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急道:“我去补齐阵型。”
长老恨铁不成钢:“你糊涂!你实在糊涂!你贸然冲到这地方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敢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王琼甩开手:“危险?那弟子又如何不危险?他被反噬得连尸骨都不会有!我堂堂萧关督守之子,怎么可能躲在这里苟且存生!”
“就是因为你是萧关督守的儿子,所以你才绝不能出事!”
“凭什么?!!”
“凭你王家是三十二内门,七十一宗的上万人大族!你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死了,督守的位子就要在这万人里咬出来!就要掀起同袍相残的血雨腥风!你以为你是为了你一个人在活着吗?自私!你背后背着的是王家的兴衰,是多少人的命运!我告诉你,哪怕是你残得只有一口气,你也要替王家拼尽全力地挺着。这就是你的命,你明白吗?这就是你的命!”
王琼的指甲钻进了皮肉,大滴大滴的血顺着拳头落到地上。
当他猩红着双目再抬眼望去的时候,阵法不知何时已经补上缺了,一个年轻的小弟子正挥着剑,向天空刺出一道绯红的剑尘。
眨眼间,数百道剑尘织成的网已经完全将灵鹫裹住。
王家长者振臂一挥:“满弓拉弦——!”
“是——!”
一声整齐的应和起,王家弟子迅速变换着阵型,头顶的剑尘立刻形成一只搭在弓弦上的长箭,箭头直指向灵鹫。
忽然。
“不行!绝对不行。”
韩家长老拥上来:仙台是元京搭建在六城的,你屠了灵鹫,和毁了仙台有什么两样?这罪责,你担得起吗?”
闻声,王家长老忍怒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韩家长老看了一眼人群,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人祭。”
王家长老立刻:“人祭?你是要拿活人的命去堵那怪物?我看你疯了吧。”
“不然呢?等灵鹫吸食饱了精元,它就自然平静下来了。要是你伤了它,让元京以为你萧关要起兵造反,到时候有多少条命要死,你能说得清吗?”
王家长老沉重凝望着底下的人群。
良久,长叹一声:“动手吧。”
忽然间,裹挟着灵鹫的红蓝巨网骤然消失,重得了自由的灵鹫在天上迅速腾空两下,八只蛛矛张开对着底下,愤怒地嘶吼出一声声怪叫。
人们失皇地望着天空。
“督守府的阵法怎么、怎么破了?”
旋即,韩家长老的身影站在高台上。
他背对着阳光,他的脸完全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望见他抬手把身上的湛蓝族袍整理平整。
他顿了良久,用一种极具凄凉又哀叹的声调,缓缓张口:“天命昭昭,生死造——”
突然。
一只手臂粗的黑色钢针猛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紧接着,他的双腿渐渐向下弯曲,手指在空中蜷缩两下:“化……”
一缕黑色幽魂从他的头顶飘离出来,转眼间便被灵鹫吸食到嘴中。
王家长老振臂一挥:“王云,你带三十人从竹林走,撕开条结界的口子,护送王琼公子出去,切记,千万要保护琼公子平安!”
弟子领命,便转身列队。
王琼挣扎不应,一抬头,对上王家长老冷峻的双眼:“你千万要记住,这些人都是替你去死的。你要还他们。”
砰——!
天上忽然下起了黑雨,密密麻麻的如同钢针一般的雨点不断从灵鹫身上飘下来,它漆黑又丑陋的身形完全遮住了太阳,天穹几乎露不出一点白。
入目的全是黑色、黑色、黑色。
王家长辈猛地向后一推,王琼就跌进了为他逃离的队伍中。
他想吼什么,但是吼不出来。
因为漫天全都是细密的黑雨,无情又跋扈地砸下来。
在地上开满一朵又一朵鲜红的、艳丽的、残忍的花。
“为什么……我们要供奉、这样的怪物啊……?”
第60章 掉马很狼狈
一阵乱雨初歇,高耸的琉璃樽台上忽然出现了个狼狈的人影。
肖兰时执剑高喊:“天上那怪物只是分身,真身在琉璃樽这里!”
