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序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坚定地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逃亡。”
◇ 第233章 拜拜了您嘞
摩罗督守府。
金雀玄衣长袍,独自一人俯在桌案前面低头看着卷宗。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不久,金雀的侍从神色紧张地从门外小步跑来,一进来,恭敬地喊了声:“督守。”
金雀放下手上的卷宗,用指甲挠着紧皱的眉头,问:“怎么了?”
侍从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良久,金雀抬头问:“他们把金温纯怎么样了?”
侍从立刻低下头:“他、他们……督守大人你还是去看一看吧。”
忽然,金雀眼底一顿,望着书案上卷宗的字迹时,目光中多了份狠戾。紧接着,他撑着桌案起身,抬手便带了身旁的涅槃长剑:“知道了。”
侍从见他带剑,立刻:“督守大人,您这是……”
金雀望着他,沉声道:“他们不是要一个决断么?那我就给他们一个决断。”
“……是。”-
督守府暗不见底的地牢外头,挤着许多摩罗旧族的脑袋,他们分庭抗礼各居一方,簇拥在地牢的后面,手里头举着一张张白纸红字,上头写着金温纯和萧逸数不清的罪状,而后俯身跪倒了一片。
地牢外头的看守面露愁容:“诸位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只是一介小卒,你们这样,不是在难为我吗?”
旧族底下立刻直起身了个男人,亮着喉咙高声道:“你站你的,我们跪我们的,若是督守一日不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就一日跪在这里不起!”
应声,底下立刻传来一声声应和。
看守手足无措:“大人们,有事好好商量,何必、何必让自己受着莫名的苦呢……”说着,忽然。
“督守大人到——”一句嘹亮的喊声,立刻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声源处望去,只见目光尽头,金雀华衣锦袍,头束高冠,在身后侍从的簇拥下,提剑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
两边的人立刻撤退,给他让出来一条小路。
金雀径直向男人走来,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看得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不由得吞咽了下喉结。
片刻后,金雀站定在他面前,威压道:“你要裁决?”
男人立刻俯倒:“督守,不只是我,是摩罗千千万万受金温纯萧逸残害的大家,都在等着您一个公正的裁决。望您切不可只顾及私情,而致使我们死去的成千上万的同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请您千万要顾全大局,切莫因小失大,失之于摩罗旧族的民心啊!”
语落,金雀:“你是在警告我,我的督守之位是你们送给我的么?”
“在下不敢。”
“你们想要一个什么公正的裁决?”
男人立刻:“罪臣金鹰,与萧逸狼狈为奸,所犯下的罪行,实在罄竹难书!我等请命,定要将金鹰,处以极刑,方能一血旧族之恨,抚慰我千千万万同袍在九泉下的亡灵!”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又向着金雀的方向跪倒了一片,异口同声地说着一句句“愿督守大人圣明”。
金雀睥睨四周,良久,才挤出一个字:“好。”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一片哗然。
金雀吩咐着:“把金温纯带上来吧。”
侍从立刻从了。
良久,地牢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阴湿尘土的味道,混合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腥臭,立刻从那条暗无天日的缝子向外头泄出来,靠得近的旧族,纷纷抬袖遮掩口鼻。
紧接着,金温纯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他一身白色囚服,上面脏污的痕迹代表着他在地牢里忍受的无尽屈辱。看押的狱卒毫不客气地推搡了他一下,他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手上和脚上沉重的锁链拉扯得他险些跌倒在地上。
金雀站在这头,遥遥看着金温纯脏乱长发下的那张脸。
才几日不见,金温纯已经消瘦成这般模样了,他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纸,在金雀的印象中,金温纯永远都是那副温润华贵,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在金温纯的身上望见这幅凄惨。
想着,他袖下的双拳不由得紧握。
今天摩罗的太阳很好,阳光温柔地泼洒在每个人的身上,照得衣袍暖洋洋的。或许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久了,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金温纯的身上,照得他有些恍若隔世。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太阳的方向。
阳光刺眼,他的双目微微眯起,唇角依旧是温润的笑容。
自从他被人带到地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一生的终点,恐怕就要在这寒冷阴湿的地方永远画下了句号。这件事,在许多许多年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不知为何,此刻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被刑具欺凌得满是伤痕的手,在镣铐的囚禁下不住地在抖。他没法平和。
其实说到底,金温纯他骨子里本就不是平和的人。
金家家大业大,他又是金家长子,自小一身傲骨,谁也不怕,谁也不放在眼里,就好像他的名字。他本就是一只翱翔九天的鹰。
但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金温纯想了想。
大概是从那个才到他膝盖的小不点,屁颠屁颠地从背后跑过来,用他湿热湿热的小手,轻轻拉住自己食指的时候吧。
从那时起,苍鹰的脚上就拴了镣铐。
金温纯的目光穿过人群,遥望着与他相对的金雀。如今小家伙已锦袍加身,坐拥四方的朝拜,他独身站在一片俯仰之中,灼目的阳光洒在金雀的缎文刺绣上,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如今阿弟再也不用他的庇护。
金雀盯着他的目光迎上来,眼圈泛红。
金温纯低头看了一眼,金雀手中的涅槃剑已然出鞘。
他释然地笑着:“阿雀是来杀我的么?”
