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肖兰时一愣,望着眼前已经消失多年的无名剑:“守宗朔?”
对面淡然一笑,道:“好久不见。”
◇ 第270章 行吧算我输
众人汇合围坐在荒漠的篝火旁,火星在黑夜里噼啪噼啪地闪着。
“诶,这郑哀,这影子。肖月玄序肖无毛,这仨崽子你都认识,不用介绍。”江有信搂着守宗朔的肩膀,一边嚼着牛肉干说。
大家都乐乐呵呵地,只有肖观策面上一黑,强调:“肖观策。”
“多生分。”江有信摆摆手,没理他,转而又看向郑哀,拍了拍守宗朔的肩膀,“这是我好铁子,大黑脸。脸脸。”
话音刚落守宗朔对着江有信的肋骨就是一肘子,疼得后者五官皱缩,捂着肋骨向后仰。
“守宗朔。”他向郑哀点点头。
简单介绍了两下,江有信又热情地把胳膊搭在守宗朔的肩膀上,看着他笑得就像是个终于看见远行儿子回家的妈。
“壮了。我们脸脸。”
守宗朔面无表情地烤火:“想试试吗?”
闻声,江有信故作扭捏地笑着:“哎呀,多不好,还有那么多人在呢,你我的事儿,咱们就私底下自己解决就——”没说完。
守宗朔站起来就要打,江有信眼疾手快站起来就跑。但守宗朔的身手的确比江有信要快太多了,没几步就把他追上。
然后是一连串破石惊天的求救。
“我错了宗朔!!你是我祖宗!!你是我祖宗成不成?!啊啊啊——!这么多人看着呢!!知道我现在什么身份吗?督守!我是督守了都!!给我点儿脸!!啊啊——!!”哀转久绝。
众人纷纷捂上了脸:啧啧。
好久,纷闹才停。
守宗朔一脸没事人一样坐在原地烤火,而江有信一脸无奈地揉着发痛的后颈,望着他:“脸脸自从五年前云州一别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些人躲着,是功力进步不少啊?”
“还敢叫。”
江有信没理他,问:“刚才那些红眼睛小孩是什么?”
守宗朔一板一眼答:“一些四散的怨气,因太过弱小,无法集结成厉鬼,就汇聚在无人偏僻的地方,成了‘鬼娃娃’。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会把人困在荒芜的地方,活活把人拖累着饿死。它们不死不灭,但却怕极其浓重的味道。所以刚才我撒的,是浓缩了数倍的胡椒,还掺了广饶的辣椒粉末。”
“前所未闻。”
守宗朔:“江督守也不怎么去人迹罕至的地方。”
闻声,江有信话题一转:“你就经常去?”
守宗朔默了声,但在别人眼里,这意思就是默认。
肖兰时这才把目光重新投放到守宗朔的身上,五年前一别,他孑然一身地从守家净身出户,除了一把无名剑之外,什么都没带走。肖兰时还记得当时,守宗朔说自己要去天下亲身历练,之后在天底下就再也找不到他的音讯。
历练?这天底下,好走的,好行的路,几乎都没天底下六城的人开尽了。而那些妖鬼环绕的地界,才是没人走没人去的。
肖兰时瞥着守宗朔壮硕的身形和愈发沉稳的神情,玩笑着:“这些年宗朔哥哥独自一人在天底下走,没少受罪吧。”
守宗朔只是轻描淡写:“还成。”
“那稚昭姐姐呢?这些年你有见过她吗?”
闻声,守宗朔手中的树枝突然一僵,脸色变得低沉。
江有信先是捕捉到不对,忙问:“怎么了?”
“她不见了。”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知晓俞稚昭的人都心头一紧,紧张起来。肖兰时继而问:“什么叫不见了?”
守宗朔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我也是这几日才到的云州。我来云州的这荒漠,就是因为在路上得了讯息,说前几日,他们广饶有一支去云州秘密探珠玉的世家客商消失在了云州荒漠。”
江有信连忙:“俞稚昭也在里面?她身份如此特殊,我怎能不知?”
守宗朔看向他:“不。她是在那批客商消失之后才去的你们云州荒原。因那几个世家客商,关系牵连颇深,所以当他们一行人没有返回的消息出现时,她就亲自带队去寻了,走的是广饶边界,直通荒漠的路,没走你们云州。再然后,过了约莫七日,她的消息也在这里消失了。”
江有信:“所以你来云州,是来寻稚昭的下落的?”
守宗朔应声答着:“是。”
听着,众人也都陷入了一片沉默。夜晚的风在耳边呼啸耳朵,有些微凉,不由得在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翳。俞稚昭的断云丝修炼得炉火纯青,放眼天下没有几个能和她一较高下的,而如今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如此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稀疏的荒草影里。所有人在出行之前,都似乎太小瞧了眼前的土地。
无边无际又昏暗的荒原像是天与地的分割,渺小的人类如一星尘土般站立一角,极目远望,怎么也望不见荒原的尽头。
在寂静中,是江有信先开了口。
他拍了两下守宗朔的肩膀,宽慰说着:“那这一次你可要好好保护她。不要再逃了。”
守宗朔低垂下了眼睛,火光倒影在他的瞳孔,跳动着。
“嗯。”-
天色还刚开始蒙蒙亮的时候,众人就收拾着准备赶路了。
肖兰时在前面等着,问后面匆匆才赶上来的江有信:“无毛兄还没拉完吗?多大屁股啊。”
江有信耸耸肩:“那我哪知道了。”
又等了片刻,还是没见肖观策的人,肖兰时等不住,刚要去寻,紧接着肖观策的人影就从巨石堆后面显出来,向众人招手:“来了。格外久等!”
