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总是着魔般地失控?
“你喜欢什么啊?”林羡玉追着问。
赫连洲冷声说:“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怎么会呢?”林羡玉转念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从来都没有过心上人吗?”
“你呢?你有过吗?”
赫连洲问得轻松,问完却忍不住屏息。
林羡玉一被问这个问题就有些害羞,靠在赫连洲胸口,摆弄着桌边的地舆图,咕哝道:“我还小,和你不一样,我身边那些和你差不多年岁的堂表兄,都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赫连洲的脸一下子沉了,冷声说:“下去。”
林羡玉撅起嘴。
“再不下去,我就动手了。”
林羡玉想到乌力罕的下场,立即麻溜地起身站到一边,还不忘给自己撑面子:“我才不是怕你呢,我是想到我今晚还没给明月羌笛喂草料,我回去了!”
赫连洲看着他离开。
桌案的左边放着乌力罕送来的西帐营军报,右边是纳雷送来的绛州军报。
今晚本是让人头疼的,可林羡玉的出现让夜风都变得轻松,带着一股淡香。
赫连洲忽然就不觉得累了。
可是林羡玉回去之后却不能倒头就睡,他一直思考到夜深,他觉得他也该挑起怀陵王府的一份担子。
他总该做些什么。
不能坐等赫连洲送他回家。
他又想到兰殊。
兰殊是斡楚王的幕僚,他必然了解斡楚王的脾气秉性,若能把对手研究透彻,也能有助于赫连洲劝降斡楚。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兰殊。
可兰殊不在罍市。
一旁商铺的人说他今天没来。
他四处打听兰殊的住址,好不容易问到了,立即乘坐马车赶了过去。
兰殊住在草场旁的破营帐里,林羡玉掀开帘子进去时,还没看到人,先闻到浓重的药味。
兰殊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
“殿下?”
林羡玉立即走上去,和阿南一起将他扶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兰殊摇了摇头,语焉不详道:“没什么,只是……染了风寒,只是风寒。”
林羡玉看他隐瞒,便不再问,直接说出来自己的来意:“你做过斡楚王的幕僚,那你一定很了解耶律骐,是不是?”
兰殊脸色微变。
“兰先生,我想听你讲一讲他,看看此人身上有没有突破之口。”
出乎意料地,兰殊闭口不言。
林羡玉忙问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能是林羡玉的目光太真诚,兰殊实在不能视若无睹,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殿下,我的确有难言之隐,我不是不了解耶律骐,我大概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正因为了解他的野心,所以我不能再做他的幕僚,我必须远离他。”
兰殊拿起床边的一个白色药瓶,“我曾在他面前假死,然后永远地离开了斡楚。”
“我不想帮他,但我也不想背叛他,殿下,请您别为难我。”
林羡玉大受震撼,他望向兰殊手中的瓷瓶,“什么叫……假死?”
“服下这颗药丸,脉搏呼吸都会停止,同死人没有任何差别,直到三日后,才会醒来。”
兰殊把瓷瓶交给林羡玉,“斡楚一事,我不想再掺和,也请殿下不要再为难我,我能为殿下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这个药。殿下男替女嫁过来,有朝一日,也许能用得着。”
兰殊实在太聪明,林羡玉只透露了一分,他便能猜出十分,甚至想到了林羡玉还没想到的东西。
林羡玉接过瓷瓶,道了声谢。
他本来很是高兴,在西帐营时随口说出的近乎天方夜谭的想法竟然能够实现。
他想立即告诉赫连洲这个天大的喜事。
坐马车时心焦不已,一直冲到赫连洲的堂屋门口,却陡然停下脚步。
赫连洲和桑荣商量着绛州之事,一同走出来,转头就看到林羡玉站在门口出神。
赫连洲问:“什么事?”
