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若眉眼舒展,仿佛酝酿的花骨朵啪一下便盛开了:“约好了?”
“嗯。约好了。”
两人一同往外走,走出餐厅的范围。
在即将分别前,苏尔若忽地又开口,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你知道吗,阿舟?之前——最初的最初,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欸?池归舟偏过脸。
冷不丁提起这个话题,他还有点懵。
苏尔若细密睫羽轻轻扇动,下一句紧跟着冒出:“……其实,我也喜欢过你。”
“……”池归舟转过身,他停顿半秒,回望向粉色挑染的小少爷。
现场安静片刻。
苏尔若抬起脸,笑道:“那么现在,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池归舟无声思考了几秒,视线正视回去,而后认认真真回答:“谢谢你曾经的喜欢。”
“哈哈、我就猜到你要这么说。”苏尔若说着,往前迈了两步,打着石膏的左臂不方便伸展,他用右臂环抱搂住了池归舟。
池归舟没有躲。
三秒后,苏尔若松开了这不完整的半个拥抱。他再度抬起头,眉眼阴影下最后一丝执念也随风消逝。
“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苏尔若轻声说。
“我们不早就是好朋友了吗?”池归舟眨眼道。
苏尔若咯咯笑起,他脸上扬起明媚笑容:“对!”
他往后倒退两步,像是可爱的小松鼠一样,站在两人的分别路口,神情明快地挥挥手:“再见啦,阿舟,改天见!未来都要加油哦!”
“未来,我们一起——顶峰见。”
第144章
另一边。
林獒犬坐着南饧给打的出租车,一路前往他们家的公司。
他原本还想再逞强一会,只是扒住车窗还没来得及开口,出租车便开走了。然后晕船感再度涌上,他花了好大力气没有当场吐出来。
出租车司机看出林獒犬的状态不适,怕这小伙吐一车,于是小心翼翼放低了车速,油门刹车也都平稳无比,导致这一路开了好久。
路上,车内广播开始实时播报首都会议大厅的腺体弱化研究成果发布会。林獒犬听着里面苏尔若的声音,下意识瘪了瘪嘴。
虽说之前一同去过商场游戏厅、吃过饭,也有池归舟这个共同的纽带,但林獒犬对苏尔若还是有种狗对猫的不爽感……
说起来,池归舟要去参加的就是这个发布会吧?林獒犬听着广播,内心想。好吧,听起来还是很高大上的,不过对腺体开刀,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
司机听着广播里的发言,顺口说:“腺体弱化,很难得的出发点啊,直接从根源入手。若是能减少社会上信息素意外,不失为一个好事。”
林獒犬接话:“信息素意外终究是少数吧,都这么多年了,安抚剂和抑制剂、止咬器和保护颈环,这些都已经非常齐全了。”
“虽说如此,总还是有意外发生的。远了不说,就说前不久中心商场那事。”司机感慨说,“我们Beta也都快被吓死了,失去理智的Alpha和Omega精神力乱彪,那么多人混乱起来,差点酿成踩踏事故。”
呃。林獒犬顿了下,他从池归舟口中听说过这个事。前不久中心商场的事的确非常危险,差一点就演变成重大事故了。
只是,他口头上还争取着说:“这只能说那个最先爆发易感期的Alpha的防护措施做得不够到位。哦、还有商场本身——下次应该加强入场检测。这样就能避免这种事了。”
司机道:“哎呀、小伙子的建议也有道理。”他简单回了句,又随意道,“只是有时候觉得,Alpha和Omega工作起来限制那么多,太不方便。他们每月比我们Beta假期多,工资却都一样,也不太公平。”
林獒犬怔了下,有点不知道该回什么。
“哈哈,不知道小伙子你是哪个性别。先说好,我可没有针对Alpha和Omega的意思。”司机哈哈笑起,接着说,“就是觉得如果大家都能清清爽爽、理性冷静,少受些不可抗力因素的影响,这个社会能变得安定许多。”
林獒犬没仔细想过腺体弱化的事,现在冷不丁一听,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他其实也挺烦自己的易感期的,就算提前打了安抚剂,也会有比较明显的情绪起伏波动。
司机继续说:“说起来,最近社会上变动还真多啊。我记得前不久的那个挺出名的机甲设计大赛,好像还有参赛选手设计我们Beta也能开的机甲呢。我也是听广播听到的,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几个学生。”
听到这里,林獒犬顿时一个支棱:“对!没错!是有这么一支伟大的具有前瞻性理解力的团队,里面的学生都是天才选手。”
他毫不羞涩地给自己加形容词,兴奋问道,“师傅你也这样的机甲也有感兴趣吗?”
