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同样只有一种说法能说得通顺。
就是那人是故意让郑哀看到,故意将“蓝家”这个信息传递给肖兰时。
所以当他们沿着蓝家的线索再次回到蓝家调查的时候,泼洒在卫玄序和郑哀身上的那些特殊的粉末,会自动引起古树的进攻。
而在那古树对两人的攻击里,便会迫使肖兰时不得不动用真气银火,劈砍向那参天巨树。
怀着心里惴惴不安的猜测,肖兰时又回到了刚才那片密林。
如今傍晚逼近,太阳西斜,眼前林子里的树影似乎又被倾斜的阳光无数倍地拉长,随着冷风在天空中微微摇动,像是一团团形状模糊的鬼魅。
肖兰时长叹一口气,对着空气用灵识震荡着。
“蓝家的树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烧了。你出来。”
树影沙沙,天幕上偶尔有一两声诡异的乌鸦声响起。
片刻后,突然。
肖兰时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他脚边的灌木丛开始缓缓向两侧偏移,树木也开始像人一般移动起来,渐渐地,肖兰时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道,直通望看不见的幽林尽头。
犹豫了片刻后,肖兰时走上了那条幽径。-
那条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长,还要狭窄,面前是一块石头连着一块石头,一棵树接着一棵树,似乎永远望不到尽头。
肖兰时在这连绵不断的树影中走着,走到最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时辰。抬头一望,头顶高大树冠之间隐隐露出的太阳余晖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如同灯光一般的星星小点,铺洒在幽深的天幕中,像是一条闪闪发亮的河谷。
肖兰时向空中不断地叩问:“你到底是谁?为何不敢见我?”
可除了一阵阵轻风之外,再也没有声响。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肖兰时一人,独自走在蜿蜒的小径。-
过了很久很久,在密林一片片高大的树叶遮挡之间,肖兰时寻见了前面不远处的一抹光亮。
他抬手拨开眼前的树叶,一幢完全独立、在这森森幽林里显得有些梦幻的木屋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木屋被盖得四四方方,虽然望上去十分陈旧,可无论是窗棂还是屋顶整齐有序的屋檐,都能看得出建设得细致与用心。
屋子上有两面巨大的窗户,窗户很大,几乎占据了木屋的三分之一墙面,澄黄温暖的光就从那两面巨大的窗户里泄出来,肖兰时缓缓迈步向前,伴随着脚底和落叶牵动的沙沙声,他极力想透过那窗子向里头看去,可是却一无所得。
“你在这儿吗?”肖兰时又向空中质问着。
一如既往,没有回答。
紧接着,肖兰时咬咬牙,警惕地走了上去。
房子的门也是用几块实心原木并排钉在一起的,分量并不轻,肖兰时用力推开他们,但却没有注意到门下有个深深的沟壑,他用着力气向前猛地一推,门开的瞬间,力全部被轻轻卸去,差点摔了他一个踉跄。
紧接着,肖兰时稳住身形,抬眉向屋子里打量。
这是一件被收拾得极为整齐的屋子,虽然空间不大,但床褥、桌椅等等一应俱全,茶桌上还摆着一套极其讲究的瓷白茶碗,望上去像是被用得旧了的青花瓷。
肖兰时试探地问着:“你在这儿吗?”
忽然,桌子上的烛光猛地跳动了一下,肖兰时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剧烈歪斜。
“嘻嘻。”
“嘻……嘻……”
空气中开始飘动起小孩的古怪叫声。
肖兰时下意识拔起了惊蛰剑,但下一刻,两团像是湿润云雾般的黑烟,一左一右爬上的肖兰时的肩膀,他感到有两团力在按着他的手不断下压,他越是拼命想要抬起,那两团黑烟的力量便也会变得越强。
一股无形的焦灼感立刻爬上肖兰时的心头,他四目环绕,发现刚才那打开的正门,此时突然不知何时开始,竟然被关上了。
肖兰时奋力向空中大喊一声:“既然都已经把我叫出来了,能不能就别装神弄鬼地浪费口舌啊?不知道的以为你来这儿请我看戏的呢大哥大姐!”
话音刚落,在他的左耳立刻钻出来一声孩童般的叹息:“我就说吧。他好没意思。”
肖兰时心头一阵惊愕。
这声音……他好熟悉。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在他右边的那团黑烟立刻就幻化出来了个小孩的模样,站在他面前,双眉微蹙:“别闹了。左。”
应声,在肖兰时左边,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也现出身来。
看着这对双胞胎,肖兰时惊得瞠目结舌,指着:“你你你——你俩不就是那对在摩罗的时候的那对死小孩吗?!”
