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卫玄序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神色,道:“他以前,和现在完全像是两个人。”
一听,肖兰时立刻来了兴致,问:“怎么说?”
“金温纯他儿时不像现在这样,十分淘气,用你的话说,可能算是[野]吧,有时候还到处跟别人争强好胜。”
听见卫玄序的话,肖兰时实在是无法想象出“野”这个字在金温纯身上到底怎么体现。在他印象中,金温纯和谁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就算是金雀犯了天大的错,他也不过只是声调高了些,那些什么打啊棍棒啊,一概没有。
这么一个温吞的人,肖兰时根本没法把这个形容词扣在他的头上。
他笑起来:“温纯哥还能有多野?他最大的叛逆也就是不写先生布置的课业吧。”
紧接着,卫玄序忽然撩起了袖子,在他的右臂上,有一条从尺骨贯穿到肘部的陈年旧疤,很细长的一条,虽然要努力分辨才能看清,可依旧能从其中窥见当时这是一条多么严重的伤口。
卫玄序静声说:“他打的。”
肖兰时立刻:?
卫玄序又把袖子盖回去:“他也不是有意的。只不过当年他拿着长剑乱挥,太过危险,我想去抢,一不小心划伤了。”
“那怎么后来突然变了呢?”
卫玄序缓缓道:“大概是金雀长大了些以后吧。”
肖兰时心中一默,是呢,金温纯和金雀都是督守金家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家境和物质给的都是一样的,还是同一个爹妈教出来的,若不是其中生了大变故,一个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长成两般模样?
更何况,金温纯的原名是金鹰,家里长辈取了那么个“鹰”字做他的名字,自然是希望他雄鹰高飞,搏击云天。
肖兰时还是不明白,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卫玄序看了他一眼,像是明白他心里所想,道:“摩罗金家这几年一向风平浪静,宅门里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些勾心斗角。”
“那是为什么?”
卫玄序顿了顿,似是感叹道:“或许是金鹰长大了。”
肩上有了责任,便像是引颈伸向了一条无形的枷锁,再也不能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他心里清楚,相比于恣意任性,他还有更加宝贵的东西需要他去守。
肖兰时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时辰不早了,卫玄序又铺开桌子上的纸张开始写东西了,肖兰时自觉得没趣,也在一边找着自己的玩乐。
这间屋子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很多他连见都没见过。
在一堆木头的玩意儿中,忽然有一个粗糙的木刻雕塑引去了他的目光。
那雕刻得好像是个大殿,乍一看有点像是金麟台的模样,上面不知有大殿,还有矗立的八条高柱,雕刻得和大殿一样高。
说是金麟台,又不太像,因为金麟台上的建筑是没有这八条柱子的。肖兰时心里好奇,往下一翻,发现木雕底下有几个刻得歪歪斜斜的字:八大柱。
像是小孩写的。
当他正思索的时候,紧接着。砰!
房门又一惊一乍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肖兰时依旧非常适应地被那门吓了一跳。
他很是无语地转过头来,看见大狗狗江有信一脸兴奋地向他们两人疾走过来,只是那么望了他一眼,肖兰时就已经觉得他那身后无形的尾巴已经摇动很久了。
卫玄序抬头问:“怎么了?”
江有信立刻飞扑搂住他,喊:“快!快!我刚才在屋子里找到好多吃的,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总该在这生死关头把酒言欢一次吧!”
肖兰时:“哈?”卫玄序:?
只有江有信一个人眼睛里闪着光,补充:“还有好喝哒。”
◇ 第120章 你深得我心
肖兰时听江有信说什么山珍海味美酒珍馐,他还真信了。
直到他看见破屋子里面,堆着几个破南瓜萝卜白菜土豆的,头顶的黑线才应景落下来。
他和卫玄序对视一眼:江公子哥从小一直到处借粮,是不是没怎么吃过好东西?
卫玄序脸色也不好看:差不多吧。
紧接着,江有信伸出小手在他们俩中间一抓:“停。你们俩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听听?”
肖兰时尴尬笑:“没。夸你英俊呢。”
江有信没好气地哼了声,顺手弯腰抱起两个南瓜,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想什么我可都明白得清清的。这些不是瓜果吗?怎么就不算山珍海味了?”
肖兰时看过去:“你要生啃?”
江有信用下巴点了下东边:“东边的屋子我看过了,可以做饭。”
肖兰时惊愕:“江公子哥你是来逃亡来了,不是来农家乐来了。”
江有信白了他一眼:“那总得吃饭吧?我都饿了差不多快一天了,从华也不托人带点东西进来。他只留给我们这些瓜果,又留下了一个能做饭的厨房,你说,这难道不是让我们自己做的意思?”
