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玉说着又要扑上来,整个人都往前倾倒,好像拿准了赫连洲一定会接住他。
他透着酡红的脸颊和莹亮的眸子在赫连洲的眼中反复模糊又清晰,心全都乱了,一双手也不听使唤,任林羡玉拉扯。在他扑过来时,赫连洲还是不受控制地伸手搂住他。
温香软玉入怀,赫连洲愣怔良久。
林羡玉紧紧抱住赫连洲的腰,把脸埋在赫连洲的胸膛。他很喜欢抱赫连洲,也喜欢被赫连洲抱着,赫连洲的臂膀坚硬有力,换一个人也许会觉得他力气太大,可一向娇气的林羡玉却觉得力度刚刚好。
回都城的那几天,他做梦都会梦到赫连洲将他拥入怀中,可赫连洲受了很重的伤,脸色惨白,连抱紧他的力气都没有。
林羡玉时常惊醒。
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我以前什么都不懂,总是会错意,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想对你好,”林羡玉抬起头,含着半分羞怯,又鼓起全部勇气,对赫连洲说:“我想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
林羡玉从不是纠结拧巴的性格,父母的娇养让他从不担心代价,他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做,即使他还不知道成为真正的夫妻意味着什么,但他不犹豫、不后悔。
“林羡玉……”
赫连洲半晌之后才在林羡玉灼灼的目光之中惊醒,回过神,猛然松开手。
他握住林羡玉的手臂,将其放回床上,转身就往营帐外走,即使林羡玉恼怒地喊“臭赫连洲”,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赫连洲差点就要失控。
林羡玉回都城的这些天,他连轴转地忙碌,一是战事吃紧,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二是他怕自己闲下来,就会想起林羡玉。
林羡玉只来了七八天,这军营中便处处都有他的影子,赫连洲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他以为时间能解决他的苦楚,可林羡玉偏偏又出现了,还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开了窍。
张口闭口就是“喜欢”。
他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
他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代价,可能是赫连洲再也舍不得放他回祁国吗?
赫连洲必须保持冷静,此时此地,并不适合任由感情升温,他必须清醒。
可惜七月底的晚风还掺着暑气,只会让赫连洲的心愈发纷乱燥热。
就在这时,纳雷将沙漠中的三人接了回来。阿南和驭夫最先走出来,赫连洲让纳雷帮他们安排住处,阿南下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王爷,殿下怎么样?”
赫连洲说:“他没事,你安心养伤。”
阿南这才松了口气。
兰殊是最后走出马车的。
他一抬眸就对上赫连洲的审视目光,只一眼,兰殊就感觉到了这位战场上无往不胜的武神的强势气场,这便是传闻中的怀陵王。他脚步微顿,片刻之后才走下马车。
他主动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兰先生,常听王妃提起你。”
兰殊浅笑颔首:“小人也常听王爷的英武事迹。”
“你曾是耶律骐的幕僚?”
“回王爷,是。”
赫连洲眼神里的审视未减半分,显然他并不相信兰殊的身份,他问:“如何证明?”
兰殊转头望向两边,然后往前走了一步,用只有赫连洲能听见的声音,说:“半年多前,王爷的大军为何止于苍门关,北境的太子殿下又是如何与斡楚勾结,在绛州附近造成骚乱的,以及他们之间勾结的证据。”
兰殊看向赫连洲的眼睛,语气真诚:“在解决完耶律骐之后,小人可以将那份证据交给王爷,前提是王爷务必相信我、重用小人。”
兰殊的眸色很浅,仿佛一团浓雾,赫连洲看不透他,但因为林羡玉对兰殊的无条件信任,也因为他之后的确需要那份证据作为扳倒太子的利器,思忖片刻后,他决定暂时相信兰殊。
他叮嘱纳雷:“为兰先生准备住处。”
兰殊闻言道:“多谢王爷。”
“请兰先生休息片刻,用完晚膳之后,本王会差人来请兰先生前往指挥幄帐,共商要事。”
兰殊说:“是。”
兰殊往前走,赫连洲对身边的侍从说:“安排两个人,在他的营帐附近仔细监视,如有异常,立即汇报给我。”
酉时三刻左右,兰殊前往幄帐。
幄帐里只有三个人,赫连洲坐于正前方的桌案后,右手边坐着接他们回来的纳雷将军,而左边,坐着一位令兰殊意想不到的人。
术曷烈。
耶律骐的得力干将。
兰殊的第一反应是术曷烈这样的硬骨头怎么会投诚赫连洲,再仔细看,才发现术曷烈的脚腕处有一串冷硬的铁制脚铐,原来是被俘虏的败将。
但可以看出,赫连洲仍以礼待之,术曷烈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并不污脏,坐也是坐着和纳雷一样的红松木椅。
术曷烈闻声回过头,看到了兰殊。
他愣怔片刻,然后惊声道:“兰先生!”
兰殊这才反应过来,共商要事是托词,验明正身才是事实,此事不过是赫连洲的计策。兰殊自称是耶律骐的幕僚,赫连洲并不像林羡玉那样轻信于人,自然要想办法验证。
术曷烈难以置信地说:“兰先生,您竟然还活着,去年十月,我分明是看着您下葬的,怎么会……”
兰殊朝他颔首微笑,语气熟稔,像老友重逢:“好久不见,将军。”
一旁的纳雷见到这个场面,对赫连洲微微点了下头,兰殊也直直地望过去。
兰殊和术曷烈的营帐一南一北,相隔很远,兰殊进帐之后再没出来过,两人也没有串通的机会,此刻术曷烈的话必然是真。
赫连洲抬手道:“请兰先生入座。”
兰殊于是落座。
赫连洲又望向术曷烈,他问:“兰先生已经是本王的幕僚,将军还不愿归顺?”
