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先回去梳理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回到刺史府后,所有人的心情都越来越沉重,听老妪的话,这个漓蝶和大管事的手段简直太神鬼莫测了,他们怕是已经布局了很多年,现在正在一点一点收网。
而漓蝶背后还有个修道的师父,听起来相当厉害的样子,说不定这人才是操控整个大局背后的那只手。
迷雾似乎在魏镜澄一行人眼前拨开了一层,但只前进了一步,就又走入了更浓的迷雾中。
不过他们好歹知晓了那群人的大致情况,首脑应当是大管事和二管事,还有便是漓蝶和她的师父。
本来此次出门是要查明当年那被青蛾卫带走的前朝皇子和青蛾卫的下落,但绿瓢的出现已经昭示了前朝皇子的下场。
那么当日在皇宫地下密室中发现的那座邪神像,有很大可能就是老婢女口中那位嗜血的青蛾卫。
在纸人的幻境中几人曾看到的他被人挖眼,割舌,断足,活生生做成了怪物,而那个手足皆佩戴银镯的行刑之人应该就是成年后的漓蝶。
根据秋博赡在古籍上查到的方法,只要点出绿瓢所做的恶事,让千万人唾骂,就能彻底将这个怪物除掉。
众人都觉得既然漓蝶也不是什么善人,手段如此狠辣,干脆直接将这事原原本本的写下来,贴在城门上告知百姓。
“疑罪从无。”徐灵鹿却坚决不同意,“我们不可如此草率的就做决定。”
一想到要将这些事情以官方的身份全都公布于众,他就有些踟蹰。
听老婢女的讲述,当年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小姑娘如今应该已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了。
若她已经嫁作人妇还有了自己的孩儿,那如此作为,无疑是撕开了陈年的疮疤还撒上了一把盐。
万一被有心人挖出旧事,影响了现在的生活,那他们的作为和那狼心狗肺的绿瓢又有何异?
虽然这整件事有八成都是那位漓蝶公主在背后搞的事情,可也不过是他们的推断罢了,在没有十足证据的情况下,怎能如此随意就牺牲掉她。
疑罪从无这词众人从未听过,但细想一下也能想出其中的道理,唯有进门送茶水的王蝶儿没听懂。
她一直跟在徐灵鹿等人身边,现在已经是越来越大方了,听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开口,“公子,你说的那个疑罪从无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们找不到笃定的证据,便不能将罪责强加在嫌疑最大的人身上,虽然此人看上去最有嫌疑,但也可能是因为被人欺骗或者受人胁迫才会做下恶事。”
王蝶儿听的一知半解,小声嘟囔,“可是那个什么蝶,听起来挺坏的呀,为何还要保护她?”
“而且不将这事说出去,那绿瓢就解决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呀!这可如何是好?”门口的人显然有些气愤,是刚刚载着黎玄辞从笔架山回来的敖玄。
绿瓢一日不解决,就会源源不断的产出新的怨病,他也就一日不能休息,最近每日都要飞笔架山好几次去烧那些怨病。
好好的一条龙,现在像个橐龠1,除了吹火还是吹火。
就很影响他在阿辞心目中的形象!