一时间,四方目光齐聚向他。
遍地浮尸,一道道魂灵幽幽地从尸体上高升。
从刚才的黑针飘落的时候,肖兰时就觉得不对。
六面墙围成地空地不算大,以灵鹫飞腾的高度,几乎可以把飞针四散到任何一个角落。
可偏偏只有一个地方没落下来针。
肖兰时立刻马不停蹄地爬上琉璃台,果不其然,在破碎的茧球底端,满是透明的黏液物质,里面有一个胚胎大小的黑色怪物在黏液中轻轻飘动,模样跟空中的灵鹫一模一样。
他瞥了一眼天上正在咀嚼的灵鹫,正如他所想,每当灵鹫吞噬一个魂灵,琉璃樽里面的胚胎就会增大一分。
紧接着,他扶剑撑起身子,喊道:“灵鹫不知道还要吃多少人,不想死的都来我这里。”
有些人开始动了。
一个浑身挂彩的韩家弟子,瘫坐在角落里。
听了肖兰时的话,他凭剑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我看谁敢……?”
闻声,身边有几个韩家弟子悻悻停住了脚步。
肖兰时顺目望过去,那男子身上的族袍虽然满是脏污,可上面复杂多样的花纹依然可辨一二,想来这人在韩家的地位不算低。
男人踉跄一步,身姿虽站得歪斜,可威压不减。
他冷目瞥向四周:“仙台是元京的授命,有它在才能震慑鬼气,防止怨灵作祟,你们都忘了三十年前恶鬼丛生的萧关了吗?”
周围无人说话。
一双剑眉下,他目光只向肖兰时射来:“再者,萧关早已臣服于元京之下,以搭建仙台为盟誓,你说要拔了萧关的仙台,究竟是在替谁说话?金麟台?肖家?还是你一个黄口小儿的荒论?”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投向肖兰时,正等他一个正论。
沉默良久。
肖兰时破天荒一声:“你他妈脑子有病吧。”
男子忽然被骂得一愣,面色铁青。
刚才红蓝两家一系列的撕掐肖兰时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两家撕掐,到后来两家为了保仙台选择人祭,肖兰时肚里早就窝着火。
“你们两家弟子都有刀剑防身,要人祭祭的还不是平头百姓,地上躺的有几个是你们家的?”
男子沉着脸:“你也不顾——”
肖兰时话顶着话:“想活命的到我这边来,跟着他的我也不强求。”
男子转身怒道:“我看谁敢?!”
砰。
一记闷拳重重锤在他脸上,把他打得一个踉跄。
紧接着,周围纷纷攘攘的人影开始动起来。
肖兰时身居高台大喊:“琉璃樽上有咒术,大家合力先破咒!”
霎时间,除了零星几个犹豫不觉得世家弟子,其余的全都呼啦一下围上去,将琉璃樽死死地裹了一层又一层。
刀剑的闷响和真气碰撞在一团,毫无规律又极具破坏性地敲着。
肖兰时又重重挥出一剑,眼前的琉璃壁实在太过坚硬,只听砰一声响动,他就被碰撞震得向后退了数步。
有人绝望高呼:“这仙台可是祖宗留下的神迹……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哪能、哪能跟神灵抗衡……!”
轰——!
天上的灵鹫吸食完魂灵,又开始震动着双翼,拿两只漆黑空洞的眼眶,垂涎般地盯着底下的人群。
肖兰时咬牙拍起银火:“快!来我这里!”
一时间,银火自他掌中升腾,而后升空化作一只数丈宽的火焰巨盾。
灵鹫的针刺再次雨一般洒落。
可当黑色的刚尖与银火碰撞到一起的时候,火焰的高温瞬时间将坚硬的刺烧成滴液,一边化作灰黑的雾气蒸发,一边有极少数滚烫地从天上滴落下来。
有一滴直冲肖兰时的眼睛落下来。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盖住他的双眼。
突然被剥夺了视觉,让肖兰时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警惕又敏感。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嗅到了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睛上那只手就移开了。
卫玄序喑哑的声音响起:“莲花尊上有咒法,破绽在莲心。”
肖兰时下意识转头想去看他的手,可忽然被耳边一声凄惨的叫声打断。
一个女人被滴液溅到脸上,她那脸上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腐烂。她痛苦地抓挠着旁边的皮肤,试图舒缓脸上的痛楚,为此不惜在手臂上抓出一道道骇人的抓痕。
天上的黑雨还在下。
肖兰时支撑着火盾摇摇晃晃,根本腾不出手来查看卫玄序的伤势。
他一咬牙,凭借内丹火盾又宽了整整一倍。
“你要是疼你千万别忍着。算我欠你的。你手要是烂了我拿我的皮补给你,我求你他妈千万别忍着。”
忽然,肖兰时感到后背被他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