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连连向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下意识往胸口一摸,没流血。
一抬头,他立刻对上卫玄序一双寒目。
“我不是给金麟台管弟子的,你最好安分地等手令下来。”说着,卫玄序伏霜剑一指西厢房,“在此期间,你住在那。”
肖兰时揉着胸口。
嗯。
这味才对。
卫玄序一点儿没变,刚才在外面那么多百姓面前,似乎谦谦君子,说话轻拿轻放,好像比谁都有礼貌,实际上都是他装的!
装的!
卫玄序这人,肖兰时最了解不过了。
谁都不放在眼里,天下地上就他独自清高。
烦。
“听清楚了吗?”
肖兰时瞪着他,倔强地抿起嘴。
就不回答你。
卫玄序重复:“听清楚了吗?”
哪有威胁还非得要答复的!
我不清楚还能反抗吗?
忽然,伏霜剑动了。
肖兰时连忙上前按住:“别别别,清楚清楚清楚。”
语罢,伏霜剑归鞘,卫玄序拂袖而去。
留下肖兰时和刚跑进来的刀疤少年,相对着尴尬眨眼。
他们相互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同样一句话。
卫玄序好凶。
少年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声说:“我第一次见到公子这么凶,他平时不这样的。”
不这样?他不一直这样?
肖兰时扑腾着身上的尘土,瞥了一眼来人,哦,婴鬼出现那天,没有修为还非要上的小傻子。
年纪轻轻,就在卫玄序这么个阎王爷手下干活。
肖兰时惋惜地拍拍他肩膀,问:“你叫什么?”
少年灿烂一笑:“我叫宋石,今年十六,十二岁时被我家公子收养。”
哦。
一干还干了四年。
肖兰时怜悯道:“辛苦了。”
少年脸上的笑容更甚:“从公子救下我的那天起,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追随卫公子左右,永不分开。”
肖兰时:……
“别这么想不开。”
宋石乐呵呵的:“不羡仙布局崎岖难走,既是住宅也是防御,肖公子既然要住在不羡仙几日,还请随我熟悉一趟,我领公子去西厢房看看。”
肖兰时默了默。
反正他现在横竖也走不了,身上分文没有,不如就趁现在卫玄序还没发现他身份的时候先住下,等着偷拿到通城玉牒的时候再跑路。
毕竟以他元京玄清门弟子的身份,卫玄序再怎么说都得好吃好喝好住地供着,怎么想他都不亏。
于是他小脑瓜一合计。
痛快道:“成。”
-
一炷香后,宋石领着肖兰时逛了一遍不羡仙。
而后两人站定在一间小小毛坯房前,残损的房门歪歪斜斜,透过破烂不堪的窗纸往里看,桌子凳子褥子柜子一应俱无。
只有磕磕碜碜的一张小石板床横在正中间。
肖兰时一顿:“卫玄序不会让我住这吧?”
宋石欣然道:“是呢。风水先生前年来看的时候说过,这间房子是不羡仙福气最盛的,我家公子把这间房让给你,想必也是思虑周全。”
呵。
思虑周全。
怎么看都像是他把对肖兰时的明愁暗恨转移到肖家弟子身上了。
肖兰时:“我不住这屋。”
宋石忙道:“我家公子吩咐过了……”
肖兰时打断:“那卫玄序擅自把我抓来经过我同意了吗?我昨天晚上睡的草棚都比——”
忽然,宋石眼睛眨啊眨。
“——我是说我宁愿住草棚。”
小宋石忙要离开:“有的有的,我这就给公子你拿点干草来。”
?
我是这个意思吗?
肖兰时把小傻孩拉回来,自己一转身往卫玄序所在的清堂走。
宋石追着喊:“肖公子!肖公子你要干什么啊!”
肖兰时头也不回:“他要不给我换,我今晚跟他挤一个炕头。”
-
清堂的后门半掩着门扉。
再往里,是只独卫玄序一人用作休浴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许踏足,被称为禁池。
氤氲的水雾自圆池中起飘荡在空中,云雾缭绕之间,卫玄序浸在水中,后背轻倚靠着青花玉壁,他卸了金冠,一头青丝顺着白皙的脖颈垂下,绕过胸膛而后浮在水面上随着细波一摇又一摇。
忽然,静穆的水面哗啦一声被指尖拨起一道涟漪。
卫玄序眼中闪露出鲜有的烦躁。
“真当我是痴愚。”
他低声地骂。
就算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分辨不出肖兰时的易容,他卫玄序也不可能认不出来。想当年肖兰时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还是卫玄序一字一字教他念的易容咒术。
那天在黑店里看到的第一眼卫玄序就认出来了。
拎他衣领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看他后颈上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嗯。
提起来一看。
果然是这孙子。
现在他借助手令的缘故将肖兰时暂时押在不羡仙,若是就此把人送上去,别说他自己之前得罪元京的事都会一笔勾销,他背后的卫家说不定也能因功重新立名。
报与不报之间——
忽然,他轻叹一声,蓦地从水中站起。
蒸腾的水汽中,沾满水珠的赤足缓缓踏上青玉阶。
紧接着,禁池外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腾。
瞬息之间。
只听哗啦一声,禁池的大门被肖兰时一把推开。
“卫玄序!我要换——”
突然。
两人隔着圆池相望,卫玄序青丝散在脑后,偏过头来望他,一双桃花目因热气的熏染而微微泛红。
在墨发与水雾之间,肖兰时望见他皮肤上的肌肉线条迅速绷紧。
肖兰时下意识:“好……好腿。”
卫玄序脸一黑。
两息后,水雾迅速集成一只金光巨掌。
砰——!!
肖兰时被屁滚尿流地轰出禁池,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在地上打滚。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么凶干嘛!!”
话音刚落,只听禁池内传来一声低喝:“宋石,我的剑呢?!”
肖兰时:“……”
脑壳痛痛。
【作者有话说】
卫玄序:讨厌你,分你破房子住。
肖兰时:嘿嘿。腿腿……
卫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