敖玄的抱怨徐灵鹿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嘴里反复小声念着,“什么蝶……什么蝶……”
“我们可以用化名。”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刺史,“我们去寻几个话本书生,将这事编成故事,再找些说书人在城中,乡镇的茶馆,茶摊,街头讲出去,一来避免有心之人再次伤害受害人,二来还可以增强故事散播的范围,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甚好!”刺史立刻起身去吩咐手下办理。
沙洲富庶多年,文化生活很是发达,有几个相当出名的话本书生,一听能吃上公粮,立刻扔下手头的事情投入进来。
故事本身也足够曲折,话本中隐去了前朝皇子的身份,只说是个落魄小官,把重点放在了他欺骗风尘女子感情和逼迫亲生女儿卖……春的情节上。
如此猎奇的故事一经说书人的讲述,立刻就在沙洲城中和周边的区域散播开了。
不仅骗了人家去生孩子还骗人家的钱财,有了孩子也不好好养,居然逼着亲生女儿去做腌臜的皮肉生意,简直是个十足的渣男,大婶大娘们听了第一天就恨的牙痒痒,故事中说这烂了根男人被人做成了怪物丢在笔架山的泥潭中,她们觉得大快人心,有几个好管闲事的还真的结伴上了笔架山。
按着说书先生的话一路找过去,不得了了,泥潭中真的有个怪物。
怪物虽然形貌可怖,但说书人讲了,它可是不能动的。
其中一个大娘壮着胆子过去将那怪物骂了一通,话音落,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大娘们吓得后退几步,却见那怪物身上掉下一块腐败流脓的烂肉,跟泥潭融为一体之后,它便又安生了下来,继续往口中填着烂泥,可那掉肉的地方这次却没有再长出来。
见它是真的不能动也没有危险,那大娘又试探着骂了几句,这次怪物却没了动静。
另外几个也见到了这神奇的一幕,都来了胆量,轮流上前去骂,大娘们发现每人只有第一次去骂时能伤到怪物,再重复便不管用了。
几人下山后,周围的邻里就很快都知晓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沙洲城中的婆婆婶婶们就都知道了。
有空闲的大娘大婶们会三三两两的约着上山,去辱骂那怪物。
此次城中疫病的起源也被书生们用春秋笔法按在了绿瓢身上,因为这事沙洲城中的男人们近段时间都没法下江去捕鱼,被影响了生计自然也是相当不爽,反正官府发了告示,说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祭典,仪式过后才能重新开江捕鱼,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如此干脆去唾骂怪物,散一散心中的怨气也好。
一时间笔架山上山的道路竟然排起了长队,比附近最灵验的山寺人气还要旺。
在最后一句骂声止歇,最后一团腐肉消散之时,那个一生都在妄想自己能登上万人敬仰之位的前朝皇子,终是在经过万人唾骂之后,彻底化作了一滩烂泥。
绿瓢之害已除,它藏身的泥潭本就不大,刺史亲自带人去将潭中的污泥全都铲了出来,运到山下的官道上铺了路,以后还要日日被行人车马踩踏碾压。
第143章
事情解决后,那些食用了怨病幼年体被感染寄生尚未死去的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疯狂的呕吐了几日之后,便逐渐痊愈了。
相对于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人,他们尚算幸运。
送走病营中最后一位病人之后,沙洲刺史特地请徐灵鹿等人多留了几天。
因为疫病的事情,城中气氛不好,他想搞一场祭江仪式,一是超度一下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亡魂,二是在祭典上他要严令禁止渔民们再下绝户网,还要一同在水君面前起誓,若是再用就必遭天谴。
朝廷例律或许会有人钻空子,但是靠江吃饭的渔人们若是在水君面前起了誓言,却是从来不会违背的。
刺史打算借着这次祭典,一扫沙州城中的阴霾,安抚和激励一下民众的情绪,所以计划的很盛大,样样都要最好的。
搭祭台用的木料,是他自己攒下来为了翻修府邸的上好木材,还从周围各乡县调来了几十面大鼓,做祭品的五谷要挑颗粒最饱满的,不仅要样子好看大小也要一致。
主持的礼服也非常华丽,几乎是找了城中所有能做的绣娘连夜赶制,才绣出来的。
共有九层,每层的刺绣都不一样,叠在一起风一扬居然能形成一副非常生动的动画,是沙洲人自古在江上讨生活的画面。
看到这繁复的衣服,徐灵鹿立刻就想退缩,明明有钦天监的大监证在这里,哪里轮的到他这个野天师主持。
但黎玄辞倚老卖老,说自己头发都白了,形象不好,干不了这活。
更可气的是,敖玄也跟着闹,祭典上有个环节是要请出他这个新水君给民众整点神迹的,但敖玄说要黎玄辞陪他一起,不然当天龙息可能会失灵呢。
那狗腿的样子让徐灵鹿深深怀疑他的属性。
真的是龙吗?
不是什么其它动物?
最终还得是咸鱼天师扛下了所有,这个祭典主持的活完全属于加班,不想干!
