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扔下这句话后,卫玄序立刻化作一道金尘破空而去。
“玄序!!”
江有信在地上愤怒地大喊,可是卫玄序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空中。
“妈的。这两个人都他妈是疯子!”-
如他所料,肖兰时始终没有动传音的念头。
他知道,就算是他说了也没用。卫玄序他们在下面,这祁安山上又不能用真气,说了,只不过徒增底下人的惊慌罢了。
寂静中,肖兰时努力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镇定。要镇定。
他往上爬了有一段路,发现那对面的暗器并不是毫无规律地射出。大抵每七次呼吸之间,便会落一箭。或许是对岸有能感受到活物的灵器,于是那些暗箭便一直追着他咬。
想着,腿上和背上的撕裂感又齐齐翻涌上来。
肖兰时明显地感知到他箭羽并不短,刺入皮肉却是钻心般地疼痛。尽管肖兰时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是他一面挂在断崖上攀爬,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所有的暗箭。
鲜血洇湿了他的衣衫,黏腻的触感和疼麻一道从皮肤上刺入骨髓,肖兰时一时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种感觉更为难忍。
黑暗中,肖兰时轻笑一声。
这衣服是彻底穿不了了。好多钱啊!砰!
他又用力挥动手臂,咬金狠狠吃进石块的缝隙里。
紧接着,对面的灵器便像是早已锁定了肖兰时一般,当他刚要用力向上攀登的时候,突然,一支带着凛凛寒意的短箭立刻破空而出!
肖兰时灵识几乎是同一时间感受到那黑箭向他飞来。
紧接着,他咬紧牙关用力向上一蹬。
在悬直的峭壁上,他就像是一只动作灵活迅猛的藏羚,灵活躲避着每一支危险的钢针。可无人知道,他的每一次跳跃都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然而背后的暗箭依旧如同天上的大雨,当他一次次拼命向上躲避的时候,下一次地死里逃生永远更加艰难、困苦。咻!
黑暗的长空中猛然又接连掷出一枚短箭,这时肖兰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躲闪。
应声,锋锐的箭头刺进皮肉,立刻在肖兰时耳边回荡起一声闷响。
他吃痛硬挺而下,鲜血和撕裂感并没有丝毫缓慢他的动作。砰!
他又举起咬金在悬崖峭壁上重重挥出一刀。
他的手指紧握着咬金刀鞘,像是要决心把这连天的高峰刺穿。
体力巨大的消耗着,肖兰时几乎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失去了知觉,擦伤、箭伤交叠在一起,消磨着他的意识。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几乎是凭借肌肉的本能在向上攀登。
冰冷的雨和滚烫的血一起模糊了他的眼,他甚至开始分不清到底哪一种是真实的。砰!
漆黑高耸的山涧上,在细雨连天里回荡着他一声声肖兰时与自己的搏杀。妈的。
人们都说,人在拼尽全力的时候脑子里是不会想起其他事情的,但是肖兰时现在的脑子里却怎么都甩不掉一张脸。卫曦。
他突然意识到,曦的意思,好像是日光,也就是太阳。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吧,当卫玄序问他生辰想要什么的时候,肖兰时随口说了太阳,结果没想到卫玄序真的用心操办起了正元日,给他在夜晚铸造了一个永不垂落的太阳。咻。
又是避无可避的一箭。我会死吗?
被钉死在悬崖峭壁上这样也太难看了吧。说不定明天天亮的时候就有山间的鸟兽跑来这里,一口一口撕碎他的皮肉,把他啃得面目全非。
想到这,肖兰时忽然嘴角又勾起了笑。
如此混乱的意识让他突然意识到,他渐渐要坚持不住了。
雨好冷,他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他怕手里的绳结掉下去,于是就用力咬在嘴边。就算最后他停在了断壁上的某一处,只要绳结没有垂落下去,底下人依旧可以催动,在他停住的地方结成绳梯。
好累好困啊……
忽然,一道金灿灿的灯光猛然从背后打过来,他的一切都无处遁藏。
他的心里徒然一惊。
那是第二道哨亭的光锁到了他。
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细如牛毛的暗箭会齐齐向他刺来,在光明的照耀下准确又残忍。在光明下毫无余力地被贯穿在荒原陡崖。
但他的步子却更快了。砰!
哪怕向上再多爬一步都是好的。他向上一步,卫玄序就能少走一步。他们两个之中,总有人要流血。像是天生注定的一样。
肖兰时向上走了很久,背后那束灯光始终追随着他。
想象中的暗箭和伤痛没有接踵而至,反而肖兰时借助它的灯光能准确剜进石缝里,他走得更顺了。
在那束不辨敌我的灯光中,肖兰时用力向上攀爬,有多少次他感到自己几乎要坠落下去,可身后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总是能及时托住他。像是冰块。砰!
