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肖兰时眼疾手快地抬了手。
“我现在是和金麟台决裂了,可人家毕竟人多势众,我孑然一身一个,”顿了下,又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宋石,“再加上这么个拖油瓶的,只能说尽力,尽力。”
语罢,王琼十分感激地又施了礼:“多谢肖公子!”
语气里的激动何止像是这事还没个着落。
简直像是办成了事下一步就开始准备庆功宴一样。
旋即,王琼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令牌。
肖兰时随口问:“这什么?”
“督守府的令。”
肖兰时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王家的族勋,上面金色的飞鹤栩栩如生。
于是拿指头挑起来:“给我?”
“若是肖公子日后遇到什么麻烦,不嫌弃的话,便可拿此物进萧关躲藏些时日。有这东西在,萧关的大小家族只会认为是我,他们不敢查。”
肖兰时咋舌一声:“啧,怎么?你小子现在督守的位置已经坐定了是吗?居然把传家的东西都随手送人了?”
王琼苦笑道:“或许吧。”
肖兰时心里又嘶了两下。或许。
想着,他伸手拍了拍王琼的肩膀:“王公子当上督守的那一天,若我还是自由身,那我便提着好酒好礼来贺。”
“我恭候肖公子的大驾。”
肖兰时笑了两声,而后又目送着王琼驱车原路返回,当王琼马车的消失在白色的山丘时,一低头,肖兰时才发现小石头哭了。
肖兰时抬起袖子,替他轻轻抹了下,温声玩笑:“风吹得大,把你眼睛吹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吧?”
宋石没说话,倔强地用自己的袖子抹净了泪花,用还红着的眼睛,眺望萧关的方向。肖兰时知道,他是在想不羡仙,在想卫玄序。
尽管肖兰时也心里难受,但他们两个人这么强途末路地逃亡,他得忍。
几息后,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两下,旋即搭起宋石的肩,转身往远离萧关的大路上走。这一段路风吹得格外急,纷纷扬扬的雪花鹅毛一样下,肖兰时手指用力扣紧宋石的肩膀,眼神坚定地望向眼前纷扬的雪路。
“走吧小石头。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赶路。”
宋石鼻子抽了下。
“嗯。”-
这一段路难走,肖宋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
忽然,天边传来一声长长的鹰啸。
肖兰时透过乱雪仰天望,眉头紧皱,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安。
宋石问:“怎么了?”
肖兰时回过神来:“没有。我们在天黑前得找个暖和的地方。”
“好。”话音刚落。砰!
一支金色的短箭流星般向二人射来,肖兰时几乎本能地大喊一声:“小心!”紧接着他搂起宋石,在空中一个反身飞腾,几乎是紧贴着那金色短箭越去。
宋石大惊失色,忙喊:“肖肖!来人不是萧关的!”
待二人平稳落地后,肖兰时双目眯起,危险地看望凌乱的风雪。
他冷声道:“金家的人,不是向来都讲究一个坦荡?怎么,如今也学会用金翎箭作暗器了?”
远处雾蒙蒙的尽头,一个人影缓缓走上来:“呦,一条丧家犬,怎么口气还这么硬?”
闻声,肖兰时心里一惊。
这声音他熟悉,就在不久前的萧关正元日上,他还和这人觥筹交错。
两息后,一道姚黄色的身影踏雪显出脸来,此时的金雀已换下了客商的衣服,身穿华袍,鬓发高束,清秀的脸上挂满不屑的笑意。
紧接着,他缓缓抬起右手,一只近六尺宽的巨型苍鹰飞旋着落下,在他的手臂上收了羽翼。
金雀伸出另一只手来,一边抚摸着它的背羽,一边笑着问肖兰时:“肖月,我这只鹰叫鸿月,你看它成色如何啊?”
肖兰时闻声望了一眼,那苍鹰一对碧绿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瞄准了猎物一般,它只是蛰伏不动,肖兰时便已然从它眼珠里一股凶残。
紧接着,肖兰时急速运转内丹,看向金雀,问:“金小公子突然拦我的路,敢问是有何要事?”
闻声,金雀噗嗤一笑:“要事?一个被金麟台悬赏追捕的逃犯,问我找他有何要事?”
一听,宋石立刻紧张起来,抬头看肖兰时:“肖肖……”
肖兰时反手将宋石护在身后,对着金雀也笑起来:“多年未见,情谊淡了,金小公子要是不说,我还真猜不到。”
金雀冷哼一声:“肖月,你当真不知道你的人头有多贵么?”
肖兰时挑衅回应:“知道是知道。只是恐怕以金小公子的能力,恐怕是摘不下来的。”
话音刚落,金雀的右臂猛然一震,那被称为“鸿月”的巨型苍鹰便如箭一般,直冲肖兰时飞来!
“肖肖!”
