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那四岁孩童的身躯哪能敌得过一个健壮的成年人。
没等他跑出几步,一股紫色的真气迅速凝结成拳头,直直冲他的背后锤来。噗——一口鲜血从肖兰时嘴里喷出,他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鲜血在雪地上溅出无数红色的墨点,像是白布上的梅花。
妈的。攻击真的有效啊,合着整个幻境就我最弱是吗??
想着,肖兰时强忍着剧痛爬起身来,可当他刚撑起脊背,身后的管家如飞虎般纵身跳起,偌大的黑影直直压在肖兰时头顶。
肖兰时下意识地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就在那刻,当他看见管家手里的短刃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来不及了,一股从上而下地战栗感如电光火石般传遍了他全身。
不是因为对于管家或是他手里那把匕首的恐惧。
而是他本能想起了卫玄序的脸。
他要是就这么停在这儿了,卫玄序他又要怎么办?
管家腾飞起的破风声如利刃般砸在肖兰时的脸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窒息感像是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掐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正当那短刃离他还有不足一寸的时候。忽然。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女音恰到好处地传来,肖兰时和管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猛地一惊。
下一刻,趁管家的刀在空中滞留的那一瞬间,肖兰时连忙眼疾手快地向右一个打滚,极尽狼狈地向声音的来源处爬。
“救命啊!这里有人要杀我!”
随后另一个声音起:“夫人小心!”夫人?
肖兰时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女声的跟前,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金色夹袄的妇人正低头望着她,她面色如玉,眉间有两三分温冷之意,尽管穿着厚厚的夹袄和披风,可是她的肩膀还是极其瘦削,看上去有种病恹恹的意味。
在她身旁,一个擎着伞的丫鬟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道:“夫人在此,你二人还不行礼?”
还没等肖兰时反应过来,管家先一步跪在妇人的脚下,诚惶诚恐:“是属下管教不力,叫这小子冲撞了夫人。”
那妇人淡淡道:“起来回话。”
“是。”
看着管家起身,肖兰时呆呆地也要跟着爬起来。
旁边丫鬟连忙喝道:“没说你!”
肖兰时一愣,连忙还要跪,可妇人一把拉着肖兰时的手臂,温声道:“雪地上凉,别沾了。”
见状,旁边丫鬟急忙道:“夫人,他脏着呢!”
肖兰时低眉望过去,刚才因为她一伸手搀扶,于是那华贵的锦缎披风上便划上了血污,在一片白金色的平坦中格外醒目。
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缎子是现在的十个他卖了也赔不起的。
但那妇人似乎不以为意,松了手:“一件衣服而已,不要大惊小怪了。”转而又拿温和的眸子看二人,问,“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扭打在一起?”
肖兰时:“这人他图谋不轨。”
管家:“他摔坏了东西,属下正教训呢!”
两人的声音同时交叠在一起,可管家故意扯开了嗓子,几乎彻底把肖兰时的声音扼进了他的声音里。
旋即,妇人望向肖兰时,又问了声:“你说什么?”
看着她那双温柔又平静的眼睛,肖兰时下意识地咬紧了唇。
这里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卫玄序记忆中的幻境,他来到这里,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地经历一遭,让原本应该发生的一切顺利发生。
如果说现实中在雷暴日那天,这管家就是在不羡仙里烧起了大火,以至于不羡仙的结界破灭,那么现在的肖兰时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也决不能干涉。如果没有了他,那么雷暴日那天的记忆极有可能被修改,也就是说,卫玄序的魂魄极有可能因此坠入虚无。
于是肖兰时默了两息,道:“我只不过是摔了个碟子,他就用棍子打我,打得我好痛。”说着,还主动撩起袖子给她看。
妇人低头瞥了一眼肖兰时手臂上的伤,转而对管家:“说了多少次,不要动不动就苛责,你怎么就还是不听呢?”
管家连忙低下头:“夫人教训得是。”
紧接着,丫鬟立刻上前一步,指着训堂的方向:“夫人的话你如今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去!自己去训堂领罚去!”
管家连忙点头带谢恩地一连串“是是是”立刻溜走了。
丫鬟沾沾自喜地以为是那管家怕了自己,只有肖兰时知道,他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望着他灰黑色的背影,肖兰时心中莫名生了丝丝苦意。
他不得不放他走。
忽然,身后的妇人又开口:“想什么呢?”
肖兰时回过神来,对着妇人摇头:“没,我在想夫人长得真的很美,我和夫人在哪里见过吗?”
话音刚落,丫鬟的高叫声又起:“哈?你这小子是把脑袋也摔破了不是?这位,我们不羡仙的卫夫人,你也不认得了是不是?”卫夫人?
肖兰时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这不羡仙只有一个卫夫人,那就是卫子成的正妻,卫玄序的母亲,姜岚。
于是连忙行礼:“喔喔喔,夫、夫人好!”
不知道是因为姜岚太过端庄,还是因为她是卫玄序的母亲,见到她的时候,肖兰时心里忽然生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慌张。
有种儿媳妇初见丈母娘的局促。
“嗤。”诶?
