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郑哀从怀里掏出四只面罩,看上去,那布料不像是寻常的布料。
“二位公子,雨天里,林子里容易起来瘴气。这是我特质的草料蚕丝面纱,混了能抵御瘴气的数十种草药,若是二位公子不嫌弃的话,还请带上吧。”
话音刚落,卫玄序冷着脸:“不用。谢谢。”
下一刻,他的后腰立刻就被猛戳一下。
肖兰时骂骂咧咧的声音想起来:“你胡说什么呢?不是身上的毒还没好吗?要是再中了瘴气的毒,指望着下半辈子我都养你吗?”
卫玄序一面揉着腰,一面盯着肖兰时微微抿起唇。不说话。
意思很明显。就是不高兴。
肖兰时没懂他的意思,扯开一张蚕丝的面纱就往卫玄序的后颈后头系绳子,卫玄序就像是跳被捕上来的鱼一般三下并两下地左右扑腾:“我不用。”
肖兰时扯着他的头发:“你为什么不用?”
卫玄序被扯得痛了,脸上还是强装着没事:“我就是不用。”
“哈?”肖兰时眉头一皱,把手里的蚕丝面纱都重新交代在郑哀的手里,“他不用,那我也不用了。我跟他比赛,看谁先被瘴气毒倒下。”
卫玄序的脸色一僵:。
默了两息后,主动伸出:“……还是给我一个吧。”然后顿了顿,“也给他一个……”
郑哀轻笑两声,还是从手里选了两块最干净的递过去,把剩下一只好的给了影子,自己默默藏起了那只有些破损的。被影子看见,强行又换了去。
郑哀笑着看影子:“没事儿。”
影子只低沉着那双死水的眼睛:“注意安全。”
郑哀略微一怔,旋即,脸上又划开笑容,有些僵硬地说着:“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做什么呢?”
闻声,影子没说话,自顾自地退居到一旁,将郑哀给的蚕丝面纱,硬是塞进了原本面上的黑面罩里头。
肖兰时好奇地看过去:“影子兄弟,怎么一直都带着面罩呢?”
郑哀在一旁有些揶揄地笑:“怕人。”
影子露出的眼睛突然皱起来,不悦地低声唤了句:“主……”顿了下,“哥。”
郑哀握拳遮掩在唇边笑起来:“是我多嘴了。影子不要生气。”语气跟哄小孩一样儿。
但影子依旧还蹙着眉,拿那一双狭长的眼睛直盯着他。郑哀上前,没忍住又笑了两声,然后抬手在影子结实的脖颈上揉弄了两下,似是宽慰般,一瞬间,肖兰时望着,影子的眼神就变得清澈起来。
虽然他没说话,但是肖兰时也能充分体味到那双眼睛里的高兴。
又交代了两三声,四人分成两队分别。-
越是往前走,林子里的树木长得就越是高大,天上飘零的雨似乎也更大了,噼啪噼啪地打在树冠上,声音如同鼓锤一般敲打着,咚咚作响。
一路上,郑哀走在肖兰时的旁边,比他想象中的要安静,只是一个人自顾自地一面走,一面向旁边的草丛看去,望上去很惬意。
“你很喜欢这里。”肖兰时忽然说。
郑哀回过神来,笑了下:“是。我喜欢没人的地方。”
肖兰时的目光探向远方的大雾:“你的性子,也不像是喜欢热闹的。”
闻声,郑哀却摇摇头:“不,我也喜欢热闹。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我就那么站着,静静地望着他们,就好像静静地望着这些高大的树。”
肖兰时没怎么听懂,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旋即又问:“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么?还继续回摩罗,找麻娘?”
紧接着,郑哀又笑起来,他的笑容绽放在他那瘦削又白净的脸上,总是给肖兰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郑哀的年纪明明和他差不多大,但肖兰时总觉得,他像是一本已经陈旧又发黄了的书。满是尘土的味道。
郑哀直白地说着:“那些欺辱我的人,都莫名地暴死,恐怕麻娘那里,总会起疑,不会留我了。我大抵,也是回不去了。”
肖兰时对他的坦率有些惊讶:“你知道。”
郑哀又温和地笑笑:“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怎么能装聋作哑呢。”
“那是你做的么?”
