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望见金雀现在的脸色,白的像是死了三天忘了埋的。
于是他眉头紧皱:“行吧,你看你逞能逞的什么?你还好吗小瘸子?”
闻声,金雀冲他凄惨一笑:“暂时还死不了。”
肖兰时刚松了口气:“你——”
话音未落,噗通一声,金雀一头就往下栽,要不是肖兰时眼疾手快地将他抱住,那小脑袋就得在地上磕出个大包。
“哎哎哎,不是死不了吗?小瘸子你讹人是吧?”肖兰时一个劲儿地用肩膀拱,但三拱两拱,金雀死猪一样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突然。
“是他的旧疾。”黄先生的声音想起来。
肖兰时一抬头,人群已经自觉地像两边退,让出来了其中一条小道,黄先生就拄着拐杖,岣嵝着身子,慢慢蹒跚过来。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瓶,流畅地向手心里倾倒出两粒药丸。赤红赤红的颜色,躺在手心里,血一般醒目。
肖兰时立刻眼尖认出:“黄老?这不是金温纯给金雀下的毒么?”
黄先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道。
“不是毒药,是解药。”-
督守府的院落。
偌大的兵器房半开合着,最外头守着两个金家弟子,歪歪斜斜地倚靠在门框上,一人站在一边,无精打采地打个盹儿。
“喂!醒醒,值班呢?”突然,领班严厉的声音响起。
把两个昏昏欲睡的弟子叫醒。
他们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着呵欠:“这督守府里里外外这么森严,就这一个兵器库,还值得特地派我两个来守着?”
领班恶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下:“胡闹!那里头放着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么?若是里头的东西有什么差池,别说你了,就算是我的脑袋,也要一并洗干净了交代到萧公子的手上!”
挨了打的弟子立刻点头哈腰:“是是是。”
另一个弟子用拇指,向房间里指了一下,问:“那姑娘,是快要死了吧?”
领班闻声望过去。
昏暗的房间里,几只巨大的琉璃柱屹立其中,每一个柱子之间都牵连着十几道像是蛛网一般的细枝,里面每一个琉璃柱里都关着一个紧闭双眸的女孩,望上去,约摸着有快三十个。
小百合在最中间的位置,和周围其他的女孩不同,浸泡她的那只琉璃柱是红色的。近看了,才发现那些红色的是她的血。
“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弟子撇撇嘴:“要我说,萧公子也真够绝情的,人用完了,说扔就扔了。她那副样子,除了最后一条路,没别的了。”
领班立刻高了音调:“闭嘴!”
与此同时,另一个弟子好奇的声音响起:“什么路?”
领班生了气,抬手给了弟子一巴掌。
弟子痛苦地捂着脸,五官拧成一团,回声辩驳:“怎么了?说一声都不行了?你是那萧逸的什么人?在督守府,只有督守,才是天!”
领班愤愤不平地又骂了两句,而后甩袖离去。
待他走远后,另一个弟子又试探道:“什么路?”
那弟子很是晦气地揉着脸,幽幽道:“一个小姑娘还能有什么用处?就是给小姑娘肚子里塞几朵五叶莲,偷偷混进云起,当人体炸弹呗。”
◇ 第210章 是什么意思
云起。
当七叶莲彻底在上空爆炸的那一刻,这个消息就迅速传遍了几乎所有的旧族子弟。如果说在几天前,他们把突然从荒原战场上杀出来的肖兰时当成领袖,那么如今看到七彩的莲花花瓣在天空中舒展,简直就将金雀当做了神明。
在摩罗人眼中,象征着督守府的五叶莲,几乎统治了摩罗近几百年之久。在他们的印象中,那莲花就象征着权力,就象征着无人可撼动的胜利。七叶莲绚烂的那一瞬间,云起上空所有的阴霾似乎都一扫而空,所有人突然就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士气,振臂高呼,争着喊着说要誓死与金温纯一战。
人声鼎沸中,金雀却独自选择了一间僻静的屋子。
“吱扭——”一声,他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突然推开,打断了金雀看向窗外沉思的思绪,转过头来,“谁?”
定睛一看,是肖兰时:“你爹来看你了。”
说着,笑着把手里带来的饭菜搁在桌子上。
金雀笑着骂他:“我爹?我爹两年前就死在金麟台的雷石下头了,死得那叫一个惨,脸被砸得看都看不清,就这样还有人在这儿冒领呢?早知道,两年前我就应该跟我爹说,把你从金麟台上拉下来,让你去替。”
“啧啧啧。”肖兰时一面撇嘴,一面把一碗米粥三四个小菜放置在桌子上,“晏安公子提起令尊来,就是孝顺啊。”
金雀完全把身子转过来看他,耸耸肩:“我又不忌讳。”
“得。所以我能和你玩到一块去呢。”
金雀站起来:“你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我跟你玩到一块去?我俩什么时候玩到一块去了?”
肖兰时笑着把一只圆勺子给他擦干净,然后低头搁在他的碗边:“不是前几天你哭着喊着让我替你领军,把咱俩说得好像穿一条裤子的时候了?”
