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寂静了,寂静得就像是坟地。
卫玄序环顾四周:“这里有问题。”
肖兰时连忙说:“你都发现了还不赶紧走?”他看向周围,“哦对,宋石呢?”
卫玄序道:“他去哭河旁寻……”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凄厉的喊叫声从远处响起。
“救命啊——!”
话音未落,伏霜剑便立刻亮起,化作一道金色的剑尘向声源奔袭而去。
“喂!”肖兰时大喊一声。
可卫玄序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漆黑的街角,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风雪中。
犹豫片刻,肖兰时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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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飞往哭河河畔,冰封的河面十分平静,岸边全是渔船的黑影,隐没在若有若无的烟雾之中。
肖兰时打量四周,道:“河水结了冰,天上飘着雪,这雾来得奇怪。”
两人越往前走,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卫玄序道:“跟紧我。”
肖兰时撇撇嘴,现在谁跟谁还不一定呢。
忽然,卫玄序停下脚步。
砰。
“嘶——”
背后的肖兰时没来得及反应,径直撞在他的颈骨上,额头上的淤青又开始疼。
肖兰时捂着脑袋:“你来除鬼的吗?是除我的吧。”
卫玄序指着前方,冷声道:“看到了吗?”
肖兰时揉着脑袋,沿着他手指看去,立刻倒吸了口冷气。
在那不远处,哭河的冰化了,河水在雪光照耀下起了浪。大雾之中,数不清的人影正排成长队,行尸走肉般向哭河里走。河水漫过肩膀,他们也毫无知觉,最后消失得悄无声息。
队伍之中,有个熟悉的身影,肖兰时定睛一看:“宋石!”
可宋石像身边人一样,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随着队伍向前走,对他的喊声没有半点反应。
见状,肖兰时急忙上前,却被卫玄序一把拦住:“这烟雾使人致幻,屏住呼吸。”
肖兰时这才猛然注意到,周围的浓雾已经变成了彩烟,翻涌出令人眩晕的花色。
他之前在元京的时候见过这东西一次,眼前的烟雾叫做幻烟,是少数妖鬼才能用鬼气幻化出来的,能使人催眠,如大梦一场。
放眼望去,幻烟飘散在哭河畔上空,将底下的人群牢牢拢住。
肖兰时眉头紧皱:“他们已经吸了幻烟,沉溺在幻境之中,这么多人,不好处理。”
紧接着,卫玄序低声念咒,随着手中符文亮起,哭河堤岸上霎时间建起一道金色的光墙。
肖兰时一愣:“你不是——”
当他看见卫玄序手中的伏霜时,便止住了话头。
卫玄序的确已经不能化气,但伏霜不是。
像是这样的灵剑,本身能结成一定的灵识,认定了主人便会一直追随,直到主人身亡它再也感受不到气息。
肖兰时心中暗惊,利用剑尘结咒,建起百米长的光墙,卫玄序是第一人。
光墙横在哭河岸边,被幻烟操纵的百姓翻不过墙,显得十分焦躁不安,未几,竟开始用肉身冲撞。
卫玄序急声道:“百姓有了意识,你看好他们,我去引鬼。”
“你引什么鬼?!”肖兰时一回身,只见卫玄序已飞往河面。
伏霜金色的光芒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灿烂,肖兰时气恼地望着伏霜上的身影。
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过只是个在肖家刑狱下残喘的阶下囚,现在连仙骨都被人剔去,自己的真气你都凝聚不了还要倚靠伏霜!
你他妈去引什么鬼?
正时,光墙这侧的百姓更加拼命冲撞着,嘶吼声和撞击声混乱地响成一片。
两息后,惊蛰亮起,肖兰时转过身来,背对着河面。
惊蛰上的细火在他眼底燃烧:“你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紧接着——
砰!
一道银白的剑尘重重劈打在金色的光墙上,气浪打出的余波瞬间将蜂拥的百姓震退了十数步。
肖兰时跳上高墙,烦躁地垂目一瞥:“别往前了,再往前砍了。”
底下的百姓一怵,动作竟放缓下来。
肖兰时一转头,卫玄序已开始探水。他凭借纸符飘浮着,向哭河劈剑,浪跳得又急又高,他自旋涡之中巍然不动。
恍惚之间,肖兰时有一瞬的错觉,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卫玄序,遇到危险就会护在他的前面。
正当他想着,忽然看见河面上钻出一只黑色的触手,直冲卫玄序而去!
肖兰时下意识大喊:“小心——!!”