◇ 第138章 语落风声紧
一阵破风卷着鹰啸对着肖兰时迎面冲来。
身侧宋石惊慌失措的大喊接连不断,可肖兰时的目光直迎上那鸿月,肩线挺拔,巍然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眨。
“肖肖!”
在鸿月巨大的利爪即将抓上他眼睛的时候,鸿月突然振翅一飞,身体垂直转动了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肖兰时的发带骤然被鸿月的利爪勾上,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又在冷风里凌乱。
“鸿月回来。”金雀唤了一声,鸿月便乖巧地又停在了他的肩上。
金雀一抬手,只见肖兰时那条镶着和山玉的发带,已然紧抓在他手里。
他细细端详着:“你不是亡命徒吗?怎么还用这么好的玉?”
肖兰时向脑后抓了把头发:“督守府顺的。”
金雀举起发带,摇了摇:“我的了。”
肖兰时佯装着呸了口:“死守财奴!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跟以前一样不要脸,别人的东西,你说拿就拿,都不问候一声的吗?”
金雀把玉带塞进怀里,理直气壮:“前面就是我摩罗金家的地盘,我金家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一无玉牒二无凭证的,想要过摩罗的城门,怎么着也得留下点买路财吧?”
肖兰时拱了拱手:“啧。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云州的匪是从你金家起的呢。”
“少说屁话。”金雀笑骂。
“您也一样。”肖兰时回嘴。
二人相对走上前来,肖兰时先是热络地张开手臂要抱他,金雀没应,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肖兰时毫无防备,捂着胸口痛得直跳脚。
“你有病吧!”
金雀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我一向不喜欢你,谁跟你亲?”
肖兰时怒道:“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还莫名其妙给我一拳?”
金雀没好气:“谁让你在正元日上骗我来着?顶着那么个易容的脸,还跟我称兄道弟的,谈了那么久,跟我说一句实话你能死?”
说到这,肖兰时忽然吃短,含笑:“那我那时候九死一生呢,又这么多年不见了,谁知道你是敌是友?”
金雀骂:“敌!当然是敌!谁跟你这泼皮是友?”
两人没说两句话又开始骂起来,看得旁边的宋石是一愣一愣的。
过了好久,他终于忍不住上前:“肖肖!这位是谁呀?”
他一说话,金雀才注意到有那么个小人,闻声看过去,见到他第一眼就神色复杂地问肖兰时:“你的崽?”
肖兰时立刻:“什么眼光!要是我的儿他能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吗?!”
闻声,宋石无形白了他一眼,转而上前两步,客客气气地向金雀行了礼。
肖兰时在两人中间介绍:“这小死孩子叫宋石,不羡仙的,一般我就叫他小石头,”说着,又把指头转向金雀,“这边这个大死孩子叫金雀,摩罗督守金家的次子,为人极度恶劣,小石头你别跟他玩。”
然后又糟了金雀重重的一记白眼。
一听见“不羡仙”三个字,金雀心里估摸着,该是和卫玄序有关,也没继续问,逗他:“小石头,跟着肖月没出息,以后跟我,去摩罗,如何?”
一听金雀当着自己面挖人,肖兰时立刻不乐意:“哎哎哎,这是我的崽,你想要你自己下去!”
金雀还没说话,他肩上的鸿月马上凶巴巴地护主,对着肖兰时一声声啼叫。
声音太过刺耳,肖兰时只好捂着耳朵求饶,一脸苦相:“你养的这是什么破鸟,叫得难听死了!”
见他狼狈,金雀就高兴:“刚才鸿月冲向你,怎么不躲?”
肖兰时哼了声:“鹰起了杀心,眼神会变。你这破鸟刚才傻不愣登地扑腾着就朝我飞来了,当我傻?”
金雀不服气,拍了拍鸿月:“鸿月!嗷他!”
鸿月立刻会了主人的意,扑腾着翅膀在肖兰时头顶上无死角旋转着唱歌,叽哩哇啦的一顿下来把他折磨得叫苦不迭。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下一刻,鸿月又扑腾回金雀的肩上,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好像在说:成功教训坏家伙!
金雀很认同地喂了它一块碎肉。
肖兰时随手从地上拔了根长茅草当发带,边问金雀:“我们走得好好的,你突然追上来做什么?”
闻言,金雀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些:“那天正元日我看见了,卫玄序的魂魄剥离了他体内。”
肖兰时眼底忽然一默:“是。”忽然。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我来是要找你说,我认识个人,她或许有办法唤回人肉身和魂魄的连接。”
紧接着,肖兰时皱眉惊讶:“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金雀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眼,继续,“我说啊,卫玄序的魂魄不是现在在锁魂袋里,还没散吗?我认识个人,她或许——”
话音未落,肖兰时就突然抱上金雀,衣服上的冷气直往金雀身上钻。
金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来骂骂咧咧想要开口的,可肖兰时抱得实在是太紧了,他喘不开气。
肖兰时就那么抱着金雀,眼睛上的睫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