祭典仪式要求在金乌初生之时开始,非常之早。
徐灵鹿被魏镜澄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半昏迷状态,眼皮半点也抬不起来。
魏镜澄只好半抱着他像摆弄一个大人偶一样,依次给他穿上繁复的礼服。
徐灵鹿的腰太细了,礼服的腰带是按照正常男子的尺寸做的,他系上之后图案交叠的太多,反倒失了本来的意味,配个普通的腰带又不好看。
魏大人便把自己不常戴的一条玉带给他系上了,这条玉带是御赐的,顶顶好的材料,魏镜澄也只有在搭配礼服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今日既然用了,干脆发冠也给小天师配成一套的。
咸鱼天师平时最是不耐烦打扮的,穿着方面只能算是大方得体,很少有如此华丽的时候,看着自己亲手装扮起来的人,魏镜澄有些晃神。
如此华贵的衣裳和配饰丝毫没有压住徐灵鹿身上那股灵气,反而为他添了一丝威压,即便现在人还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样子,也让人不由的心生敬仰和崇拜。
从南池到沙洲多日,两人都没有什么能彼此亲近的机会,魏大人今日还是借着来叫早的名义才能单独和心上人待上一会。
此刻自己亲手装扮好的人,还哼哼唧唧的赖在怀中不想离开,魏镜澄耳朵耸了耸确定旁边房间的徐俊华已经出去晨练了,干脆用自己想了多日的方式将怀中的人叫醒。
自打从昌余县出来,在南池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徐灵鹿就被自家大人养的越发懒惰,真的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床了。
要不是魏镜澄伸出援手,他晕乎的脑子连衣裳都穿不明白,见有人替自己效劳,干脆闭目养神再眯一会,但魏大人的怀抱过于熟悉和温暖,瞬间便让他又回到了在南池城时每晚都抱着睡的时候,这一眯竟然又睡了过去。
在梦中他的唇瓣被含住,齿关被挑开,舌尖也被抓住,是熟悉的力度和熟悉的气味。
我难道这么饥^渴吗?做梦都梦到被魏镜澄亲?
小天师一边做梦还不忘吐槽自己。
可是,就是很久没亲了呀!委屈!
这么想着,舌尖就主动追了上去,换来更为热烈的交缠和占有。
唔,有点窒息。
大概是魏大人亲的太过激烈,梦中的人忘了换气,终于被憋得睁开了眼睛。
带着水雾的眸子半睁着,入目是近在咫尺的英挺鼻梁和鸦羽般的长睫。
原来是真亲呀!
徐灵鹿一下子就开朗了,默默给自己英俊的男人点了个赞,这种独特的叫醒方式,请务必每天早晨来一次。
即便万般不舍,但旁边那个出去晨练的人显然马上就要回来了,魏大人轻轻的把怀中的人推开一点。
徐灵鹿这回也算是彻底清醒了,他把脸又埋回魏镜澄触感超级好的胸肌里,左右蹭了蹭,埋胸充电什么的在早起的时候最管用了。
等徐俊华进院的时候,房中的两个人已经出门了,自家弟弟穿着华贵庄严的礼服但眼神迷离,唇瓣也有些红肿,再仔细看一下腰带和发冠,都是天家人才用得上的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是谁的东西不言而喻。
这种行为跟撒尿标记地盘的动物有什么区别?!
哥哥愤愤不平的走过去,路过两人时越想越气,还用肩膀狠狠的撞了一下魏镜澄的肩膀。
快走进屋时还听见自己弟弟小声的嘀咕,“我哥最近是不是有病,怎么越来越暴躁了,你以后离他远点……”
这泼出去的弟弟,真想把他的狗男人拽到演武场去打断一条腿。
祭典的场地是沉沙江边的一处高地,来祭祀的民众们早早的就带着自家准备的祭品等在底下。
随着清晨第一道光芒出现,徐灵鹿抽出凌霜半敛着眉目走上高台。
江风扬起他的衣摆,晨光为他的身影镶上了一圈浅金色的光晕,好似马上要御风而去的神祇。
底下乌压压一片的民众本来还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话,徐灵鹿一出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讨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时间除了江水滔滔流淌的声响和江边猎猎的风声再无其它声响。
纤白的指尖擦过凌霜的剑身,幽蓝的咒文在朝阳中乍现,左手的符纸无火自燃,江风明明是东南风,可符灰却直直向上飞去。
下面的民众心中不由的泛起一阵伤感来,有些眼窝比较浅的或者在灾祸中失去了亲人,友人的,已经开始暗自垂泪了。
待三炷香燃尽,‘咚’一声鼓,如炸雷般唤醒了众人。
鼓点起初缓慢而沉重,随后越来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