卫玄序侧身一躲,伏霜再动,逼得怪物探出水面。他望着底下的怪物,沉声道:“不是鬼,是河妖。”
世间万物有灵,一切都在阴阳之中,哭河也亦然。哭河里的生灵成片成片地死去,结成了眼前似鱼似虾的怪物。难怪钓鱼湾总有人莫名死亡,那不是鬼在作祟,而是这河妖对百姓的报复。
可这河妖不算大,一口吞不了几个人,可它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用幻烟引这么多人?
忽然,肖兰时脑中一闪。
与其说是在进食,不如说更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回想起刚才不羡仙门口的血,猛然忆起宋石描述中那个古怪的人。哭河畔那么多人都在幻烟之中,为什么他一个普通平民百姓却能安然无恙地跑去不羡仙报信?
想着,肖兰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河妖的动作,而后将目光锁定在它的脑后。
几个拳头大的黑洞钉在上面,正在不断向外翻涌着黑色的呕吐物。
肖兰时连忙望向卫玄序:“这河妖有伤!恐怕在找伤了它的人!”
果然,随着旋涡的搅动,刚才走进哭河里的人也飘上来,都留着气。肖兰时立刻将他们打捞起,甩在岸上。
肖兰时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河面。
忽然。
河妖发了怒,河里探出无数只触手,万箭般刺向卫玄序。有一只触手刺中他脚下的符咒,卫玄序整个人如同断翼的飞鸟,直直地向河面坠去!
“卫玄序!”肖兰时刚要奔向他,只听哗啦一声,身后的光墙消失,岸边的百姓在迷烟的操控下,乌泱泱向哭河奔去。
“别管我,救人!”
肖兰时的脚步一怔,在那片刻的犹豫里,眼睁睁看着卫玄序坠入漆黑的河水。
堤岸的百姓黑压压一片,张牙舞爪向哭河狂奔。
肖兰时纵身而起,手中惊蛰银光乍现,发了疯似的辟出一道道剑尘。
“卫玄序,你要是敢就这么轻易死了,我就把你的不羡仙烧成灰——!!”
剑尘像是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
瞬息之间,百姓全部被肖兰时驱赶至河滩。
轰——!
肖兰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回头一望,哭河中立起一道巨大的水柱,在水柱之上,赫然立着卫玄序的身影!
“姓卫的,别他妈总这么让人提心吊胆!”紧接着,肖兰时继续回身,惊蛰剑愈发明亮,没有一个百姓能越过他的剑尘。
以堤岸为界,金银两道光影照亮了哭河河畔,如同天上的日与月。两人背向而行,在漆黑的冬夜里绘出一副星河灿烂。
良久,伏霜入水,剑锋直刺河妖。
只见河妖惨叫一声,身体刺出万道金光,呼吸之间,河面上只有腐烂的鱼虾,再无它的身影。
与此同时,迷烟也随之消散,百姓接二连三地倒在河滩。
肖兰时长舒一口气,转而得意洋洋地走向河边。
卫玄序迎上来,相对而立,淡淡说道:“做得不错。”
肖兰时偷偷瞥了一眼卫玄序。没有受伤。
而后咬牙切齿地笑:“做得不错?就一个做得不错?卫公子说错了吧,应该是无与伦比、精彩绝伦、美不胜收才对。”
卫玄序点头:“无与伦比。精彩绝伦。美不胜收。”
被他骂习惯了,突然被这么夸,肖兰时顿感浑身难受,一摆手:“罢了罢了,还是不错吧。听你夸人,总觉得你在骂人。”
“诶,宋石死小孩呢?”
肖兰时正在人堆中找寻,忽然听见哭河河面上传来呼喊。
一转头,看见河面上漂泊这一只孤帆,帆下有个人影在向挥手:“救救我!有人吗?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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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凌波而跃,踏上帆船,看见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
肖兰时挑眉道:“这位大伯,大晚上的怎么在河上?”
渔夫一见到二人,激动得涕泗横流:“仙家,小人是钓鱼湾夜航人,晚上小人见哭河的冰化了,一时贪婪,想着多打些鱼养家,忽然河上就开始刮风,什么也看不清,船跟着风直打转,把帆都吹烂了,小人还以为回不去了,多亏了两位仙家。”他指了指头顶,破帆耷拉在桅杆上。
肖兰时总觉得怪,但说不出那里怪,目光钉在他脸上,盯得渔夫躲躲闪闪。”
渔夫低头瞥向卫玄序:“这位仙家总瞧着小人,好生吓人。”
肖兰时反问道:“吓人?大晚上出船怎么不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