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也怒不可遏:“此事难道和你千钟粟一点干系都没有吗?你韩家只知袖手旁观,现在到了世态炎凉的地步,才想起来登我督守府的门!”
韩家立刻大骂:“王昆!分明是你王家以占我韩家良田为借口,说这责任由你担任,事到如今你却不承认,竖子!你王昆着实枉为人哉!!”
王昆一把扯过衣袖,冷声道:“事已至此,韩家家主多说无益。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和我一同商议商议如何解决才是。”
闻声,韩家家主也勉强压了压火,瞪着他:“你说,还有何术之解?”
两息后,王昆只吐出来三个字:“不羡仙。”
韩家家主一愣,示意王昆继续说。
紧接着,王昆咬牙切齿地说着:“这次金麟台本就不是冲着萧关来的,从砚明他是盯着不羡仙里什么东西,他们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让他们去抢,只要我们不插手,冷眼旁观,金麟台的这把火烧不到我们头上。”
韩家家主问:“他想要什么东西?”
王昆冷脸刮了他一眼:“我又如何知道?”
紧接着,韩家家主盯着王昆似在思忖,默了两息后,他缓缓点头:“好,就按你说得办。”-
军令从千钟粟和督守府两处迅速齐发,传令的哨兵几乎跑断了腿:“放下武器——!勿要抵抗——!”
王韩两家的弟子尽数迷惑不解,可当他们看见家主金鹤纹章的时候,还是乌压压跪倒了一片。稀稀疏疏的哐啷声里,刀剑都被扔在地上。
紧接着,没过多久,一道紫金的雷轰然冲破萧关最后一道御墙。
各城的兵马操起刀剑长驱直入,如同暴怒的洪流,浩浩荡荡地宣泄进萧关这座小城。兵甲的破杀声声声震天,街道上的混沌残红被天上耀眼的太阳照射得分毫毕现。
八宝一身黑色软甲,拿着金麟台的令在城楼上高呼:“传公子令——”
这一声吼,底下乌压压的大军齐齐仰目望向他。
“——围剿不羡仙!!”
“是——!”
三教九流的跪拜鞠躬后,各色衣袍的仙家齐齐向雪山动身,他们的目光所及只有一个,那就是屹立在半山腰上的恢弘塔楼。
要将它连瓦片都尽数掀翻。-
不羡仙,净堂内。
“妈的!放我出去!你们他妈的放我出去!”
肖兰时一下一下撞击着净堂的结界,可除了疼痛和愤怒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
外面的一个侍从愁眉苦脸地看着他:“这是公子吩咐我们的,肖月,我们也是在没办法,你还是忍一忍吧,公子说,等到下午就能放你出来了。”
肖月紧抓着栏杆,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把我关在这里?”
侍从:“公子他说——”
刚吐出几个字,便连忙被旁边另一个侍从打断:“公子不叫多说一个字,管好你的嘴!”
那个侍从连忙默了声,转身看向别处。
一股无形的焦灼感在肖兰时心底升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形成了一股火焰,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灼烧。
从今天早上开始,卫玄序就在他的净堂里面下了死咒,硬生生成了一座牢笼,将他困在这里。肖兰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然而但他问向别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行色匆匆的模样。
他的手里紧握着两枚栗子,那是宋烨昨天晚上留给他的。
一个恐怖的想法如云如雾般盘踞在他的脑中,任凭他怎样驱赶也挥之不去。宋烨出事了。
于是他疯了一般地嘶吼:“放我出去!你们让卫玄序来见我!让大伯来见我!听见了吗王八蛋们?!”
可那几个侍从置若罔闻。妈的。
肖兰时凶恶地紧盯着他们的背影,一咬牙,开始硬生生用身子撞向结界。
只听砰得一声,当他的身体触及到结界的一瞬间,立刻被一股莫大力量掀翻在地。
侍从听见动静,惊恐地看着结界上的一团血迹:“肖月、肖月他疯了!”
另一个侍从也慌张道:“你、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把这件事禀报给公子!”
“你——”
话音刚落,他踉踉跄跄的背影便消失在了不羡仙的小道尽头。-
被锁在结界里的肖兰时听不见外面的战鼓声,可是侍从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边跑,一边张皇地打量着头顶的不羡仙结界,上面已经被六城兵马的真气轰出了数道裂痕。
他胆战心惊地来到清堂:“公子……公子不好了!”
一进门,入目的只有地上的一片狼藉,却寻不到卫玄序的身影。
一个小厮抱着书卷迎上来,那个侍从立刻抓着他问:“公子呢?”
小厮匆匆指着不羡仙大门的方向:“好像听人说是谈和去了,在门口僵持着呢!”
闻言,侍从低骂了两句祖宗,立刻又手脚并用地向门口走去。一出门。咻!
一支金色的短箭流星般从天上直射下来,要不是他躲得快,那根短箭立刻就要了他的姓名。
“祖宗!哪个祖宗那么不小心!”他连声惊骂道。
可一低头,看见短箭上的刻字,心立刻凉了一半。
这支箭不是不羡仙的,而是从外面硬生生飞进来的,上面金色的图纹上的四个字清晰可辨:摩罗金氏。
侍从惊恐地一抬眼,才发现不过数息之间,不羡仙的结界已然消失!
灰蒙蒙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照进不羡仙的院子里,阳光诡异又刺眼,几只黑色的飞鸟从空中横飞而过,最后落在墙头上的时候,侍从才看清那是等着吃死人肉的乌鸦。
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恐席卷了他的内心,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公子……公子……公子……”
雪地上全是他磕磕绊绊的脚印,从清堂一路延伸到门前。
终于,他推开不羡仙的大门,大喊一声:“公子!”