司机又哈哈笑了,他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没有搞机甲的兴趣了。平日里就是个司机。”
听到这样的回话,林獒犬心里难掩失望。
“不过,我家孩子对这块还挺感兴趣的,看动画片看的,买了一堆机甲相关的书籍,还整天想着帅气地参军入伍打异兽。”司机说,“她是个Beta,没有可以释放的精神力。我们之前都劝她换个梦想。”
“但是现在,竟然出了无需精神力就可以驾驶的机甲设计——我是老了,孩子们却年轻。我们这一代不行的东西,也许到了他们那一代就可以了呢!”
司机声音爽朗说着,“就冲这个,我也是顶顶支持那个无需精神力的机甲设计的。”
林獒犬眼睛亮起来。从路人口中听到的肯定,给他一种莫大的动力。他追问道:“所以师傅你会支持这样的机甲?”
“当然喽。”司机声音洪亮,“虽说不知道结局到底会是什么情况,但要是让我们投票,我们全家都支持。”
“不光是为了我家孩子的梦想,若是更广一点说,也是为了下一辈的梦想啊。我是个没什么想法和本事的Beta,但总有Beta想要以及能够触碰那片天际的——大言不惭一点,我觉得我家孩子就行哈哈哈。”
下一辈啊。林獒犬胸腔中心脏怦怦跳动,血液沸腾着某种热量。
是啊,我们正在做的,是开辟下一个时代的事,是寄托着无数期待的新设计。
“一定会做好的。”林獒犬呢喃说,“决赛会走到底。”
“是啊,希望他们一定要做好啊!”司机单纯地热情接话,“我也期待着最后的决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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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苏尔若分别后,池归舟乘坐巴士,前往了铜炉街道附近的那家商场。他下车,熟悉地寻找到铜炉街道,去向学长的店铺。
早在坐上巴士前,池归舟就和南饧联系过。南饧现在正在铜炉街道。
掀开布帘子,池归舟瞥见屋内干干净净,竟然没有一只毛绒绒。他非常惊讶地开口:“学长,猫呢?”
“刚才有人过来,在这边商量事情。怕吓到它们,我把猫窝都搬到后院去了,让它们在后院玩。”南饧悠哉回答,他眉眼稍弯,“你想让猫来陪你吗?我可以把它们叫过来陪你。”
“已经有了。”池归舟自然而然地回答。在南饧反应过来前,又紧接着问,“事情怎么样?”
“从极东海盗团拿到的资料,我回来后和耿叔理顺过了,结合另一部分从其他人那里得来的资料,足以证明,当时的925星预警系统一切正常、而在异兽入侵当天没有警报。”
——足以驳斥925军玩忽职守,维修机器不仔细以及接收消息不及时的控诉。
“当初对准925军开启超聚光炮的舰队,我们也找到了当初执行这个命令的人……的后代。”
池归舟怔了下:“后代?”