肖兰时拗不过江有信,顺从地点了点头:“好好好。”
紧接着,江有信单手搂着南瓜,另一只手勾起肖兰时的脖子:“走走走,把其他人也撺掇过来。”
“江公子哥你用[撺掇]这个词实在很灵性。”
“少说废话!”-
未几,除了金雀实在病弱,其他人都被江有信雄赳赳气昂昂地叫起来了。他领着众人来到小厨房,又把房间里瓜果蔬菜都摆成一排,然后以一个指点江山的态度,吩咐各人都有各人的任务。
肖兰时被派去了洗菜,他还算得心应手。
以前和阿嬷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想让阿嬷那么辛苦,大早上起来还要给自己做饭,于是就学着自己烧些吃的,虽然算不上好吃,也算是给他打下了些做饭的基础。后来他去了不羡仙,卫玄序吃的都太素,小厨房一般也都是按照他的口味来,肖兰时见不惯那些鱼肉都那么白白浪费了,于是就自己偷偷下厨生火,夜夜给自己开小灶。
没一会儿,他就把那些脏兮兮的瓜果都洗得油光水滑的。
接下来,他要把这些抬给负责切菜的,忽然一转头。定住了。
厨房里的这些公子哥们,在锅碗瓢盆间的模样,岂止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往日拿刀剑精准砍向目标的手,现在拿起锅铲,就好像是昨天夜里新长出来的一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施行知和他手底下那口大锅。
肖兰时一看不好,大喊着跑过去:“呆子!你干嘛呢!”
施行知原本正在把书页扔进沸腾的铁锅里,一听见肖兰时的声音,停住了,抬头:“煮书。”
肖兰时大惊失色:“不是?这是书啊,你煮它干什么?你是准备要吃?”
施行知一脸认真:“听杨先生说,这书墨是用了一种特制的草药研磨的,金雀的病一直还不好,我撕了几页纸煮给他。”
肖兰时看着沸水里的一团浆糊:?
他都把水给煮沸了!!
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人来管管他吗?!
他连忙躲过施行知手里的铁勺:“停停停,我还书中自有黄金屋呢,你煮了那么老半天,也没见煮出来金子啊?”
施行知认真思索:“要不,你多煮一会儿?”
肖兰时极其可怜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心疼:“哥哥你真的是个正常人吗?”
话音刚落,灶台旁边又传来守宗朔的声音:“看,你就先把这个鸡蛋整只放进去,然后用铲子来回翻炒,等他鸡蛋壳的表皮变成金黄色的时候,应该就是熟了。”
一听,肖兰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鸡蛋壳变成金黄色??!
他连忙把施行知的大铁锅的火熄了,警告道:“你别再煮了啊!”
然后立刻奔往守宗朔和俞稚昭那边。
守宗朔拿着铲子持续翻炒锅里那三个可怜的鸡蛋,炉子底下生着火,锅里面甚至连油都没放。
他就那么连着蛋壳鼓捣,一脸认真地教俞稚昭:“好像是说,要不断翻炒,防止它粘在锅上。”
俞稚昭在一边认真地听,手里攥着另一只小铲子,在空中学着守宗朔的模样比划。
“喔喔。怪不得总有糊糊的呢。”
肖兰时崩溃:你们也是真敢教!!
他连忙挤进两人的中间,一把夺过守宗朔手里的铲子:“鸡蛋这么炒,母鸡听了都伤心得落泪啊!”
守宗朔默了两息,试探问:“你是说,这样炒,鸡蛋里面的雏鸡会疼吗?”
“不是!!!”肖兰时转头大喊。
他连忙伸手把三个可怜的鸡蛋捞出来,啪嗒一下打碎了壳,幸好里面的蛋清还没凝固,一下子滑进了落油的锅里。
俞稚昭惊讶道:“喔喔。居然还可以这样。”
肖兰时一面翻动锅勺,一面欲哭无泪:“一直都是这样的。”
良久,肖兰时熟练得把鸡蛋倒入盘子中,一股蛋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江有信眼疾手快地伸出了筷子,放在嘴里一嚼后,冲着肖兰时比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拇指:“肖月,以后别跟卫玄序了,来云州吧,未来的云州督守之位我都给你。”
肖兰时把锅轻轻放下:“养了这么个出息儿子,金督守他老人家知道吗?”
眼看着自己刚炒出来的一盘鸡蛋就被这么吧唧吧唧小鸡啄米一样分完了,肖兰时转头对江有信:“江公子哥,实在没这技能就算了吧,等等从华,看他来了怎么说。”应声。
“诸位安好啊。”
一转头,从华笑眯眯地推门进来:“刚在门外就闻见香味了,一路把我引进来。”
一看他来了,肖兰时连忙把吃干净的盘子往他那一递,说:“快,你看这些人都要饿得吃盘子,有什么吃食没有?”
从华依旧笑着:“大包带来现食实在不便,我在旁边的屋子里给诸位准备了些菜蔬,哦,就是那些。”
说着,他指着肖兰时刚刚洗好的那些:“还劳烦诸位亲自烹煮。生出的炊烟不用担心,顶部有灵器,外面的人不会发现的。”
闻言,肖兰时脸色一沉。
倒是旁边的江有信嗷嗷地直叫:“我说什么来着!他把果蔬放在那里,不就是让我们自己动手的吗?我早说了,你还不信我!”肖兰时:。
两息后,他犹豫开口:“那个,有没有可能,给我们再派一个厨子来?”
从华没说话,脸上只是笑,那笑容的意味深长:你看看你说的什么傻话?
我好不容易把你们才藏在这里的呢。
“得。”
肖兰时知道没戏,一抬手,撸起袖子准备加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