小右脸上忽然一黑:。
小左仰起头就嚷嚷:“什么死小孩?十个你的年岁加起来,也没我活的时间长呢!按理说,你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爷爷!”
肖兰时转而一顿,顺着说:“那二位爷爷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儿了?”
“我们想来就来,天底下哪还有什么能管得住我们的人。”小左撅着小嘴嘀嘀咕咕还想说什么,忙被身旁的小右应声打断:“正事要紧。”
闻声,小左不高兴地把脸撇在一边,皱起鼻子低声学:“正~事~要~紧~”
小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而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书信,递给肖兰时,道:“肖月。我们听从万贺先生的吩咐,在这儿等候你多时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封信,里面交代了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他托我们交给你,望你不要辜负了他的苦心。”
【作者有话说】
小左&小右:引路230章。摩罗篇里面肖月快被锤死的时候,突然救了他的两个身份神秘的小孩哥。
◇ 第255章 写篇小论文
闻声,肖兰时接过信瞥了小右一眼:“也就是说,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跟万贺老头脱不了关系是吗?”
小右没有直接回答:“你看完也就知道了。”
“你们俩和万贺老头是一伙儿的?”
小右:“你看信。”
闻声,肖兰时偏不,把信封夹在两根指头中间,甩了甩:“让我看信?是不是这信封里头还有什么白粉,你们把卫玄序搞晕之后,下一步准备搞我了?是不是这个意思,嗯?”
小右面色一僵,转而:“要不然你还给我吧。”
紧接着,肖兰时抬手一躲:“诶,这东西不是说万贺老头给我的吗?怎么有你再抢回去的道理?”小右:。
他和小左对视一眼,无语的神情已经把他肚子里所有想说的都翻出来,言简意赅的四个字:真不要脸。
小左狠狠一点头。
紧接着,肖兰时拆开信封,里头有三四页枯黄的纸张,每一页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墨字,字迹潦草得非常,望上去,像是匆匆赶时间写下的。
一开头就是醒目的一句话:肖月。
你看到这里的时候。那证明你还没死。可喜可贺。肖兰时:?
“您还真是嘴欠得一如既往啊。”接着他继续往下看下去。-
“其实我原本想等你来了的时候,亲自告诉你的,但谁能想到,你来的速度也太慢了,我等你根本等不及,索性就给你留下了这封信,把所有应该告诉你的,全告诉你一遍。喔,对,要是有什么我没说清楚的,你再去问小右跟小左,我特地让他俩留在那儿等你。看到信的时候,你们应该也已经见面了。
其实这是我第三次写信,写得实在很不熟练。肖月你多担待。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要从约莫十年前开始说起。我记得那个时候,也就是你刚来金麟台的时候,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才俊。
你总说金麟台上教你的先生,就我和你最投缘,咱俩相遇是天注定的缘分。但其实,这缘分是我自己硬凑上去的。一开始,你们肖家那个老头儿,根本没想着要让我待在你旁边,是我巴巴地去求了很多人,最后才能勉强在你身边隔几日教你一次课。
说到这儿,是我利用了你,月,实在对不住。
我一开始接近你,不是为了当你的先生,是我对你身份的怀疑。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以前有个特辉煌,几乎一手遮天的家族,姓花?哦,这话是我多余问了。你怎么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号。天底下,关于这个姓氏的一切都被金麟台杀了,烧了,砸了,毁了,花家内外上万号人,最后连跟头发丝儿都没能留下。
我也是在金麟台上的一本残缺的古籍里,偶然找到这个家族的只言片语的。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当时连金麟台上三大家都害怕的这个氏族,最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于是我就开始顺着蛛丝马迹调查,天底下,所有能问的人我都问过了,所有能查的东西我都查过了,渐渐地,我发现了十几年前有个叫“围山”的行动,共出了两次兵,一次在萧关,一次在云州。
在萧关的那次,你本就是从萧关来,又是从不羡仙出来的,我想你该知道萧关的确有那么一场浩劫。我知道,在那次行动之中,卫家上下的人,几乎都死在那一场灾难里。
但其实,那场浩劫的原由,在云州。
以前的云州主宰,其实不是如今的江氏一族,而是姓花。当时云州的土地也没有如今那样贫瘠可怜,而是恰恰相反,是天底下最富饶的地方。花家世世代代守在云州那一片土地上,借着好山好水就那么繁衍生息,花家带领着全天底下的人开垦荒田,发展农耕,尤其是世代发展医术,和当时注重深耕药业的黄氏一族,在天底下的声望很高。