“八年前这场灭口行动的主要执行人,这些年里都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出了意外,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至于剩下的几个,都是绝对守口如瓶的死忠粉。”
狡兔死,走狗烹,是这个道理。池归舟对此不太意外。
“当初操控室里负责接收指令、按下发射键的那名炮手,六年前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自杀身亡,他还有一个孩子。”南饧说,“叫晓豆花。”
晓豆花?!听到这个名字,池归舟显而易见地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他还记得那名金色卷发、褐色眼睛,相貌像是泰迪熊一样的少年,坐在满是机甲残骸的惨烈场中慢吞吞吃棉花糖。
“你认识?”南饧察觉到池归舟的神色。
“嗯……算是吧。曾经奥德佩斯学院开学前,我从河里捞上过来他,当初他不知道为什么掉水里去了。”池归舟回忆着,“据说他有先天性智力缺陷,但是机甲打得非常厉害。”
“后来我和林獒犬去火烈鸟机甲爱好者俱乐部,看见过他的比赛,他是机甲俱乐部比赛一直以来的积分断层第一名,被宣言的代号好像是[第一红鹤]。”
“对。”南饧点头,接着补充说,“这家机甲俱乐部的老板,早些年和那名炮手是好友。那名炮手精神崩溃自杀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好友。”
“原来是这样。”池归舟单手搭在下颌,“我听到的那些传言,还说是机甲俱乐部老板看中了晓豆花天赋、把他骗来当机甲头牌的。”
“那家俱乐部老板这么做,恐怕目的就是为了提升晓豆花的名气,免得他哪天不声不响死了,也无人在意。”南饧准确分析,“想必第二继承人的人暗地里想过制造‘意外’,你之前说的落水,大概率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不寒手下人的心,第二继承人那边的人不敢光明正大去做这种灭口的事,估计试探一两次,失败之后就不做了,免得太过明显。”
“大概也是因为看晓豆花有智力缺陷,觉得就那样放着也不会有事。”
池归舟听着,陷入短暂安静。隔了半晌,他开口,慢慢说道:“晓豆花……他对红色的、圆圆的东西特别敏感,还说过什么死亡以及回家之类的词汇。这或许这些是智力缺陷的他,曾经断断续续听来的东西。”
红色。圆形。死亡。回家。
这样零散的、简单的词汇,拼凑起来却是无比惨烈的一副历史画像,数不清的英魂就那样泯灭在超聚光炮的炮口之下。
“……”南饧纯白睫羽低垂,他下意识抬起左手,搭在了自己的右臂上。无论过去多久,当时的痛苦都没办法遗忘。
池归舟伸出手,轻按在南饧的右臂上。
掌心覆上去的时候,他感触到那条胳膊微不可查地颤抖,像是淋雨后的白猫隐忍不发,只在角落蜷缩着打颤。
南饧外出时喜欢穿长袖,即便是夏日也日常穿外搭。袖下的右臂始终缠绕着白色绷带,从臂膀一直缠绕到指尖。
他很少将绷带拆下,偶尔会将五指露出。
池归舟记得,之前和自家学长同居的日子里,晚上也没见他解下过绷带。
只在每晚睡前的洗浴时,南饧才会在浴室里拆换绷带,出来时又是崭新的缠绕。
这样长时间的绷带已经不再是为了疗伤,想必更多地是一种心理作用,也或许是为了遮蔽什么。
曾经南饧精神力爆发的意外事件,池归舟给学长止血的时候拆掉了一部分绷带,他隐隐记得有几抹深色的痕迹。
“学长。”池归舟低下头,他将手搭在南饧右臂上,声音平静,“我可以看看你绷带下的手臂吗?”
南饧闻言顿了下,他犹豫着,狭长紫罗兰色眼睛显得非常局促。只是片刻后,他还是点头了:“好。”
池归舟收回搭在自家学长胳膊上的手。他看着南饧单手解开绷带,白色绷带一圈圈落下,恍若一环一环的丝带,盘踞在脚底。
伴随着绷带的拆解,那条被遮蔽的右臂终于完整地显露出来。
——这不是一条漂亮的胳膊,上面是深深浅浅的褐色烫伤痕迹,还有纵横交错的伤疤。这些伤口如同一条条毒蛇,狰狞着盘踞在手臂上。
只看一眼,便足以想象出当时场景的艰险。死里逃生从来不是表面那么轻松的。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眼见到这富有冲击力的一幕,池归舟还是怔住了。
南饧下意识有些徒劳地用左手盖住右臂,低声说:“……当时超激光炮冲击波搅碎半个机甲时,我的右臂卡在了那半边。”
他紧接着抬起头,唇角翘起,摆出一副轻松的神色:“都过去了。”他笑,“是不是吓到你了,小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