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逐渐袭来,他平时没这么早睡过,吃完饭还能坐在一楼堂屋和吴青青江梦华一起看会儿电视剧。
只是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他便感觉自己床尾的被子在下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头,江橘白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这股重量来到了大腿、腹部、接着是胸口……重量在持续增加!
瞬间,江橘白的瞌睡就跑得踪影全无,他在窒息中醒来,将手伸出被子挣扎,他从被子里滚出去,摔倒地上。
床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少年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又是什么东西来了?
靠着窗户的课桌,课桌上面的资料是敞开的,但睡前,江橘白明明将它合上了。
一定也不是风吹的,因为窗户紧闭。
资料的旁边,放着一沓草稿纸,以及放在草稿纸上面的中性笔,就好像是一直有人坐在桌子前伏案学习,不曾离开。
江橘白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他咽了口唾沫,想去找江祖先求救。
但刚冒出这个想法,只是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房间门就自己关上了。
窗外的天黑沉沉的,刚刚还让江橘白觉得惬意的时光瞬间乌云笼罩,低气压充斥着整个房间,江橘白左右看看,他飞快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开门跑出去。
只是他手指刚碰到门把手,他脖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给箍住往回拖,不是从前面,也不是掐住,而是仿佛有人站在他的身后,拽着他的衣领朝后拖。
不论江橘白如何挣扎,都撼动不了对方半分,整个房间的温度已经降到让江橘白打寒战的地步。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被摔坐在课桌的椅子上面。
江橘白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是徐栾,是徐栾让他写作业。
从来没受过气的江橘白头一回吃瘪,甚至毫无还手之力,他踹了脚桌子,“我就不写。”
窗户忽然打开了,他的房间正对马路。
院子里响起一声大黑的吠叫,一种什么东西在粗糙的水泥马路路面上拖行而过的声音响起。
江橘白疑惑地看下去,是于敏丽!于敏丽衣服破旧,脸乌青,一颗眼珠快要挤出了眼眶,舌头垂在下巴,她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拖在身后的路面。
她在少年门口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下一秒,她的动作顿住,她慢慢转头,好像是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我写我写,”江橘白一把抓起笔,低下头,“我现在就写。”
窗户关上了,吊死鬼于敏丽消失在江橘白的视野内,徐栾有能力打破江橘白和所有鬼灵之间的结界。
江橘白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去,他脊背在轻微的颤抖,手心冒满了冷汗,笔不停地往下滑,他不停地加重力道把笔握紧。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江橘白粗重紧张的呼吸声,江橘白看着纸上合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题目,急得耳朵都红了。
他害怕徐栾真把自己送到于敏丽手上,咬着牙,“我不会写。”
身后似乎响起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气声,一道修长的身影在江橘白的身侧显现,它弯下腰来,侧脸雪白,瞳孔漆黑,毫无光泽。
“你听话点,我教你。”它吐息着冰冷的气息,轻声说道。
第21章 学习
江橘白感觉自己身体的左边凉得厉害,有衣服的布料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安静的夜晚将全部感官对外界的敏感大幅度提升,甚至,只剩左侧。
一只手拿走了江橘白手中的笔,对方那只手泛着一种死人才会有的惨白。
“部分题目对你来说难度有点高,把我勾选的做完,周日晚上我要检查。”
笔管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徐栾不见了。
江橘白保持着姿势过了很久,确定是不见了之后,才手忙脚乱去拉下了百叶窗,拾起笔,笔管握在手中特别凉,像是握了支冰棍在手中。
少年打了个寒战,伸手把资料拿到了眼前,他低头翻阅着,本来干干净净的书本上多了不少笔迹,从第一页,一直到整本资料的二分之一,被勾选的题……江橘白细细数了一遍,一百三十道?!
这比他一个学期做的题量还要多!
一开始的恐惧化为了不可置信的愤怒,接着是手足无措,再又回到恐惧。
如果没有完成,徐栾会把他怎么样?
