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救人,朕想救世。”
良久之后,钟神医冷声说:“我这里是有养肺补气的药,服用之后半月便可痊愈。”
没等赫连洲喜上心头,钟神医又说:“不过,需以圣上的心头血做药引,方能起效。”
他这分明是刁难。
是考验。
“圣上可回去斟酌——”
话还没说完,赫连洲已经抽出身后近卫的腰间佩刀,朝着心尖戳去。
他毫不犹豫,连乌力罕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神医大喝一声:“木须,快拦住他!”
小厮冲上来的时候,刀尖已经没入赫连洲的胸膛,幸好进得不深,但鲜血还是渗了出来。
钟神医慌忙走上来,为他解衣上药,难以置信道:“圣上,您怎会……”
赫连洲轻笑一声,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拿到药的喜悦。
他跌倒在地。
“先生,不瞒您说,若不是为了皇后,朕根本不想踏上这片土地,朕只想护住北境,但朕的皇后,他想回到故乡,他想救世。”
“他在哪里,朕就在哪里。”
钟神医看着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多谢先生赠药。”赫连洲说。
钟神医为他包扎好伤口,又把养肺补气的药拿给他,想留他在竹屋里休息一晚,可赫连洲说:“不用了,皇后该等急了。”
他不顾伤势,连夜踏马回京城。
在路上,他警告乌力罕:“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皇后。”
乌力罕不解。
赫连洲只说:“别告诉他。”
恭远侯府的后院灯火通明,赫连洲刚走进屋子,就迎上林羡玉泪蒙蒙的眼瞳。
“赫连洲!你去哪里了?”
林羡玉足足哭湿了四条手帕,原本苍白的脸都哭红了,“我疼得睡不着觉,你竟然不陪着我,我不跟你好了,不做你的皇后了!”
“你竟然敢三天不见人影。”
“我不要你了!”
赫连洲一步步朝他走来。
林羡玉看到他就更委屈,连胸口的疼痛都顾不上了,怒道:“我要摔碎你的玉玺,让你做不了皇帝,每天忙忙忙,有什么事比我更重要?”
赫连洲弯起嘴角,俯身抱住他,双臂撑在他的肩膀两侧,不顾林羡玉喋喋不休的哭诉,直接含住他的唇瓣。
时隔多日的吻,让心归位。
“是啊,没有任何事比玉儿更重要。”
第81章
林羡玉被亲懵了。
他还有满腹怨言没说出口, 嘴巴就被赫连洲封住了。赫连洲竟然还很开心似的,连呼吸都是热切的,带着疲乏到极点的异常兴奋, 亲完了还意犹未尽地在林羡玉的脸颊上吸了一口, 才抬起身子,林羡玉呆呆地望着他。
“你……发什么疯啊?”
赫连洲却问:“玉儿, 还咳嗽吗?”
一提起这个,林羡玉就更委屈了, 哭丧着脸说:“我都快咳死了!”
赫连洲连忙从怀中拿出丹药, 又起身去桌边倒了杯茶, 喂林羡玉服下。
药太苦, 林羡玉吞咽不下去。
赫连洲只能把药碾碎了,一点一点地喂。林羡玉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几次作呕,赫连洲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任林羡玉掐着他的胳膊泄愤, 好不容易才吃完。
林羡玉泪眼汪汪地问:“这是什么啊?”
“润肺养气的药。”
林羡玉愣了片刻,“你这几天不在府里, 就是为了给我寻药吗?”
“是,去了一趟云雾山。”赫连洲轻描淡写道,他扶着林羡玉缓缓躺下, 正准备脱去靴子,又想起自己连夜赶路, 满身的尘土,于是起身道:“玉儿躺一会儿, 我先去沐浴更衣,不能脏了玉儿的床榻。”
林羡玉哼了一声, 装出无所谓的模样,实则赫连洲一走,他就撅起嘴,很是不舍。
他等了好久,赫连洲还没好。
他自顾自地抱怨:“洗这么久,看来一点都不想念我,反正肯定不像我想念他那样想念我。”
“不对,我一点都不想他,他一回来,我的床立马变得拥挤了,千金难买的芙蓉帐都被他睡坏了,他就是一个莽夫。”
“讨厌他,讨厌赫连洲!”
“怎么又讨厌我了?”
赫连洲穿着一身寝衣走到床边。
林羡玉噤了声,看着赫连洲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
他没注意到赫连洲侧身时动作微顿,忽然问:“金葫芦还留在北境吗?”
