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程茂轻嘘一下,低语道:“别说话,人来了。”
肖兰时透过茂密的草叶望过去,看见几个小贼正向这边走来。他们个个走得探头探脑,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为首的,恰好就是顺风耳。
顺风耳低头细语,尽管他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肖兰时还是听见了。
“卫玄序那批粮,你确定是被李家藏在了哭河旁?”
猝然间,肖兰时昏昏沉沉的脑袋立刻醒了三分。
卫玄序的那批粮食,不是被后林劫走的吗?怎么又变成李家私藏了?
远处小贼点头:“小的在哭河有亲眷,这消息断然错不了。”
顺风耳点点头:“卢头和范爷都不敢吃下这批粮,把这块到嘴的肥肉送给他李家,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贼应和道:“谁是不是呢。上面那个大人物说的话,卢头他不敢不从。可是咱们不过是几个小卒,偷他几口粮,那也算不上什么吧。”
顺风耳打量周围:“等大人物今晚从后林一走,你们就立刻往哭河动身。千万要记住,偷出来的粮要再用干草填回去,别让人发现。还有千万记得,卖粮别走明路,走暗道出。”
肖兰时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卢申劫走了卫玄序的粮,却把粮拱手送给了李家,停放在哭河。顺风耳这样的小兵想要趁机捞一笔,私下里偷偷打着偷粮的主意。
却没想到这惊天大秘密被肖兰时撞见了。
既然如此,那么——
“咳咳。”
小贼们瞬间惊慌失措:“谁?!出来!!”
背后的程茂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眼里写着:你疯了吧???
肖兰时笑着眨了只眼,回应:你忘了?爷现在可是三当家。
紧接着,他在两边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从草丛中站起身来,身形自信又伟岸,一点都没躲着怕墙角偷听的羞愧。
看见他,顺风耳像看见了阎王。
“肖、肖、肖爷,您、您、您怎么在这啊?”
肖兰时若无其事地指着茅厕:“你猜呢?”
顺风耳一阵汗颜:“那、那、那要是没什么事,小、小、小的就先走了。”
“当、当、当然可以啊。”肖兰时咧嘴一笑,几个小贼立刻拔腿就跑。
“但是卢头那边,嗯——不好说。”
吧嗒吧嗒。
小贼们立刻又跑回来,跪成了一片:“呜呜呜肖爷呜呜我错了,呜呜呜小、小的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呜呜呜!”
肖兰时叹息般地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身形在哭声中又高大了些。
“要我不告诉卢头也行,除非——”
闻声,一个个哭成花脸猫的小贼们齐齐抬起脸。
可怜巴巴的样子让肖兰时都不忍心下手。
肖兰时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除非卖粮的收益二八分。”
远处的程茂都忍不住骂:“流氓。”
你说你站在卢申那边吧,把他们抓起来还算一个忠心。可你不但和他们一起背着卢申偷粮,还明目张胆地这么敲诈,路子是他们找的,人力是他们出的,这简直就是坐着坐着突然一个大馅饼出现在天上。
肖月使唤旁边的狗费力给它咬下来了。
转头抢了饼再踹那狗一脚。
可此言一出,顺风耳等一众小贼仿佛天下大赦一般,连忙磕头道谢三鞠躬,待肖兰时问完话后一溜烟跑远,有一丝丝的犹豫都是对自己的不尊敬。
肖兰时望着他们的背影:“原来茂叔你是想提醒我顺风耳这件事,我还以为——”
程茂仿佛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毫不留情地打断:“你要把卫玄序的粮卖了?”
肖兰时却道:“茂叔你听谁说的?”
程茂皱眉道:“那你刚才——”忽然,当他看见笑容在肖兰时脸上越来越浓,忽然收住了嘴。
他理所当然地说:“那是骗他们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不留戒备地,把藏粮的地址告诉我呀,这样我才好告诉卫玄序呀。”
程茂打量着肖兰时的脸,突然间心生感慨:幸亏肖月这小子没去当匪贼。
他不仅抢了狗的饼,还要把这张饼上交,赚得一个忠心耿耿的信任——有了卫玄序的庇护,以后岂不是要多少饼有多少饼。
忽然,肖兰时像是想到什么:“哎对了,茂叔,我得请你帮我个忙。”
程茂一挑眉:“你先说,我听听。”
看程茂一脸防备,肖兰时撇撇嘴:“茂叔你也听见刚才顺风耳说的地方了,哭河东岸的第十四号废弃仓库。我想请你去打探一番,看看是否真如他所说。”
程茂双手环抱,不解:“你直接告诉卫公子,让他派人去搜不就行了?”
肖兰时脑中浮现出卫玄序那张目中无人的脸,高傲得仿佛他是天地的主宰。
呵。
你找不到的东西,我却能找到呢?
为了这,他偏要万无一失地把这批粮送到卫玄序面前。
“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不懂。”他说。
程茂不屑哼了声,正要走,又被他拉住了。
“茂叔,还有一件事。”
程茂轻嗯?一声。
肖兰时用手比划:“你记得帮我找一块这么大的石头,形状应该不怎么规则,石头上拴着个链子,能挂在脖子上的。要是找到了,就立刻帮我拿回来。”
程茂道:“怎么?千金的粮你说不要就不要,一块破石头你反而当成个宝贝。”
肖兰时无谓道:“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
程茂道:“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你嘴里听到这话。当初为了和小流浪抢一分钱,打得头破血流的不是你了?”
肖兰时不以为意地笑笑,高烧去药铺那次,其实他凑够了钱。只是在路上被一个小乞丐抢去一分,他追了好久也没有追上。
“哎,你去哪?”
肖兰时头也不回,摇摇手臂:“来都来了,总得把那个‘大人物’是谁搞清吧?”
程茂望着他越走越远:“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卢申——”忽然,他收住了嘴。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肖月的阿嬷,是被卢申逼死的。
紧接着,一个想法如重鼓般猛地敲在程茂的心头:“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把卢申连根拔起吧?”
“哎呦!”
突然,肖兰时一下平地摔进雪里。
“谁没事把这么大一石头埋在路上?!”
程茂:“…………”
-
不羡仙清堂内。
卫玄序正坐在书案旁,静静翻阅着书页。
而在他的旁边,那只通讯的小橘子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亮过了。
忽然,一旁打扫的宋烨惊呼:“曦儿!肖月来消息了!”
卫玄序目不转睛地盯着书:“宋伯,这把戏你已经用过三十二次了,我不会再上当了。”
宋烨握起橘子凑上前:“不是啊,你看看,你看一看。”
卫玄序转了个身。
无论宋烨怎么说,卫玄序就是不愿意多看小橘子一眼。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只好用自己的真气催动。
一阵光亮起。
紧接着,肖兰时那宛如受伤小羊羔般的声音响起。
“呜。”
卫玄序翻动书页的手一愣。
宋烨以为他没听见,又催动真气,放了一遍。
“呜。”
卫玄序缓缓转过身来,眉头微皱:“……他怎么了?”
宋烨若有所思:“嗯……”
第23章 你要服侍好
后林,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隐隐约约散发出闷黄色的光雾。一幢幢破旧的木屋紧密挨在一起,有几座屋顶正飘着炊烟。
两个身穿厚棉袄的小贼看守在荒村入口,正依靠在篱落上攀谈。
啪嗒一声。
水滴砸在小贼的额头,他用手抹掉,仰头望天:“唉,奇怪,萧关冬天常年见不到雨滴,怎么这回突然又开始下雨了?”
旁边的小贼也抬起头:“谁说不是呢,明明早上还是大雪,这才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