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当日,晨光刚刚一亮,所有村子的里正和有威望的族长就都到了庙宇所在的山脚下,他们特地沐浴焚香,才上山去请祭品。
庙宇的四面都有人把守,根本不存在出逃的可能性,但几个汉子上去推门的时候却发现庙门怎么也推不开。
堂子的门栓早就叫他们拿走了,屋中也没有任何可以堵门的重物,不应该呀。
就算是女孩们一起在屋内顶着,他们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去撞也多少该有些晃动吧,可是十来个人轮流撞了好几轮,肩膀都撞的青紫了,那门竟然是纹丝未动,就好像谁从里面彻底砌死了一般。
有人找来了砍柴的斧子想把木门劈开,斧子劈上去却连个印子都没有,又搭了梯子想从屋顶掀开瓦片进去,人都因为吃力太过差点从房顶上掉下来,瓦片也不见有任何移动。
这下请祭品的人彻底着急了,连忙去给里正们汇报了。
“在庙外点火,用烟将她们熏出来。”一位年纪看上去最大的老头子开口。
庙外很快就被摆上了一圈干柴火,火点着之后,却像有一堵风墙般,火苗和烟气都冲着外面走,一点也进不去庙中,还差点将点火的人燎着了。
那个下命令的老人一看是这种情况,拐杖往地上狠狠一顿,脸色更加阴沉的开口,“都别管这火,让它烧,我到要看看她们如何出来。”
说完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没时间了,各位里正,族长,现下只有去各自的村中临时抓一个姑娘来了,不然在入夜之前水君大人没收到这次的祭品,怕是又要发怒了。”
一行人听到他的命令之后便准备回到各自村子里去抓人,却没注意有两只猫咪从高处踏着树枝跑走了。
收到梨白和阿润的消息之后,徐俊华带着花少梁去调来的兵迅速将整个村子围了起来,想回村抓人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官兵们把刀架在脖子上又逼了回来,所有人都被慌乱的堵在祠堂的前院中。
那位年纪最大的里正出面交涉,“诸位官爷,这是何意呀?”
“有人报官,说你们私自用活人祭祀,犯了律法,我等特地来调查的。”花少梁官架子摆的十足,直接将人往后一推,差点推了个踉跄,“都老实点!”
众人都不想担上罪名,一院子的人瞬间便鸦雀无声,没人愿意再当这个出头鸟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那个年岁最大的里正又坐不住了,终于是认下了活人祭祀这件事,反正所有村子都做了,每一个村民都是受益者,总不能将这几万人全部杀掉。
徐灵鹿撸着手里的阿润,听着他陈词滥调的说着什么牺牲一个保一村这种话,眸光极冷。
阿润刚才可是说了,就是这老家伙下令点的火还不许人去灭。
“既然牺牲一个可以保下一村,那便先保你们村吧,将这位里正大人请到江边去祭祀。”
他话音一落,两个官兵立刻上前拖着老人往外走。
“我是朝廷亲封的儒林郎,是朝廷命官,你们没有权利抓我!”这老里正早年捐过一个文散官,凭借着这层身份,私下没少做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事情,用活人祭祀这事也是他先提议的。
听着他叫嚣自己还是个朝廷命官,魏镜澄掏出一块令牌,大理寺的名头一出,那老者声音一顿,自知说什么都无望了,瘫软着身子被拖了出去。
本想着用自己的身份吓一吓这群不知哪里来的官差,却不想自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他被拖走之后院中再次安静下来,但跟之前满是暗涌的感觉不同,这次院中的人是彻底的泄气了,只能等着这群官爷发落。
就这么一直等到入夜十分,远处忽然锣声大作,听到这动静,院里的人再次躁动起来,没有等到祭品,水君果然又发怒了。
预警的锣声很快就淹没在隆隆的水声之中,听起来水势格外大。
“好臭!”本来还摩拳擦掌打算跟假水君干架的敖玄被率先攻击到了。
水一涌,气息就泄露的更加明显,这一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还很晦气,对龙来说真是太不友好了。
第148章
已经臣服的人类这次竟然没有献祭一个祭品,这彻底惹怒了鹤沙江的假水君,他决定给这群渺小的人类一个惩罚。
夜空中隐隐显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身型似金刚罗刹般形容可怖,有多条手臂在空中挥舞,每条手臂都握着不同的法器,身下还有一条看起来同样凶神恶煞的黑龙将那罗刹稳稳的托在空中。
“哇偶~”徐灵鹿赞叹了一声,有那味了,看来这伙人确实是在不断进步的,这次除了邪神本身的造型之外还给整了个坐骑。
几个村子里的村民也看到了天上的异象,被有心之人一煽动,全都朝着关押里正们的院子涌了过来。
听说是有官差阻挠了这次祭祀,惹怒了神明,所以神明才要现身降下惩罚。
既然是官差阻碍他们祭江,那便抓了这些当官的扔进江里献给神明,以平息神明的怒火,赎清罪孽。
有些当先赶到的民众开始向院中投掷石块和杂物,院里的关着的人一见有人来应,也趁机暴起想要冲过去将徐灵鹿一行人擒住。
有人趁乱高声喊着,“朝廷命官又如何,难道还能大过神去,眼下已经到了这番境地,就算是将这群人都杀了,到时就推说是淹死在大水里,即便是朝廷也拿咱们没办法!”