术曷烈眼神里有万般无奈,他看了一眼兰殊,然后跪地向赫连洲赔罪:“这几日在王爷营中,看到王爷和将士们同甘共苦,小人终于明白为何西帐营能无往不胜,但小人是个愚臣、蠢将,只知道食其禄,忠其君。生是斡楚的人,死也要死在斡楚的土地上。”
赫连洲并不恼怒,反而愈发钦佩,他说:“本王知道了,来人,送将军回营。”
术曷烈离开时仍用不解的眼神望向兰殊,兰殊垂眸,并不解释。
门帘落下,赫连洲问:“兰先生,以你对耶律骐的了解,你觉得若本王攻上山,他做得出屠杀百姓那样的穷途之举吗?”
兰殊毫不犹豫地回答:“做得出。”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兰殊向赫连洲一一道来。
结束时已经月明星疏,兰殊离开时忽然回头,迟疑开口:“王妃的事……”
赫连洲蹙起眉头。
“属下不该妄议王爷与王妃之间的事,只是当时王妃的七窍心还差一点便可洞明,属下见他总是烦恼,又不知为何烦恼,便自以为是地点拨了王妃。今日与王爷交谈,方知王爷用心深远,但——”兰殊停顿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但王妃对您也是用情至深,只是他还小,还读不懂自己的心事。从都城来这里的路上,王妃时常从梦中哭醒,他怕您在战场上受伤,在属下看来,在王妃的心里,您的份量比任何人都重。”
赫连洲深受震动,但仍面色仍沉着:“兰先生,你不该点拨他。”
兰殊颔首:“属下谨记王爷吩咐。”
兰殊离开之后,赫连洲在指挥幄帐之中静坐了许久,然后才起身回到主营帐。
谁知林羡玉不在。
他问了侍从,侍从回答:“王妃在她的贴身宫人的营帐中。”
赫连洲于是前往阿南的营帐。
他挑起门帘看到林羡玉搬了一只小木凳坐在阿南的床头,手里拿着一只锦帕,用温水浸湿之后,拧干了帮阿南擦手。
阿南侧身躺着,很是不安地说:“殿下,您怎么能干这样的粗活呢?”
“照顾你怎么是粗活?”林羡玉挽起阿南的袖子,用温热的锦帕擦他的胳膊,还笑着说:“从小到大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你受伤了,当然该我照顾你了。”
“可您是世子。”
“我也是你的兄长啊,你是我的弟弟,我们是亲人,再说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我怎么能不心疼呢?”
阿南悄悄掉了眼泪。
林羡玉帮阿南擦了胳膊,又擦了擦他的腿和脚,然后才把锦帕放回到木盆里。
他看阿南睡得太靠近床边,又不能动阿南受伤的身体,于是想拖拽被褥,可他力气太小,怎么都拖不动。正要喊士兵进来时,身后伸过来一只结实的臂膀,轻松就将阿南的被褥往里拖了一半。
林羡玉转过头,看到赫连洲的侧脸。
他竟不受控制地红了耳尖。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从不觉得害羞。
“王爷!”阿南吓得就要起身。
“不要动,”赫连洲对林羡玉说:“帮他把被子理好。”
林羡玉回过神,帮阿南盖好被子。
他对阿南说:“阿南,那你乖乖睡觉,明早我再来给你上药,陪你一起吃早膳,有什么事你就让人来喊我,不要忍着。”
阿南点了点头,说:“谢谢殿下。”
赫连洲先走出了营帐,林羡玉随后追了出去,又不敢在将士们面前太过肆意,直到进了主营帐,他才加快步伐从背后抱住赫连洲。
赫连洲猛然间顿住。
“赫连洲,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说话比以前还黏糊,赫连洲不知该应对。
“让你给我一句承诺,你不给,问你喜不喜欢我,你也不回答,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林羡玉哼了一声,凶巴巴地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不原谅你了。”
见赫连洲还是沉默,林羡玉又从他的身后绕到身前去,还没开口,就被赫连洲打横抱起,力度有些粗暴地,将他扔到床上,又不由分说地压了上去。在林羡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赫连洲已经捞起他的腿弯,将他拖到身前,身体紧紧贴合。他的温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危险和侵略,好像野兽对待猎物一般,林羡玉吓得呼吸急促,两手刚抵在赫连洲的胸口,就被赫连洲攥住压在头顶。
赫连洲逼问他:“想和我成为真正的夫妻,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夫妻吗?夫妻的合欢之礼可不是之前那样简单,疼也不能躲,疼也不能哭,你只能受着,不怕吗?”
林羡玉瞳孔颤动。
“成了夫妻,我就不会再放你回祁国,我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我不会再给你自由,你再也不是林羡玉了,你只是怀陵王妃。”
赫连洲用最自私最恶劣的话刺激林羡玉,他想让林羡玉知难而退。
他还说:“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爹娘。”
可林羡玉还呆呆地望着他,压根没听见后面的话,他咬了咬嘴唇,好奇地问:“那真正的合欢之礼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