可他的声音却像是一根针一样淹没在眼前。
二十万浩浩荡荡的大军如蚁一样直面铺平在他的面前,他们一下一下地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杀声声声震天,远处连绵的雪山上,震得巨石泪珠一样不住地滚落。
从华含笑站在六城人马的最前端,轻轻抬手示意,身后的喧腾声便立刻听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里,他缓声问好:“卫公子,好久不见。”
对面卫玄序立于乱发之中,与他直面相迎。
紧接着,一个被捆仙锁绑住手脚的人从不羡仙门里被扔出来,跪倒在两人之中。
侍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宋烨。
此时他满头花白的发已尽数散落,身上的衣衫被撕成了破布,一夜之间,他像是又苍老了十几岁。
他颤颤巍巍地从雪地上直起身来,对着卫玄序就酣畅淋漓地痛骂:“好、好、好,你不羡仙无纲无常,无法无天;你卫玄序无情无义,无君无父,枉为人哉——!!我咒你下辈子投胎畜生道!畜生道——!!”
从华低眉看见地上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紧接着,卫玄序的声音掷落在地上,清脆有力:
“百花时疫,祸从天降,罪员宋烨,任方相氏,不思仁救,操人主之威福,夺天阙之权势,爱憎决于心,情伪由于己,用心百态,求者万端,中饱私囊,贪墨无度!倾万民之财,藏于府库,竭众生之血,劫剥烽戍,川枯蝗暴,卉木烧尽,饥疫死亡,人畜相半……千种万类,泣血拊心,罄竹难书!”
“——唯处以死刑,方慰天地之灵!”
◇ 第135章 你咋来了呢
肖兰时不断用自己的身体冲撞结界,蓝色的围栏上此时已满是血花,几个侍从见那人迟迟不来,心里没个主意,也立刻陆陆续续地去寻卫玄序。
肖兰时一个人紧抓着净堂的围栏,眼中闪过一丝黑气。
两息后,一团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钻出,未几,便化作了一个半身女人的形态。她的手扶上肖兰时的肩膀,似是怜惜地触碰他的伤:“哎呀呀,你看看你,怎么把自己搞的——”
肖兰时恶狠狠地躲开她的手。
女人的手僵在空中片刻,旋即缩回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肖兰时抬眼瞪着她,命令道:“把这结界撕开。”
女人轻笑两声,凭空坐在空中,很是悠闲地踢着腿:“你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肖兰时抹了一口唇边的血:“是我把你放出来的。你记住。”
女人“啧”了声:“干嘛这么凶呢?没人教你怎么和漂亮的女人说话么?”说着,她似有若无地抚弄自己的头发。
肖兰时咬紧牙关,花费了平生所有的修养才忍着怒意。
女人立刻:“哎呀呀,要干嘛?生气打我么?你打的到么你!”说着,她的身子在空中如同游鱼一样扭动一下,睥睨着看他,说,“放你出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说。”
女人得意笑着:“这具身体,我要完全控制三日,无论做什么你都不得干涉。”
“一日。”
女人丝毫不退:“三日。”
肖兰时双目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好。”
下一刻,随着女人的笑声渐起,肖兰时的周围开始结成大片大片的黑雾,一股澎湃如海潮般的力量不断在他体内翻涌着。
女人在黑雾里叫着:“还愣着干嘛呢?走啊!”-
另一侧,萧关大街。
街道上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人群的目光都齐齐向高台上投去,那高台上上了刑架的不是别人,而是萧关人尽皆知的宋烨。不羡仙的宋烨。
一向穿着整齐的他,此时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旁边的刽子手还在抬着小刀,手起刀落间地上全是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
“啊啊啊——!!!”宋烨痛苦的呐喊声如指甲在地板上抓挠一般,在每个人的耳畔回响着,撕心裂肺。
这场行刑,几乎全萧关的人都被六城的兵马赶来东街看了,其中督守府和千钟粟更不例外。
不远处的高楼上,王昆和韩家家主凭栏倚靠,望向中间那片血肉模糊。
韩家家主:“这宋烨不是算卫家小子的半个亚父?把他推出来顶罪,他实在舍得。”
王昆评断道:“舍小保大,弃卒保车,自古便是正道,他不羡仙如何能例外?”
韩家家主继续:“刚才卫玄序在不羡仙,宣读了《陈罪书》,我听着那意思,他没承认元京扣在萧关头上的罪。”王昆望过去。
韩家家主好笑:“王昆你一介督守,你不知道?”继而又看向正中,说,“金麟台对天下说,百花疫是萧关散播出去的,但那卫家小子没承认,反而是换了个说法,只说不羡仙在集银买药的筹款筹划不清的事,还没等到从家派来的人点头,他立刻就张罗着这场大刑。此时金麟台领着六城的兵马来得太快,萧关死了不少人,百姓现在本身就对六城兵如临大敌。再加上那宋烨担任方相氏的时候,兢兢业业,救了许多人,经过卫玄序那么一点拨,无论他现在是有罪还是没罪,在萧关百姓的眼里,他宋烨和卫玄序,乃至不羡仙,就算有罪也是洗得差不多了。”
紧接着,他转而又道:“卫家小子唱的这出戏,实在是好啊。现在来了祸患,你督守府退居一旁,人家不羡仙在这个时候顶了上去,王昆你说,你如今在萧关百姓的心里,又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