“是影子。”郑哀回答得很干脆。
肖兰时略微转头看向他,试图在他身上探到些什么。可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除了平静,就是平静,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河。
“影子他不愿看见我受苦。”
肖兰时点头:“明白。”
郑哀又问:“兰时公子如今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愿意与我交往么?”
肖兰时反问:“为什么不呢?”
郑哀笑着,没有说话。
肖兰时坦然:“他们欺男霸女,本就死有余辜,至于死在谁的手里,那又有什么关系?”
忽然间,郑哀噗嗤一下弯腰笑起来,笑声爽朗,应着雨声在树林中的敲打。他抖着肩膀一直笑,头上的雨帽歪了,风吹的雨滴就斜在他的脊背上,湿了背后的青衫两三点。
肖兰时也停下:“笑什么?”
良久,郑哀抬头,眼角泛着红。
像是因笑起的,也像是因哭起的。
“我没见过像兰时公子这样的人。”
肖兰时坦然:“那你现在见到了。”
忽然,郑哀好似余光瞥见什么,突然说:“兰时公子等我一下。”
紧接着,肖兰时顺着他的步子望去,只见郑哀徒手翻进旁边一片荆棘丛生的刺林之中,于是忙喊:“你做什么?小心刺。”
“无妨。”
肖兰时看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短匕首,弯着腰,轻轻地在荆棘丛中割着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起了身,手里拿着一小把白色的花,花瓣上面满是沾染的雨珠,开得很灿烂,在灰蒙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目。
“这是什么?”肖兰时问。
郑哀欣然:“这花叫陨生,花语是重逢,也是一味名贵的草药。药书里说,它已经灭迹了,没想到在这儿居然能遇见,实属奇迹。”
肖兰时望过去:“陨生。是个好名字。”
紧接着,郑哀抬头问:“兰时公子,可容我稍许放肆?”
肖兰时玩笑:“别脱光了就成。”
郑哀笑了下,旋即掰下一朵白色的陨生,轻轻别在肖兰时的发间:“这花的香气,能为人带来好运。”
肖兰时低下头配合他:“前所未闻。什么好运?”
“它的味道很特殊,人的鼻子闻不到,可林子里的蛇虫会远远地嗅到它,避而远之,能保佑兰时公子平安。”
肖兰时“喔”了声:“你把它给我,用不了多久就枯萎了,不是名贵的草药么,这不是浪费了。”
郑哀淡淡答:“它本也就开得不长,用不了多久就连根枯死了。”
“显得更名贵了。”
“陨生是春天里开放的春花,说起来,和兰时公子的字,倒是相合。”
“那连带我好像也贵了那么一点。”
闻声,郑哀低语轻笑。
别上后,肖兰时直身,郑哀勾着眉眼看他:“兰时公子心里可的确是在信我?”
肖兰时应着:“十之五六。”
郑哀脸上的笑意更浓:“已经足够了。是我的殊荣。”
应声,肖兰时忽然:“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闻声,郑哀先是一怔,而后问:“如今兰时公子和这位朋友,已然断绝音讯了么?”
“他死了。”肖兰时垂下眉眼。
郑哀看向他:“兰时公子很难过。”
“非常。”
闻声,郑哀似乎也被卷入肖兰时眼底的悲伤之中,喉结滚动了下,有些不自然地说着:“看来兰时公子与这位朋友情谊深厚非常。”
“不算。”肖兰时忽然抬起头,笑容五味杂陈,“其实我和他,都算不上相熟。”
“能让兰时公子这么挂念,那他该是个很好的人。”
肖兰时想了下,道:“他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天真。”
郑哀也应和着笑起来,但是肖兰时回过了头,没有看到,在雨雾中,他的脸庞在轻轻地颤抖。
“能再多问兰时公子一句,他叫什么吗?”
“从华。灼灼其华的那个华。”
◇ 第247章 狗皮膏药们
另一边。
卫玄序和影子两个人走得倒是很沉默,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只言片语,却都很十分默契地配合对方脚下的步子。
卫玄序在一边走,影子就在旁边十分配合地加快。
影子一加快,卫玄序就在前面十分配合地更加快。
走着走着,两个人就好像要飞起来。
影子:“……”
卫玄序:“……”
也没人问问为什么非得要走得这么快。
才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两人已然走到了这条小道的尽头,原本就不断收缩的狭窄小路,终于在尽头收归于无,面前,俨然是一片守卫般的森林,生生地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卫玄序和影子很有默契地都停了下来。对视一眼。
卫玄序: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