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团团脊背猛地一僵。
两息后,尴尬地回头瞅了他一眼,红着脸从地上站起身来,碎草叶和毛茸茸撒得他满头都是,乱七八糟的。
卫玄序淡淡看了一眼,目光又回正到他的眼睛上。
肖兰时心虚地躲过,还虚张声势地大喊:“你干嘛?金雀吩咐你采的药,你采完了吗就在这儿到处玩!”
话音未落,一捧红彤彤的花束立刻举起在肖兰时的面前。
那是全用红豆杉的枝条攒成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错落交替地被卫玄序编成了一捆,每一颗红豆珠都饱满非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细的光泽。
不用说,这花束花了不少工夫。
“给你。”
肖兰时红着脸:“干嘛……?你想耍什么花招?是不是里头藏了什么东西要害我?”一面说着,伸出双手假装要开始扒拉花束。
“没有。”卫玄序轻柔地回答着,“金雀说是你九死一生地来救我,但我却把你忘了。抱歉,这束红豆杉,我想要向你赔罪,可不可以……不要因此生我的气?”
肖兰时笑着:“到底要干什么啊你,突然这样?”
“你好像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害怕把你弄丢了。”
忽然,泪意突然涌上心头,肖兰时的眼圈不可遏制地红了。
他强忍着,破涕为笑:“突然又开始搞煽情的这一套是吧?”
“抱歉。”
沉默片刻:“……下不为例啊。”
“嗯。”
◇ 第199章 他想讲两句
督守府的监禁大牢里,黑漆漆的一片,偶尔有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牢里,显得分外幽静可怖。哒哒。
片刻后,大牢里响起靴底和地面粗糙不平的石面摩挲的声音,由远及近。
紧接着,吱扭一声,沉重的铁门被两个软甲打扮的金家侍卫用力拉开。
一瞬间,尘土和水雾混迹在一起,扑面而来,在空中炸裂成一团又一团的薄云。
“督守,萧大人,请看。”
萧逸冲侍从使了个颜色,于是那侍从就温顺地带着人退下。
萧逸目光在空荡荡的大牢里打量一眼,而后缓缓转向金温纯,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双唇微张:“督守。这里。”
往里走,这里的地面相比于外面,各位湿润,空气中似乎有无数只无形的棉花一样,滴答滴答不住地滴水般。
大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只巨大的透明卵状物竖在中间,里头似乎有许多透明黄色液体,不住有气泡从底部向上冒起。
在那巨大的虫卵之间,小百合飘浮在其中。
她紧闭着双目,胸膛微微律动,像是在液体中缓缓呼吸般,不住有细小的水泡在她鼻息间聚集成团。
萧逸笑着望了望小百合,又转头看向金温纯,似是叹道:“多美啊。”
金温纯语气平平:“萧公子特地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话的么?”
闻声,萧逸嗤笑了声:“督守急什么。”
说着,他手腕一翻,从袖口处闪出一道红丝,咻得一下钻入透明的虫卵中。里头的小百合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紧闭的双眼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她的手臂微微颤了颤,而后骤然向上拍击。轰!
一道无形的气波轰然炸裂在大牢中,将那旁边的石雕生生震碎。
金温纯低眉打量着地上的碎石,眼神里有些惊讶:“她现在可以完全离开水底了?”
萧逸笑笑:“暂时还没。她在地上强行使出力量,是要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的。”
金温纯又望向他:“那你前些日子,为何又要用她做武器?”
闻声,萧逸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为什么?好用就用了呗。”
金温纯眉头微皱:“金麟台吩咐你在摩罗暗中养下这试制品,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摩罗督守府配合,将这姑娘引做白灵,达成能产值千万的巨型仙台,事成在即,你为何又要使出这手段,是要毁了她么?”
萧逸笑着:“督守也知道你我身上还背着金麟台的任务啊。我以为忘了呢。”
说着,他背着手缓步来到透明虫卵前,抬头望着里面的小百合。
她还泡在透明的液体里安睡着。
继而,他又缓缓张口:“旧族那边的金雀,现在已经开始研制七叶莲,威力远高于我们手中的五叶莲,若是真让那小子大批量研制成了武器,恐怕我们断然不是对手。督守问我为什么用她当武器?那不还是因为我们必须趁着旧部势力还没完全发展起来,将他们还没来得及长成的手彻底打残?”
金温纯正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兰时缓缓转过身来,澄黄的灯火打在他脸颊上的阴影处:“现下僵局之中,我突然又想起了一条路。”
金温纯没说话,像是在继续等待着他往下说。
顿了顿,萧逸阴沉道:“督守还记得那日在水底的火么?我思来想去,能使出那火焰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肖兰时在摩罗?”
“不知道。”
金温纯又皱起了眉:“那你想说什么?”
萧逸笑起来:“那岑非深[1]不是奉金麟台的命,在天下缉捕肖兰时么?他手上有权有兵,何不就将这虚假参半的消息送出去,借他的剑,去刺向旧部,来除我们的难?”-旧部营地。
房间里,肖兰时正撅着屁股饲弄花瓶的时候,背后金雀砰一下把他的房门,毫不留情又极为霸道地一脚踢开,大喊:“肖月!肖月!我都在楼下等你半天了,你干嘛呢?”
肖兰时头也不回,继续擦拭手中的花瓶:“不是跟你说了,我要等一会儿么?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说着,金雀的小脑袋也凑上来:“你这什么?”