在花家的带领下,人们不再那么轻易地因为一些小伤小病就丢了性命,也渐渐了解了些如何抵御自然中瘟疫疾病毒害等等的手段,人的寿命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荒地上出现了人们的足迹,许多珍禽鸟兽被肆意捕杀。
于是越来越多的疾病就出现了。
在第一次瘟疫中,天底下的人几乎死去了五分之三。伴随着遍地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所谓的“神明”,也是第一次与我们对话。
他们在空中撕开许多口子,找到当时那个世界许多有势力的大家——也就是你如今看到的从家和守家等等——他们把这些家族联合起来,赐予他们非常人的能力——也就是如今这个世界的灵修真气——驱使他们去围剿云州的花家。
结果显而易见,云州的花家几乎被从版图上抹杀,而花家那些治人治伤的医术药方,也几乎大半都消失不见。当时花家唯一能求助的便是卫家,但是卫家的家主为了自保萧关,没有出兵,敛了声息。所以在花家之后,卫家成了天下的主人。但作为讨伐的一方,花家大部分的资产银钱,没有落入卫家,而是大部分都进了从家的口袋,于是从家就借着这些土地,渐渐又拉起了阵仗,最后亡了卫家,让自己成了天底下真正的一把手。
也就是说,花家的灭亡,是因为“神明”的惩罚;而卫家的灭亡,则是因为在花家灭亡后的家族争端。
好了,话说回来。当然,在花家的那场屠杀里面,有一部分花家的血脉留下来了,但作为惩罚,这些人要世世代代都要用自身的血脉,背负着替家族赎罪的责任。
那些“神明”挑选了花家内外族的几支,把他们像是牲畜一样,养在天下隐秘的地方,剥夺了他们作为人的权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等他们在精魄修炼得最旺盛的时候,杀人取魂。你不是一直好奇,问我仙台里面的白灵鞘是什么东西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些都是花家残存下来的血脉。之前萧关,还有圈养在摩罗的坦达人,都是花家的旁支。
所谓的仙台,根本不是什么平衡世间阴阳的法器,而不过只是外界那些“神明”监视我们的一只只窗口。
自从花家之后,他们似乎提高了警惕,他们让我们的世界里重新多了许多鬼怪,同时,又借助仙台,递送来许多能够遏制鬼怪的法器。在两者的之中,里面的人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走过一遭后,便会按照外面“神明”设置好的某一种死法死去。
当时我发现这个线索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不怕你笑话,我真是扇了自己好几巴掌才回过神来。按照这个说法,我们周围的一切,摸得着的,看得见的,其实全都是假的。
于是我就继续惴惴不安地探索求证。
在这一过程中,金麟台上的人为了谄媚,向外面那些人讨得更多的好处,开始在这个世界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我在金麟台上,找到了一本叫《百家》的书,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也写满了他们密密麻麻的生平,黑字上面用许多红墨勾勒着。
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我明白了,那是金麟台写的戏谱。供外头的大人点戏。
金麟台上有专门写戏本子的人,叫戏官,当六城把每个降生于世之人的名字、家事作为户籍都递交到金麟台上的时候,掌管户口的官就会把那些东西递给戏官,让戏官们去编戏。用人命编的戏。
但不是所有人都乖乖应了戏本子,总是有那么几根硬骨头。本子上让他们哭的时候,他们偏偏要笑;本子上让他们含恨屈服的时候,他们偏偏摇头。
这些人都是硬骨头。但违背了那些“神明”意愿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你还记得从华吗?就是金麟台上总缠着你的那小子。我看过他的本子,那上面写的他本不应该博得那样的高位。当时我就知道那孩子一定会死得很惨。后来果不其然。
在其他搜寻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人,不,也不应该说她是人,该说她是一只鬼。是这几百年来,唯一打破了这规训的人。
她叫青鸟。是花家残存的子孙之一。
她违背了戏本,遭到金麟台的追杀,死状凄惨,化为厉鬼。正当要将她的精魄制成白灵鞘的时候,她极力反抗,被金麟台打得魂飞魄散。可奇怪的是,过了多日,她的精魄又重新聚散,成了一种新的形式。
我翻阅了几乎所有的古文,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只有一条,曰:“人死为鬼,鬼死为渐,渐死为希,希死为夷。”
因为青鸟她已然超脱了普通妖鬼的范围,所以金麟台上的许多咒术对她失去了效果。我一路追踪她,想要在她身上寻得些什么,却最终彻底跟丢了她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