金雀瞪着他,愤声问:“为什么?”
金温纯只是温和地笑着,没有说话。
“你纵容萧逸在摩罗肆虐,是不是因为我?”
金温纯平静地看着他:“父亲早就说过,元京的手不会在摩罗操纵太久的,只是这时候需要有个人来过渡罢了。”
“为什么当时传位的是你不是我?”
“不是传位。是逼宫。”金温纯说得很平静。
忽然,金雀从怀里抖出一张字据,扔在空中。那张墨字如同凋零的蝴蝶般缓缓落下,而后落在水坑里,洇湿了黑墨。
“你胡说。”
金温纯的眼底一抖。
“我入了督守府,在正清牌匾下找到父亲的遗训。两年前父亲的死,本就是金麟台的残害,根本和你无关。父亲死后,上面说的清清楚楚,摩罗督守之位要传递给我,而不是你金温纯。你明知道这几年的督守不过是个傀儡,要做尽人人愤恨之事,注定不得好死,为何偏偏还要执意做这督守?”
金雀的目光像是一把绵软的刀,愤恨和自责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交杂在一起,毫无保留地望向金温纯。默了良久。
金温纯的嘴角再次绽开笑意,哑声说。
“阿雀。愿你日后娶个心仪的女子,子孙满堂,幸福美满。”
金雀猩红着眼眶看他,强忍住泪意:“你以为你是谁?”
闻声,金温纯略微一怔。
旋即,他听见金雀含着呜咽低语了声。
“哥。我长大了。”啪!剑尘闪现。
金温纯手脚上的镣铐被生生斩断。
“督守!你这是要做什么?!”
“督守大人!”
金雀横剑挡在金温纯的面前,厉声道:“你们上的情愿书我回了一遍又一遍,还要我再说多少次?摩罗之乱,元京作祟,萧逸助纣为虐,金温纯手上没有沾染一滴同胞的血。念其无为,枉顾摩罗大乱而不治,夺其族籍,剥其称号,贬为庶人,以儆效尤。可听得清楚了?”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掀起一阵哗然大波。
“督守!金温纯十恶不赦,怎可轻易放过!”
“是啊,督守大人,你若轻饶了他,恐以后有失信于民心。切不可因小失大!”
“金督守,慎重!”
紧接着,喧闹间,空中旋过一道姚黄的剑尘,衣袖飘浮间,涅槃长剑的剑锋顷刻间换了位置,两息后,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天空中骤然亮起一朵巨大的七叶莲花影像,气势汹汹地倒映在金雀的身后。
金雀铿锵有力的声音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你们口口声声尊我一声督守,可背后腹议纷纷菲薄。如今我金家虽残,但依旧是摩罗的头一号仙家,百族争权夺位的混战,我金家从不怕再上演一次。你们要一声公道,我给了你们。谁若有疑,尽管找我来询!”-醉春眠。
听说肖兰时要走,麻娘隆重地招待了顿践行饭,吃完了后,肖兰时等人便急匆匆地要走,众人倚靠在醉春眠的门口,正道别。
麻娘吞吐了口烟枪,问:“这么急着要走?”
肖兰时点了点头,目光又看向地牢的方向:“听人说,温纯哥那边又出事了。”
麻娘笑着说:“这你不用担心。现在金雀可是堂堂摩罗的督守大人,再也不是那个小家雀,有他在,温纯公子不会有什么大碍。”
肖兰时笑着回应:“说的也是。”
紧接着,麻娘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肖兰时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金雀不是派人送消息来说,金麟台要派了岑非深来追?那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得赶紧跑啊。”
麻娘嗤笑了一声:“这世上也有兰时公子怕的。”
回想起之前在萧关时候的那场亡命马球赛,肖兰时没忍住:“他是个疯子。你不知道。”
闻声,麻娘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反正这些事情和摩罗的她也没有什么干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知道。
紧接着,肖兰时又问:“那娄前辈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说着,麻娘笑着摇晃了两下手里的烟枪,“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也没法儿走,以后我就守着这醉春眠,在摩罗街上走走,心里总觉得能看得见那孩子的影子,总觉得她还没离开。”
说到这儿,肖兰时也不再言语。
这些日子,麻娘虽然嘴上不说,但有好几次他去找麻娘的时候,正好撞见她手里拿着小百合的东西正发呆。
说到底,小百合走了,麻娘心里是被挖去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