肖兰时缓缓抬起头,拿一张被磨花了的小脸看她,只见她捂嘴轻笑着,单单露出一双眉眼,弯弯,像是春天里的新月。
或许在此刻实在不合时宜,但肖兰时心里顷刻间便惊涛骇浪般呼喊起一句话。
这个丈母娘好美。
紧接着,姜岚冲他招了招手,鬼使神差地,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使唤不动他的肖兰时,就像是一条听话的小狗一样凑过去,抬着脑袋看她。
肖兰时本以为她有什么吩咐,但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疼吗?”
肖兰时摇摇脑袋。
“人流血会不疼吗?”
肖兰时又摇摇脑袋。
然后姜岚笑起来:“那你为什么说你不疼?”
肖兰时面上忽然一红,百口莫辩:“我——”
姜岚笑着打断他:“你叫小瓦吧?”
肖兰时又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要说自己叫肖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连忙点头如捣蒜说是是是,自己就是小瓦,就是小瓦,夫人真是好眼力。
“见到我很害怕?”姜岚一边说,一边笑着晃脑袋,她一晃,头上的金步摇链子就也跟着晃动,噼里啪啦地响,响得很好听。
肖兰时实话实说:“有、有点……”
姜岚起了兴趣:“为什么啊?”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又是卫玄序的娘亲。我见到你紧张啊。
但是这话肖兰时没说出口,只是小呆鹅一样看着她,说:“我、我、我——”
然后姜岚噗嗤一下又笑起来,紧接着,她弯腰上前,身子从丫鬟擎的伞下探出来,天上飘的雪花一瞬间就落在她的墨发上。
丫鬟连忙斜了伞,提醒道:“夫人,小心身子。”
姜岚没有理会她,紧接着用她漂亮的手,缓缓拉起肖兰时脏兮兮的小手,她的指尖是凉的,但掌心却温热温热。
那一刻,肖兰时真的有点手足无措。
于是他的小手也像是还没长开的藤蔓一样蜷缩起来,不想让自己手里的汗和血染了她。
在这所有人都瞧不起他,都指着他的鼻尖说他是贼,恨不得让他连滚带爬滚出去的大院子里,肖兰时听见姜岚轻轻对他说着:
“你是可以喊痛的。”
雪花摇摇洒洒地飘。
◇ 第162章 愿平安顺遂
肖兰时本想去找卫玄序的,但是姜岚硬留着他不放,最后连同丫鬟三人坐进了姜岚的屋子。
夫人的屋子,一个小厮能进来坐着,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肖兰时自个儿也坚守着规矩,眼睛没敢在房间里胡乱瞥,只进门的时候略一打眼瞧着屋子空荡荡的,有种别样的古朴。
屋子的正中,有张不算宽敞的桌子,上面放着只成人半臂高的白瓷瓶,里头插着几只红梅,像是已经过去几天了的,有点蔫。
肖兰时和姜岚坐下没多久,姜岚那个贴身丫鬟就沐着雪走进来了,怀里抱着几只新鲜的红梅,沐着一股寒气。
姜岚淡淡吩咐:“彩儿,选三枝就好,多了显得挤了。”
那个被称作“彩儿”的丫鬟先是瞥了肖兰时一眼,然后点头应了。
肖兰时与她四目相对,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她眼里瞧出来一股莫名的嫌恶。
紧接着,彩儿选出三枝枝头上还挂着花骨朵儿的,把原先的替换下,一边收拾,一边低着眉眼说着:“夫人,曦哥儿丢的那玉佩,可是云州江家送来的,目的是有与不羡仙结好的意思,如今被小贼给偷着拿出去卖了,那不是让人家云州督守脸上——”话音未落。
姜岚轻轻打断道:“彩儿。”
彩儿抬眼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怒色,又斜视着看肖兰时,话里话外都是讥讽;“依我看,应该把那小贼揪出来,先打一顿,打掉层皮肉来才是!”
忽然,姜岚高了音调:“彩儿!”
彩儿连忙打量姜岚的神色,悻悻闭上了嘴。
肖兰时这才突然知道她眼底那不加掩饰的嫌恶是个什么意思。
当然啦,小卫玄序那个玉佩是他“小瓦”一开始说要拿来看看,于是小卫玄序就放心大胆地给他了,后来突然弄丢了,再去问所谓“小瓦”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知道。后来底下人带人去翻了他的屋子,虽然没找到玉佩,但是却在他的枕头底下翻出来好些钱来,人问他是哪儿来的,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二三,还撒腿就往外跑。
虽然肖兰时知道这事儿和小瓦没关系。
但是从表面看,玉佩丢了,怎么想怎么都和这小瓦脱不开干系。
肖兰时正尴尬时,忽然,身旁的姜岚又开了口:“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彩儿不甘地瞪了肖兰时一眼,然后把收拾好的梅花摆正后,就下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故意把门磕得响了些,肖兰时知道,那是故意碰给他听的。
一想到这儿,肖兰时就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一个小丫鬟的兴师问罪都那么明显了,那她背后的主子姜岚特地把他拉到这儿来,不是来责罚问话的还能是干什么?
于是他桌子底下的两只小手都快要抠出血来。
糟糕。得想个办法快点跑。
忽然,姜岚的声线冷不丁地在一旁响起:“你把袖子掀起来。”肖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