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是不是你?”
闻言,那鬼的尾巴抖动得好像更厉害了。
肖兰时看它是故意躲起,便说:“它走了,不在这里。”
老婆婆叹息一口,眼眶又泛了红,强行忍了下去:“我就知道。他死性不改。”
肖兰时明明知道鬼是听不懂活人说话的,可那小鬼就像是听懂了一样,尾巴耷拉了下去。
转而,老妇人又问:“他为了留在人间,害了多少人?”
肖兰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纸页上写了一个:三。
老妇人低声喃喃,眼里满是悲伤:“三条人命啊。”
又沉默了良久,她抬头说:“我知道你们捉妖要么让他怨念消散,要么强行把他逼到另一个地方去。他本就不该在人间留着,现在既然害了人命,还请你们劳烦给他一个结果。”
肖兰时看向老妇人的目光略带敬重。
以往他所见到的亲眷,为了让已死的鬼留在人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为其杀人留命。
“我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我担心他不肯死,他担心我不愿活。你告诉他,让他放心。奈何桥前的孟婆汤我就喝半碗,下辈子我要施他天大的恩,让他一辈子都偿还不了我。”
小狗在肖兰时的脚边蹭,他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抬笔在纸上写:知道了。
忽然,老婆婆又慈目看他:“孩子,你又有什么烦心事?烦事,还是烦人?”肖兰时一顿。
他抚摸着小狗崽的脑袋,脑海中浮现出卫玄序被从家带走的背影。
他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一个人决定之后,就一个人行事。肖兰时从来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他从来就是个哑巴,从来都不肯说。
在永定河边,肖兰时吼他的名字是在生气,在怪他。
怪他轻描淡写地就把肖兰时推开了。凭什么?
见他不肯写,老妇人不再继续逼问,认真道:“若是烦事,就大胆去做,若是烦人,那就不必过多思虑了。人和人之间本就是纠缠。”
默了两息,他抬起笔,留下含恨的浓重墨点:受教了。-
直到肖兰时吃完了最后一块糖饼,老妇人才肯放他走。
那个鬼如今只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团,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像是被人训斥过的小狗。
肖兰时用灵识问他:你叫吴言吧。
那鬼脸一凝,望向他。
肖兰时:老婆婆叫我替你传达两句话。
他把老妇人的话一一说了,让他惊讶的是,那鬼脸听完之后,没有丝毫的反应,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
肖兰时皱眉:你为什么还不愿意走?
忽然,那鬼脸开口说了话:她怕黑,大婚的时候我欠她一盏长明灯,死前找师傅订上的,明后天要去取。你能不能替我点上?
闻言,肖兰时藏在身后的银火熄了。
肖兰时应了:长明灯挂上的时候你必须要走。
鬼抖了两下尾巴。
好。
◇ 第102章 快哄老婆啊
肖兰时从东枣营回来的时候,满庭芳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
一众侍从端着水盆来回跑过:“快!快点!”与肖兰时从肩而过。
这时,江有信走上来:“肖月?”
肖兰时回头,问:“怎么了?”
江有信难言道:“金雀像是染了百花疫。”
“什么?”肖兰时皱眉,又问,“摩罗那边怎么说?”
江有信苦笑着:“还能怎么说?金麟台不让他回家休养,他也只能在这里。”
肖兰时向门口地方向看了一眼,一队从家的侍卫结队闪过。
无形之中,满庭芳已然变成了个牢笼。
“金麟台不担心其他人也染上疫病?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哪一个是好惹的?”
没想到,江有信忽然紧张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肖兰时示意他继续说。
江有信转而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玄序回来了。你去看看他吧。”
“卫——”
那一瞬间,肖兰时的心里就像是一粒石子溅起的水花,高兴与激动如同喷薄而出的水花。心里那块高悬的石头似乎终于落了地。
可下一刻,怨恨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不想原谅卫玄序那个自以为是的背影。凭什么。
他淡淡说:“知道了。”
话稍落下的时候,一抬目,忽然对上长亭上那道目光。
卫玄序立在长亭,一身轻装,细雨朦胧中隔着烟雾,他的脸肖兰时看得不太真切。烦。
“江公子哥我回去了。”肖兰时无精打采。
江有信:“哎,你不吃饭吗?”
“没胃口。”
江有信在原地正奇怪着,转身也望见了卫玄序。
肖兰时离开的时候,正好是他踏上来,眉间紧拧:“肖月怎么了?”
江有信反问:“什么怎么了?”
“见到我为什么走了?”
江有信好笑,双手抱臂:“你以为你是谁?你把人家惹恼了,还希望人家一如既往地热脸贴你冷屁股?”
冷湿的天气最适合酝酿焦灼。
他顿了下,问:“我做什么了?”
江有信烦躁地挥挥手:“玄序你聪明,你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惹的自己哄吧,我还忙着,走了。”
卫玄序喉结上下轻动。
刚才金麟台上的问话他对答如流,毫不畏惧,此时肖月一个责备的眼神却仿佛一把刀,狠狠刺在他的心口上。
他手指紧捏着衣摆,一时间心如乱麻。-
晚些时候,肖兰时的房门被敲响。
肖兰时正倚靠在床上看画本,看得高兴,以为是江有信,喊着:“江公子哥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就睡了。”
可没想到,屋外传来卫玄序的声音:“是我。”
肖兰时顿了顿,立刻:“已经睡了。”
“那你为何还点着灯?”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火忽然应声熄灭。
屋外卫玄序睫羽轻颤,沉默了好久,才又张开口问:“吃橘子么?”
肖兰时烦躁地把书本扣在脸上,不答他的话。
两人隔着门沉默着。
卫玄序心里的焦灼就在寂静中被拉长,他端起托盘的手指紧紧捏在边缘上,捏得泛青。
他低眉看着西瓜,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忽然,他脑子一热,右腿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
哐啷一声,门开了。
外面的灯光一瞬间泄进来,慌得肖兰时连忙扔了画本把头蒙在被子里,不说话。
卫玄序重复:“睡了么?”
肖兰时不说话。
又问:“吃橘子么?”
肖兰时依旧不说话。
他想着卫玄序最后就会自讨没趣闷闷不乐地走了。
可没想到,他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再然后,房间里刚熄灭的灯忽然亮了一盏。
那盏光明就如同一根细针,一瞬间刺破了肖兰时憋了一天的气囊。
“我说了我已经睡了。你出去。”
忽然,房间里的灯又灭了。
静谧和黑暗同时又笼罩在这间屋子里。
好了好久,房间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肖兰时本以为卫玄序走了,刚要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立马桌子边上旁传来一声啪嗒。
吓得肖兰时连忙又缩回去。
身后的卫玄序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一跳,两手正剥着橘子的手僵硬在空中,屏息凝神地看着那颗从橘瓣里滑落出来的种子。
默了两息,卫玄序轻声问:“我吵醒你了么?”肖兰时:。
哪有人大晚上地不由分说地钻进别人屋子的?还不开灯黑不溜秋的这是要干什么??
一直捂在被子里,肖兰时身上也有了热意。
烦躁地说:“你能不能出去?”
顿了顿,卫玄序泫然:“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