周围的人一听是这个道理,便更加坚定了,他们虽然只是村夫渔民,只能用菜刀,鱼叉,棍棒做武器,可人数一旦多起来还是颇为凶险的。
官兵中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徐俊华拿着不出鞘的刀加入了战局,他身手好几乎可以以一当十,也不知那群愚民中谁说的,“擒贼先擒王!”
所有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涌过来,魏镜澄则一把将徐灵鹿拉过去,牢牢的护在自己和几个暗卫中间。
眼见一块碎石差点砸中黎玄辞,敖玄将石头捏碎,轻嗤一声,“哼,我看你们这些愚民当真是有眼不识真神。”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有一道龙啸之声同时从云上传来,震得天上那个罗刹都不得不向后退了数丈。
伴着龙啸声院中刮起一阵龙卷风,风沙吹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抱头躲避。
待这阵风过去,敖玄早已不在院中,空中风云搅动,云中多出一条身姿更加威武的黑龙,直直冲着那罗刹像飞撞了过去。
江水翻涌的更加剧烈,水汽凶猛的对撞然后弥散在空气里,将天地全罩在浓重的雾气之中。
这雾像一床潮湿的被褥压在众人身上,让人喘息都困难更别说争斗伤人了。
徐灵鹿和黎玄辞撑起了结界,只容官兵们进来,至于外面那些被真龙威压压的抬不起头,只能俯趴在地上的暴民,他们应该为自己的盲从和愚蠢接受一点惩罚。
天上风云巨变,地上的雾气越来越沉重,除了徐灵鹿和黎玄辞无人能看到空中的景象。
邪神罗刹可不管世人的性命,推动江水就要冲压过来,浪高数丈几乎冲到天际,敖玄则在奋力压制江水,滚动的江水被一堵透明的气墙挡住,不断地回涌再冲击。
敖玄虽是真龙可体内只有半颗龙珠,为了挡住江水不伤鹤黄,一时竟然落了下风,被罗刹压抑的放不开手脚。
龙鳞坚硬无比,凡器不可伤,但邪神的法器上居然有这和他本源的灵气,轻易就能划破他的鳞片,敖玄反复被邪神掷过来的法器伤到,黑色的龙身上满是血痕。
看着敖玄陷入困局,黎玄辞就想着将自己体内的半颗龙珠也给他,便对着徐灵鹿说,“你能不能将我送上去?”
“你上去干什么?”徐灵鹿震惊。
黎监证一个看星星的要去打架,真的不是在添乱?
“我去将龙珠给敖玄。”
“不可。”徐灵鹿拒绝,“没了龙珠你会死的,但有种方法倒是可行。”
“我给你一颗药丸,吃下去之后会吸纳你里内的灵气,等下我送你上去,你将这颗药丸给敖玄。”
药丸入腹,黎玄辞很快便感到自己体内的灵气被抽干了,他面色苍白的朝着徐灵鹿点了点头。
“将你的灯点起来,我再给你加持一层结界,药丸送到了立刻回来知道了吗?”一个人要维持两个结界,还要送黎监证去云间,徐灵鹿的灵气也开始捉襟见肘,额间开始不断地渗出细汗。
他抽出凌霜举在眉心默念咒语,手中的凌霜发出铮鸣,接着剑身开始变得宽大,“快走!”