终于,咬金在吃人的悬崖顶端挥出最后一刀。
一个极其疲惫的身影在黑暗中如鬼魅一样爬上来,天高日悬,无人在峭壁上开梯桥。
无力感像是噬人皮骨的恶蚁般,当肖兰时的腿迈上峰顶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死蛇一样倒下了。
在他的身下,一条横跨整个断崖的绳梯徐徐开始缔结。
在大雨中,一条生路被他的血光和刀影砍开。
◇ 第118章 辛苦了肖月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飞快。
等到众人已经全部攀爬上崖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开始露出光亮。
他们等了一会儿,从华熟悉的身影在祁安山上出现。
“随我来。”
他招呼了一声,引七人向一处凸起的山丘走去。
一面走着,江有信担忧地看向卫玄序背上的肖兰时:“你还好吗?”
肖兰时满身是血,有气无力地扯起了嘴角:“死不了呢。江公子哥。”
卫玄序应声道:“别说话了。”
肖兰时又从鼻腔里哼了两声,搂着卫玄序脖子上的两只手勾得更紧了。
语落,只听一声巨石摩擦的声音,那个鼓起的丘陵上立刻出现了一只一人高的洞穴。
金温纯问:“这是哪里?”
从华手里提了煤灯:“祁安山上的暗道,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诸位请安心随我来。”
众人没再多说什么,一一随着从华的脚步进了暗道。
里面比江有信想象得要大很多,仰头一看,地面到顶部差不多有两人高的距离。周围的墙壁像是石头,又像是风干了之后的泥巴,只借助昏黄的灯光也看不出什么。
“这暗道是你从家挖的吧?”
从华走在前面解释:“不是。在从家执掌金麟台之前,这条暗道就在祁安山上了。”
江有信疑问:“从家家主不知道?”
从华笑起来:“他不常来这里。”
“那你又是为何得知的?”
从华平静说:“我父亲原先是祁安山上的总值守。”
他手里的灯光映照在石壁上,勾勒出周围嶙峋的怪石,虽然这暗道在山石间锻造,可其间依旧有丝丝的风声,像是夜晚小鬼的低声呜咽。
良久,众人跟随从华来到几间地穴洞前,每只洞穴前都有一扇红门,上面油漆剥落,像是依旧矗立许久了。
接着,从华转过身来,道:“劳烦诸位辛苦,先暂居在这里,等到形势好些了,我便再接各位出山。”说着,他拿起一叠绛紫色的族袍,“以防万一,再加上大雨连天,还请诸位勉强换上从家的衣裳。”
江有信替众人接过:“多谢。”从华颔首。
这里一共有四扇门,也就是四间房。简单分配了一下,俞稚昭一间;金雀身上的百花疫实在严重,他也单独一间;金温纯、江有信和施行知一间;剩下的两人,卫玄序和肖兰时,自然也是一间。
一夜的跋涉,众人也都疲惫不堪,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卫玄序背着肖兰时推开门,里面的构造倒是没有卫玄序想象中的那样,四四方方,不像是个地穴,和地上的房屋几乎没什么差别。
四周的布设有些陈旧,但都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想必是从华用了心。房间里还摆着好些玩意,有小孩的玩具,也有少年才用规格弓箭,大大小小地都陈列在一旁,都像是有些年头了。
卫玄序小心翼翼把肖兰时放在床上。
忽然,肖兰时立刻:“哎呦。”
卫玄序紧张道:“怎么了?”
肖兰时笑起来:“没有。只是觉得师父背了我一路,这样的好心实在罕见,做小徒弟的我感叹两下。”
“看来你伤得还是不重。”
肖兰时勉强睁了睁眼睛,睫毛上的血痂糊在一起,粘粘的好不舒服,于是他抬手要去抠,卫玄序连忙止住了他的腕。
“做什么?”
肖兰时躺在床上,说:“难受。”
“哪里难受?”
肖兰时伸出根指头,无力地指了指:“眼睛。”
卫玄序这才发现肖兰时眼睛上沾的红色血痂,说:“你别动。”
紧接着,房间里响起清水拨动的声音,几息后,一股带着凉气的柔软便覆盖在肖兰时的眼睛上。
他问卫玄序:“这是什么?”
“毛巾。”
肖兰时笑起来:“我当然知道。我问你为什么拿毛巾捂我眼睛?看不见啦。”
卫玄序没有搭话,片刻后,当他用毛巾的一角小心翼翼蹭开他眼睛上脏东西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卫玄序是怕他疼。
于是他抿嘴笑:“你不是已经封住我的脉穴了么?我是不会疼的。”
卫玄序没搭话,肖兰时只是感到他擦拭的力道好像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