金雀走过来:“有么?”说着,一屁股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肖兰时。
肖兰时无语地递给筷子:“还等我伺候晏安公子你?”
金雀脸上的无辜似乎更浓:“你都能替我擦勺子,为什么不能替我再把筷子一并烫了?”
“我欠你的?”
闻声,金雀立刻开始低头扒拉起自己的小手指头,一下一下掰扯着:“你要是这么算的话,自从你来摩罗,身无分文,吃我的,喝我的,还要按照最高规格算,一天是一百五十两……”
肖兰时连忙伸手打断:“哎哎哎,停!打住!”
金雀得意地偏偏头,看了看肖兰时的脸,然后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筷子。
“得。我给晏安公子擦得干干净净。”
金雀笑着接过肖兰时递来的竹筷,阴阳怪气地笑着:“想不到金麟台上堂堂肖兰时肖公子还会做这些伺候人的活儿啊?”
肖兰时好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吃你的饭。”然后也坐在金雀旁边,用手托着腮看他,“听见外面的声音了么?”
金雀低头扒拉饭:“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肖兰时笑了一声,“你别给我装。”说着,他伸出一根指头,在金雀刚才呆着的窗户旁边比划了一下。
外头,一声声“复兴摩罗,打倒金鹰”的口号,正传得如火如荼。
“你别跟我说刚才你站在窗户边上是听曲儿呢。”
闻言,金雀没说话,低头继续夹了块肉。
肖兰时打量着他的神色。
虽然金雀装得很平静,但是他根本不想卫玄序那样能完全藏得住,心里的烦闷和急躁,几乎全写在脸上。
“既然眉头皱得那么紧,心里有话就别憋着了,跟我说说呗?”
闻声,金雀的眼底一沉。
默了良久,他夹菜的动作又动起来,但眼睛故意底下不看他,似自言自语般低念了一声:“我昏过去的时候,是你在旁边照料的。”
肖兰时点点头:“是你爹我。”
然后金雀继续:“我吃了什么药?”
黄先生手里那两颗朱红色的丹药和净白的瓷瓶,突然就像一根针,猛地刺进肖兰时的脑海。
他抬头不自然地在金雀脸上又刮了一眼,突然这么问,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听昨天黄先生说,那丸药的确是剧毒中的剧毒,但金雀早些年身体被鬼气所侵染,他自小又皮闹,病气毒气沾染不断,身体的情况早就已经惨不忍睹。
而那丸药里的毒,正好能与其相抗,于是丸药里面就又添了一味药引,在金雀的体内中和两种毒病。
当初金雀在金温纯和旧族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几乎就是这颗药丸推翻了他对金温纯最后一丝信任。而现在,若是金雀知道救自己性命的,恰恰也是这颗药丸,不知道这小屁孩心里得有多难受。
但突然,金雀似乎是读到了他心里话一般。
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我就知道他永远不会害我。”
肖兰时说不出那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那种似是恍然大悟,又似是意料之中的感觉,出现在金雀的脸上,格外刺眼。
紧接着,他又端起米粥的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宽慰我。”
肖兰时应声:“我也没想说什么。”
金雀低垂着眼眸:“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没想过再回头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白纸,平铺在桌子上。
肖兰时看过去,上头全布满了勾勾画画,还有许多地名和路线,肖兰时凑过来乍一看,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问:“这什么?”
金雀用下巴指了下窗外:“不是你说的么?既然七叶莲已经研制出来了,黄先生已经拿去找工匠研制,趁热打铁,准备开始反攻。”
肖兰时笑起来:“呦,这就振作起来了。我以为你还得自己个儿趴在床上哭几天。”
金雀白了他一眼。
肖兰时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紧接着,他又伸出指头点了两下桌子上金雀勾的那张地图,问,“这是要准备先攻哪儿啊,晏安公子?”
金雀又吸了口白粥,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
“督守府。”-
晚上,金雀的安排和黄先生交涉了片刻后,围攻督守府的消息就像是最后一把火,彻底燃烧了整个云起。
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练兵的练兵,制备的制备,紧张又忙碌的氛围如同盘旋的鸟雀一般盘旋在云起荒原上空。
营帐里,肖兰时腰间挂着监制的令牌,手拿着一本册子,在一个弟子拿着的灯光照耀下,疲惫地看着册子上的兵甲数目。
默了片刻,弟子询问道:“肖公子,您看这样如何?”
肖兰时在册子上点了三四下:“这个,这个,这里,这三个地方的兵甲,全部挪移到西北的营帐,给那里的轻骑。”
弟子点头:“是。”而后一溜烟儿地下去了。
肖兰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散漫地伸了个懒腰,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望自己的房间里走去。啧。
金雀如今现在还病着,不能太过于操劳,而云起这边儿又缺人手,所以他被金雀两忽悠三忽悠的,莫名其妙就当了这么个后备储蓄的官儿,最麻烦,也最劳累。
一天下来,他忙前忙后,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算我倒霉。”
肖兰时一面嘟嘟囔囔,一面推开自己的房门。
哗啦一下,当门彻底被打开的时候,他突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