黎玄辞站在凌霜上直直飞向天际,水汽冲的他睁不开眼睛,只有向着熟悉的气味飞过去,正碰上一根金刚杵朝敖玄的方向飞过来,黎玄辞本能的御剑去挡,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击落的准备,可黑龙反应更快,一个甩尾将黎玄辞圈在身体之中,金刚杵狠狠地插……进龙身之中,几乎整……根没……入。
敖玄疼的差点从空中掉下去,回过头来看见自己面前的人类,明明那么弱小甚至还没有自己一块鳞片大,可依然坚定的想帮自己挡下伤害。
黎玄辞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滴泪水忍不住便从眼中掉落下来。
一起相伴这么多年,敖玄从未见他哭过,看到这滴眼泪甚是惊讶,刚想传音问问为什么,就被黎监证拽住了龙须,整个人贴了上来,接着一股浓郁的灵气被渡到了敖玄体内。
带有自己龙气的灵力一进入体内,敖玄瞬间便觉得疼痛消减了很多,本以为黎玄辞是送完这口灵气就走的,没料到黎监证还抱着他的龙脑袋贴了一会,柔软的唇瓣不断地轻轻擦过,有点像是徐天师和魏大人总干的那件事,叫什么来着,敖玄整条龙都愣住了。
啊,有点害羞,但还想继续。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底下的徐灵鹿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凌霜的剑身开始摇晃。
“你们能不能等会再亲!”小天师愤怒的传音从凌霜的剑身上咆哮而出。
啊,对了!这就是亲亲呀!小龙终于想起了这种行为的名字。
“等我弄……死对面这个臭气熏天的家伙,咱们再亲个痛快!”敖玄瞬间干劲十足。
黎玄辞红着一张老脸被他从云端送了下来,在徐灵鹿揶揄的目光下,木着脸咳嗽了几声,然后做出一副自己失去了灵气再也支撑不住的样子,闭上眼睛缩在结界的角落里装死去了。
天上的黑龙像是有了什么超强加持,变得悍勇无比,逮着对面的邪神就是一通暴揍。
随着他龙息的不断涌出,那邪神的坐骑竟忽然造反了,不愿再受控制,扭动龙身狠狠地给了邪神一尾巴。
邪神像个皮球一样在空中被两条龙拍来拍去,不多时就从云上砸了下来,他身后汹涌的江水也瞬间退回了河道中。
厚重的乌云层层散去,星月开始露头,弥天的大雾逐渐稀薄,那种压的人无法喘息的湿意渐渐转成了一种清澈润泽的感觉。
俯趴在地上痛苦翻滚的人们也都纷纷翻身仰面朝上大口的喘息着。
夜空再次放晴,只有山中的庙宇上有一小团乌云,正哗哗的下着一场大雨。
雨水瞬间便将庙外的大火浇灭了,猫咪软萌的叫声从庙外传进来,一直绷紧情绪的王蝶儿取出长命锁中的叶子,轻轻的贴在了藤蔓上。
敖玄面上多了几道清浅的伤口,想来身上的伤更多,但此时他满脑子都是关于亲亲的事情,根本懒得去处理,等邪神被封在地上不得动弹之后,就蹭到角落去找黎玄辞邀功撒娇去了。
周围都是人,黎玄辞又穿上了他那道骨仙风的监证皮肤,冷着脸敷衍小龙,敖玄也不恼,继续热情贴贴,那副舔龙的样子,徐灵鹿简直没眼看。
结界打开,徐俊华和花少梁带着官兵们将过来闹事的暴民都一一看押起来,到时移交官府统一查办,虽然确实不会有太重的刑罚,但肯定会狠狠地罚些款粮,让他们长长记性,不敢再犯。
至于那些主事的里正,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下狱,清算一下他们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再看判什么刑罚。
徐灵鹿带着魏镜澄和捕快们去院子中央细细验看,那被敖玄从天下打下来的邪神已经没了原本巨大的身型,变得和在云京皇宫地下见到的那座一般大小,也就是比普通人稍微高大一些。
他头部齐全,五官俱在,甚至还能看出之前应该是个长相英武的男子,但身躯却是残缺的,所有内脏都暴露在外。
徐灵鹿仔细看一下了,心肺都被一团密密麻麻的红色细丝取代了,它们搅在一起,剧烈的跳动着,扭曲着,看上去极为可怖。
在邪神像的旁边还有一条小青龙,只有手掌长短,手指粗细,躺在一滩黑色的液体里气呼呼的向外喷着水汽。
敖玄终于想起了刚才在空中和自己一起揍邪神的同类,走过来把小青龙挑在手指上,一口水汽给他把身上残留的黑色液体冲了个干净。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敖玄对着小青龙拱火,“堂堂鹤沙水君,为何被人搞成这副德行?”
小青龙气的一口咬住他的指尖,疯狂的磨牙。
“什么什么?”敖玄贱兮兮的,“你说你叫敖傲,是东海龙王的长孙,身份比我尊贵多了。”
以前被众多龙三代欺负过的敖玄,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龙,他甩甩手腕把敖傲甩在地上,看着小青龙气的像只青皮河豚,嗤笑一声,“那你就这样飞到东海去,让你那龙王爷爷救你呀。”
小青龙一个弹起,直接咬在了敖玄耳朵上,疼的敖玄嗷嗷大叫,脑袋乱甩,可小青龙就是不松口。
正打算潜心研究邪神的徐灵鹿和黎玄辞看着两条龙像幼儿打架相扔泥巴一般吵吵闹闹,都很头疼。
黎玄辞上去拉住敖玄,语气狠戾,威胁的内容却一言难尽,“你要是再皮,就永远别想再亲亲!”
上万岁的小黑龙瞬间乖巧,还委屈的憋起了嘴巴控诉,“是他先咬我的。”
黎监证揉揉抽痛的额角把他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