“红豆。”
金雀:“我知道。你饲弄红豆做什么?”
“不好看么?”
金雀:“……你这儿,”说着,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是不是有一块落在那幻境里了?”
肖兰时笑骂:“滚蛋。”说着,还一手把湿抹布扔在他脸上。
惊得金雀一声大骂:“你有病?!”
等到他骂骂咧咧地扯开脸上的抹布,正要雄赳赳气昂昂反击的时候,肖兰时忽然又问:“走不走?”
金雀一愣,旋即咬咬牙暗恨:“走。”-
没多久,金雀就领着肖兰时顺着小路来到不远处的另一个驻扎地。
肖兰时三番五次确认着:“你的意思,就是让我暂时替你们旧族驻守在那地方,就行了是吗?那我平时在那儿该做什么?”
金雀没说话,顾左右而言他。
肖兰时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哪里不对。
走着走着,小道上就陆陆续续遇到了好些人,偶尔有零星几个冲着金雀打招呼的时候瞥见了肖兰时,也顺便向他招呼声了手。
肖兰时一一回应了。
看着他们,肖兰时先是被他们身上一种莫名其妙紧张的氛围,给也带的莫名其妙紧张,其次就是他们手臂上箍的帕子。
他粗略地看了一下,这里的人手臂上,都几乎箍着一条约莫三指宽的帕子,总共只有两种颜色,一条是黄,一条是绿,布子的材料不一,有麻布,有旧丝,有的还绑着绸,别管帕子原来的底色是什么样的,上头拿漆一类的东西往上一抹,于是乎整个营地都被分为了黄绿两种颜色。
肖兰时心里觉得奇怪,低头问金雀:“他们手臂上绑的那个是什么?”
金雀含糊应答:“等下你就知道了。”
闻声,肖兰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等下?什么叫我就知道了?你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但金雀哼哼了两声,如旧,没回答他。
这下肖兰时心里彻底犯了嘀咕。
如果说一开始金雀突然对自己提出这请求,硬说什么“咱们身边就你的本事最大,怎么?现在连帮个忙都不答应了?”之类话的时候,肖兰时心里第一反应是奇怪,而现在他被领着看到这些臂箍,越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你想想啊,他肖兰时一个外人,之前还撞见旧族的一个重刑犯,被莫名其妙地叫了声“主上”,然后那重刑犯就突然暴毙而亡,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不得多少说一句离天地之大谱?
这么想着,肖兰时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背后发寒。
他阴森森地打量着金雀的侧脸,狐疑。
这小子,他妈的不会是想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打死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金雀皱着眉头对视过来:“这么恶心地盯着我干嘛?”
肖兰时:“呵。”
金雀眉宇间先是一愣,然后刚要开口。
突然,不远处一个糙汉的吼声立马就飘起来了,破拉二胡似的嗓子在空中喊着,听得人都得眉头突然一紧。
“这兵符之前就说好了,谁有能耐,就拿着他。的确,我们大家都承认,之前康叔他的确是骁勇善战,我们之所不及,所以他手里拿着这兵符,我们不说什么,可是现在呢?他现在死了!他作为降兵,最后还死在金温纯的手里了!你说,你一个寡妇,还有何颜面,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又一个极其激动的声音起来,回喊:“你胡说!你胡说八道!金康他为了护着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如今他现在尸首异处,连收尸的人儿都没有,你们这些个吸血的,就通通迫不及待地咬上来了!”
肖兰时循声望过去。
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瘫坐在地上,衣衫褴褛,望上去像是和谁厮打过的模样,领口都被扯得松松垮垮。她手里紧紧怀抱着一个布包,红褐色的绸子,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透过稠子突兀出几只尖尖的角,肖兰时猜着,那里面应该是一个硬木盒子类的东西。
在女人两边,站着十几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全都是一脸愁容,看看歪倒在地上的妇人,再看看对面和她说话的男人,各个都是一脸地为难。
望着打麦场上的人群,肖兰时突然就明白那黄绿色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金康,兵符,死亡,争斗。
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好猜。
肖兰时估摸着,恐怕是康叔死了之后,旧部底下没有强有力的人去镇压,一时群龙无首。更何况旧部本就是一群摩罗的名门贵族,口头协议,迫于无奈才组建在一团的,如今康叔死了,谁都想趁机钻出来喝上那一口汤,所谓黄色和绿色,恐怕就是旧族内部不同派别的分裂吧。
正想着,那男人突然又狰狞起面孔来,拉起身边一个侍从的胳膊,猛地将往地上推,吼道:“我的命令现在都听不得了吗?!我让你们给我抢!我说抢啊!!”
那侍从被跌在地上,急急忙忙扶着脑袋上的盔甲就爬起来蹬腿:“是、是!”
一轰隆地,周围的其他人,不分男女老幼,停了男人的吼声,本能地也向地上的妇人扑去,另一帮黄袖的见状,一个个也都撕心裂肺地喊着“夫人”“保护夫人”,鱼贯而入地扑扎到人堆里去,扭打成一团。
一时鸡飞狗跳,混乱非常。
紧接着,金雀突然震动真气,猛地一声大喝:“住手!!都给我住手!!”
不知是因为实在混乱,还是他这一声极具震慑力,扭打在一起的两队人竟还真的停下了动作,一个个翘着脑袋,都向金雀和肖兰时这里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