不住笑了,开玩笑说:“别担心,学长——我可想睡个好觉。”
“什么?”南饧最初没有反应过来。
“据说一直被人念叨,晚上睡觉就会进入到别人的梦境里。”池归舟声线轻快,“学长晚上会梦什么?可别是什么太累的梦……”尾音拖长,最后落回,“比如工作之类的。”
“……唔。”南饧睫毛快速眨动,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发出的只有支离的气音。
不过池归舟并没有继续追问,他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收拾好,就准备出发了。
池归舟半转过身,对着旁边的银白长发男人挥了挥手,笑道:“再见,学长。”
南饧怔神,遥望着那道身影远去,就如同看着一枚闪闪发亮的星星离开视线。
他还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发条的机械玩偶,脑海中还晃荡着前不久池归舟的话语。
‘如果一直被念叨,就会进入所属者的梦境?’
南饧实际上并不相信这些玄虚神秘的东西,但此刻也不免有一点小小的紧张。心脏中的小鼓在一下下敲打着,震荡起一波波涟漪。
他不确定每晚会是怎样的梦境。毕竟梦这种虚幻缥缈的东西,不为理智所控制,那不是南饧能够理性调控的,许多时候是情感的波澜,编织着日常生活绝对不会出现的大胆妄想。
如果小学弟真的能够进入梦境,那——
南饧视线聚焦在面前的桌面上,木质桌面特意留存的纹理一圈圈晃在他眼底,晃得他晕乎乎的。
南饧轻呼出一口气,内心不由自主地默默想:要不,买本《清心经》,每晚睡前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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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归舟等人分组实践的片区,是拉德维克名下的一片山林,名为克罗姿林区。
进入山林后,封千鹜不再喋喋不休地和众人讲话。
他整个人非常活泼地穿梭在周围,像是静不下心来的多动症儿童,一时扒开旁边的灌木、一时掀开过路的草叶,非常开心地自娱自乐,碎碎念自言自语。
这里普通动物和异兽共存。他们的任务就是对该地区的部分异兽进行追踪观察记录。
该区的异兽都是低等级的、智慧程度低的无害异兽,最常见的异兽是圆兔。
正如它的名字,这是一种圆滚滚的兔型异兽,食草,性格胆小,遇到异常都会盘成一个球打滚逃跑——虽然性格温顺,但实在是难以追踪记录,毕竟人真的追不上这种逃跑大师。
“……圆兔!”卫钰眼睛非常尖地捕捉到不远处一抹白影,他在惊呼出口前的最后一刻压低声音,免得惊扰了那只异兽。他悄声说,“咱们选这个吗?”
“如果它跑,我们追不上吧。”池归舟回答。他看了下四周,“不过这里的地形树多灌木多,或许也可以试试围堵。”
“没关系,近距离拍几张照片,记录下它刚才所停留的地带、以及进食的草料,应该也算是追踪记录了吧?”卫钰拨弄着脖子上挂着的小相机说。
池归舟想了几秒,觉得可以尝试。毕竟他们已经走了不短的路程了,再不开始,还不知道下次遇见野生异兽是什么时候。
于是他同意:“好。”
沉默寡言的吕斯年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他只点头,做出顺大流的选择。
做出决定后,池归舟的第一个动作是拉住不知何时又晃回来的封千鹜,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静音。
——如果让话痨到爆棚的封千鹜出声,那就不用记录了!圆兔肯定就被吓跑了。
忽地被拉住的封千鹜眨巴了眼睛,配合地没有张口。他低下头,又开始玩手指上的倒刺,干枯发黄的头发自然而然垂落。
卫钰捧着相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在树后半露的雪白大团子。他蹑手蹑脚凑过去,屏声息气,将镜头对准树后的圆兔——
然而下一刻,卫钰忽地短促叫了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往后摔在地上。
池归舟愣住半秒,接着迅速上前搀扶卫钰:“怎么了?!”
卫钰脸上的表情介于惊恐与呆滞之间,手依然下意识把住相机,只是五指死死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