赫连洲怔了怔,“是,来得太急了,没有带过来。”
“下次记得带在身边。”
赫连洲笑着说:“好。”
他散开芙蓉帐,在林羡玉身边躺下。
林羡玉用余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若是没受伤,他此刻一定已经蛄蛹着钻进赫连洲的怀里了,他要枕着赫连洲的胳膊,把手塞进赫连洲的衣襟,还要把两条腿搭到赫连洲的腿上,让赫连洲哄他睡觉。可他现在因为胸口痛,只能僵直着身体,转过头,满眼幽怨地看着赫连洲的脸。
许是一连好些天没怎么睡,赫连洲的眼下晕着一片青黑,下巴还有刚刚冒头的胡茬,看起来很是疲累沧桑。
林羡玉伸手摸了摸那胡茬,指腹摩挲,然后闷声说:“算了,原谅你了。”
赫连洲将他揽进怀里,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逗他:“不讨厌了?”
“……不讨厌。”
“还要做我的皇后吗?”
林羡玉脸颊微红,慢吞吞道:“要。”
赫连洲含住他的唇瓣,没亲多久又分开,忍着笑说:“玉儿好苦啊。”
林羡玉恼道:“还不都怪你!都是你找来的破药,我现在连吸气都是苦的。”
赫连洲眉眼含笑地哄他。
哄了好一会儿,林羡玉才气消,想起兰先生昨天过来闲聊时说的话:“你现在假意拉拢邓烽,让他愈发目中无人,和陆氏嫌隙更深,是不是想着利用他推翻陆氏?但他真的能为我所用吗?他推翻了陆氏,谁来推翻他呢?这样的人成了三州之主,岭南的百姓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赫连洲问:“兰先生和邓啸接触上了吗?”
“在城外的顺和寺见了一面,邓啸没有明确表态,这也是没办法的,兰先生再能言善道,邓啸和邓烽也是亲兄弟。”
林羡玉又说:“我倒是有个想法,再过三天就是爹爹的寿诞了,届时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都会前来赴宴,尤其是太子手下的两位御史和邹誉手下的兵部侍郎,他们和邓烽都有过节,尤其是兵部侍郎周韦,性格也很暴烈,不如就在席间激化他们的矛盾,使得邓烽成为众臣的心头刺,使得邓家的安危都受到威胁。这时候,你再亲自见邓啸一面,让他认清局势……”
林羡玉说得越发起劲,却久久听不到赫连洲的回应,一抬头,只见赫连洲闭着双眼,呼吸平缓,已经睡熟了。
他太累了。
他看上去比林羡玉还要累。
这一刀插在林羡玉的心口,犹如生生剜去赫连洲的心,可是谁都没办法预料,如果林羡玉不去挡那一刀,会发生什么。
林羡玉胆子很小,也怕疼,但他不想看着赫连洲受伤。赫连洲又不是铜筋铁骨,刀子扎进去,怎么能不疼呢?
真是的,这一路走来,实在辛苦。
其实他只想和赫连洲在一方小院里,喝茶赏月,养两只小兔,还有父母好友相陪,就这样相守到老。可是老天偏偏安排他们一个是北境的皇子,一个是祁国的世子。
这一年多的时间,就没有多少安生的日子,纷纷扰扰,离合聚散。
好在此刻还能相互依偎。
他努力仰起头,努起嘴,在赫连洲的唇上印了一个吻,得意地想:赫连洲,你可真是好福气呀,娶了我这个福星。
.
林守言的寿诞在三日后举行,侯府里上上下下忙作一团,门外是赫连洲的西帐营士兵守着,门里是邓烽的人守着,上菜的仆人在游廊里来回穿梭。
四月正是曲水流觞的好时节,府里修竹林立,春风拂过,清池泛起阵阵涟漪。在突变的朝局中紧绷了一个月的朝臣们直到此刻时才稍显轻松。互相寒暄了一番,相请落座,见府中风景正好,兴起吟诗。
乌力罕抱着胳膊看向筵席,冷哼一声:“最讨厌祁国人这身酸腐劲。”
一旁的兰殊笑着说:“待圣上一统南北,他们就不是祁国人了,和你一样是圣上的臣子,你不喜欢也得接受,更何况人家也没什么错,诗词歌赋应景抒怀,那是人家的才学,你不识字,还不让别人识字了?”
乌力罕很是不爽:“他们会武功吗?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一个朝廷只有武将是不行的,”兰殊笑着说:“乌力罕,如果你想更好地辅佐圣上,就该学着练字看书。”
“我看得懂!”乌力罕皱起眉头。
“看得懂不行,还得会写会用。”
见乌力罕愈发抵触,兰殊说:“云清正在修补他的琵琶,你要不要去帮帮他?”
乌力罕疑惑:“为什么?”
兰殊摊手道:“你把人带回来了,总得好事做到底吧。”
“哦。”乌力罕挠了挠头,转身往后院去了。
兰殊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下了台阶,径直走向筵席中央的邓烽,又暗中朝邓啸点了点头,邓啸不敢回应,下意识望向一旁把自己当主家的邓烽。
邓烽核对着名册,冷声问:“赵延觉、奚良两位御史大人为何还不来?周韦周侍郎也姗姗来迟?他们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迟早和他们的主子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