林羡玉不知为何,在和赫连洲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心里竟有种不知名的酸涩,他想说却说不出口,只是慌忙把瓷瓶藏进袖子,朝赫连洲摇了摇头,“没……没有……”
第26章
林羡玉一整天都有些恍惚, 他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白色瓷瓶,连声叹气。
这阵子他的心事越积越多。
他以前哪里用得着思考这些问题?他只需要懒洋洋地在他的软烟纱床帷里醒来, 等着家仆们端上丰盛的早膳, 吃完了就去爹娘房里玩,枕着爹爹的腿, 商量着下午要去哪里解闷,又去娘亲怀里腻歪一会儿。吃饱了水果喝足了茶, 下午再去鸣乐坊里听曲儿……
以前他最大的烦恼就是思考先去鸣乐坊听曲还是先去梅园看雪, 而他现在竟然在思考如何帮助北境不费一兵一卒地收复斡楚。
这个问题连赫连洲一时之间都解决不了。
林羡玉苦恼地趴在桌子上, “阿南, 这根本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这太难了!”
阿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林羡玉又望向那瓶药, 兰殊说,这药叫敛息丹,服用之后便无脉搏心跳, 如死人无异。
到时候他服下敛息丹,太子定要派御医来查验, 发现公主确实没了脉搏之后,赫连洲便将公主病逝一事昭告天下,林羡玉则趁夜逃离怀陵王府, 在赫连洲的帮助下回到祁国。
这是最好的计策。
他刚刚都已经冲到赫连洲面前了,话也已经到嘴边了, 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如鲠在喉。
心里有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若有机会回去, 不是很好吗?”
他枕着自己的臂弯自言自语,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什么很好?”
他抬起头, 看到了赫连洲。
赫连洲换上了外出时穿的玄色锦袍,林羡玉刚要起身就看到他的装束,旋即怔在原地。
他尚未开口眉头先蹙了起来,预感到了什么,连忙问:“你又要去哪里?”
“去一趟绛州。”
“又要五天吗?”
“这次大概要半个月。”
林羡玉的眼圈瞬间红了。
赫连洲预料到了林羡玉的反应,他解释道:“我要在绛州城外安营扎寨,部署兵力,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来回不方便,所以——”
林羡玉泫然欲泣,赫连洲只觉得心尖被人猛地攥紧,立即说:“我会尽快回来。”
“我也想去。”
“不行,”赫连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林羡玉,他说:“那里是北境和斡楚的交界地带,时常发生暴乱,太危险了。”
赫连洲看着林羡玉眼里的泪,忽然间就懂了牵挂的含义,这滋味让他既欣喜又苦涩。
他强作镇定地安抚道:“不是交了新朋友吗?可以去找他玩,平日里出去逛一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
话音未落,林羡玉就走上来抱住了他,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我会想你的。”林羡玉哽咽道。
林羡玉从不吝啬于表达,赫连洲僵硬了片刻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说:“我会尽快回来。”
林羡玉依旧不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但还是仰着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赫连洲,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他想告诉赫连洲“假死药”的事,但他还没想好如何向赫连洲解释兰殊的身份。兰殊是祁国人,是耶律骐的幕僚,这样的双重身份定会让赫连洲起疑心。可兰殊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插手斡楚的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把“死”过一回的兰殊再拖下水。
他忙活了半天,没帮上任何忙。
就在这时,桑荣过来催促:“王爷,该启程了。”
林羡玉立即眼巴巴地望着赫连洲。
赫连洲狠了狠心,还是转身离开了。
赫连洲一走,王府顷刻间变得空落落的。
明明正值日中,天光却暗淡。
风吹动槐树的枝叶,嫩白的槐花扑簌簌地落下来。萧总管过来问了两次,阿南都说:“殿下不想吃也不想喝,还在躺椅里发呆呢。”
萧总管摇了摇头,叹道:“过两天就好了。”
阿南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殿下想念王爷了。”
阿南很是不解:“可是王爷早上才走,连两个时辰都还没到呢,为什么想念?”
“是啊,怎么两个时辰还没到,就开始想了呢?”萧总管看着他,抚须笑了笑:“阿南,等你再长大些,就懂了。”
阿南更加迷惑。
萧总管自言自语道:“一个乌力罕,一个阿南,咱们院子里都是不开窍的小呆瓜。不止呢,这儿还有一个最最不开窍的,真愁人啊。”
阿南都听不懂萧总管在说些什么。
他回到林羡玉身边,问:“王爷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殿下,您这次怎么这般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