肖兰时揶揄:“无毛兄蹲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没去找黄先生给你看看?”
肖观策一开始先是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旋即脑子转过弯来之后,脸色一沉:“多谢你关心。”
“应该的。”
众人打打闹闹一团,只有郑哀没掺和,独自仰头望着方才肖观策走来的地方。
影子余光瞥见,离了人群,问:“怎么了?”
郑哀轻轻用下巴点下了岩石堆后面的天空,两只雄鹰正巧振翅南飞,利爪上还各自绑着一只巴掌大的信筒。
影子一看,立刻拔刀:“我去把那两只鹰砍下来。”
郑哀急忙拉住,平静质问:“那是肖观策刚放走的,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你这一去,不成了不打自招?”
影子:“那万一他拿到了什么消息怎么办?”
郑哀拍拍他:“总有一天会泄露的。那鹰一来一回,要飞四五天。对我们来说,够了。”
影子不再言语。
“走吧。跟上肖月他们。”
于是众人启了程。-走了良久。
肖兰时没忍住:“不是我的江大督守,你那图到底有没有用啊?都走了这么久了,别说下一个河谷了,连一根枝儿都没看见。”
肖兰时指着远处一根巨大的参天柱,黑漆漆的,像是什么巨妖留下的骨头,也像是参天的树被烧焦只勉强支棱起来的树干。
“还有那个,什么啊?是你说的沿途刻度柱吗?要不然我们再往那方向走走?”
江有信仔细研读着羊皮卷:“别吵。看着呢。”
卫玄序应声凑过来,站在江有信背后:“他没看错。方向是对的。”冷不丁地在江有信背后忽然说,吓了他一跳:“玄序你比鬼娃娃吓人。”
卫玄序没什么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而:“这里在图上有一处河谷。你们看地下,也有些许水流过的痕迹,只不过快干了。我猜,这里或许也是糟了鬼娃娃的侵袭,被移了地方。”
江有信立刻拍着胸脯:“你看看。”
肖兰时不屑撇撇嘴。
忽然,守宗朔说着:“已经到了。那我们就在这儿分别吧。”
众人看向他,江有信走上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道走吗?”
守宗朔认真:“你们要去南面寻河谷。广饶一行人消失的地方,大致在荒原的东面。好意心领了。”
闻声,江有信在他肩头的铠甲上拍了两下:“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多保重,予你的传音和信号弹你装好,有什么危险就支会一声。”
“嗯。”守宗朔将草毡帽扣在头上,低头整理着腰间剑鞘。
忽然,小石头奇怪的声音响起来:“咦?这地方怎么会有钢丝?”
闻声,守宗朔身形忽然一僵。下一刻,他急匆匆地跑到宋石的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手掌出神。
宋石张着五指,突然有些被吓到:“守、守公子……你怎么了?”
肖兰时发现不对,跟着上前:“宗朔哥?”一低头,忽然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宋石手掌里摊开的,不是别的,正是广饶俞家才特有的断云丝。
那传闻中刀枪不入,能硬生生砍断半座山峦的断云长丝,此时竟然断裂成七八节指头般的长度,如蜷缩的虫豸一般躺在宋石的手掌。那断口极其粗糙,还隐约黏合着星星点点的黑色物质,像是经历了巨大的磋磨生生扯断的。
一瞬间,“镇定”两个字在守宗朔的脸上烟消云散。
他惊恐地喊:“一定是她出什么事了……!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害她!”
江有信连忙抱住他,强硬地:“宗朔你听说我。”
“不、不、不……!”
“宗朔——!!”江有信忽然吼了一声。
守宗朔浑身一僵,终于停下了。
见状,江有信这才平和下来语气,温和地盯着他眼睛:“现在只是几片断裂的断云丝而已。说明不了什么。况且这里留下的痕迹都是新的,想必就算是发生过什么,也才不久,而且没有任何血迹,我们完全有机会找到稚昭的,先冷静,好吗?”
守宗朔整个人僵硬着,喉结上下滚动。
肖兰时也上前,道:“不如我们现在就不要浪费工夫。这地方就这么大,我们再兵分四路分别去寻,一定能搜寻到什么线索,如何?”众人点头。
约定最终在远处那根参天的里程柱下汇合后,便匆匆散开。
尽管大家嘴上一面安慰着守宗朔说俞稚昭不会有事,可是大家心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消失,恐怕多半是遇到了坏事。
于是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搜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时间流逝地飞快,一开始太阳还在当空高照,最后等到众人在里程柱下碰头的时候,已经到了日暮沉沉的黄昏。
“怎么样?”
除了叹息就是摇头。
守宗朔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木楞地蹲坐在一旁,手里不停把玩着一只草戒。
肖兰时担忧地问:“他……?”
江有信摇摇头:“非常糟。一路上都在自责,说要是不顾及什么脸面尊严,早一点来找稚昭就好了,就算是遇上这灾难两人抗不过去,也可以死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