按照契书上的内容,徐栾肯定杀不了他,做不完作业就得死也太不人性化了。
但徐栾会让他生不如死,这是一定的。
不过如果不是徐栾,江橘白也不知道于敏丽居然一直在自己家门口游荡。
她应该是找人,找的这个人,不用猜,是他。
只是江橘白如今看不见这些小鬼了,他和他们之间的结界只有强大的怨灵才可以打破。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过了大半天,他才开始动笔。
他平时不怎么听课,老师上课也是打工人心态,照本宣科地上完课,下课铃一响,他们跑得比班里的学生都还要快。
末班的学生想学基本都得靠自学,不过班上也没几个人会学习,大家各有各的爱好,在上课的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展自己的爱好。
江橘白从二楼找到了自己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书,三个年级的教科书都被吴青青收得好好的,一本一本,简直就跟新的差不多。
他也不知道要用到哪些,一箱一箱全抱进了自己房间。
吴青青和江梦华在楼下看电视,只听见楼上叮叮哐哐响个不停,动静时不时还大得很。
一开始吴青青还以为是老爷子又在捣鼓他那些破玩意儿,不耐烦地翻白眼,后来一直响,她才把遥控器一丢,气势汹汹冲上楼。
她跟抱着书的江橘白迎面撞上。
“你不是睡觉了?”吴青青愣了一下。
“没有,”江橘白淡淡道,“我把书搬上去,要用。”
见江橘白脸色不是很好,吴青青跟着他,“怎么了?是床脚不平要垫垫?”尽管吴青青下午反驳了江梦华,也不影响江橘白在家人心目中的刻板印象。
“……”
“学习。”江橘白进了房间,婉拒吴青青继续跟着自己。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随即敲门声响起,“小白?小白?你是不是生病了?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学习啊?你快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橘白将门打开,吴青青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妈,别烦我,我真的要学了,不然来不及了。”他表情不似作伪。
门又重新关上,吴青青咽了一大口唾沫,等终于回过了神,她激动地转身,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把脚给崴了。
“江梦华!江梦华!快点快点,你儿子终于要开始发奋图强了,你明天、明天去我妈那儿抓一只老母鸡来,我要好好给儿子补补。”
江梦华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这才不到五分钟,补什么补?”
两口子以为的来不及和江橘白说的来不及完全不是一回事,后者是性命攸关。
江橘白一边翻着书一边做题,但他基础太差,做一道题出来少则七八分钟,多则半个小时,这种速度不可能达到徐栾定下的要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身后房间门被敲响,吴青青在外面打着哈欠困倦万分地提醒,“快两点了,你得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学校。”
知道时间已经很晚了,江橘白还是强撑着又写了一个小时,到实在是扛不住的时候,他才放下笔躺到床上。
这回应该不会把他叫起来了吧?
这一天做的题已经赶上了他半学期的份量,还都是自己做的,不是抄的。
想到未来的人生可能都要活在这只恶鬼的掌控下,江橘白闭上眼,这个契难道真的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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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几户人家养的鸡开始叫了,江橘白睡得很沉。
忽的,他皱了下眉,眼睛都没睁开,他就被被子外面的一股力道直接给甩到了床底下。
“我靠!□□……”江橘白扶着屁股,瞌睡几乎是瞬间消失,他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半张脸还有压出来的红痕,他刚睡醒的样子比他平时板着脸拽拽的样子要可爱,脸上的红痕像包子皮上面的褶。
少年完全还处于手足无措的茫然状态,夏衣夏裤全乱七八糟地卷在身上,露出来的皮肤细腻雪白。他遗传了吴青青,拥有着一身晒不黑,造不烂的好皮肤,好体质。
江橘白骂人的话还没骂出口,扬眼就看见了于敏丽那张脸贴在他的窗户外面,正瞪大了眼睛朝里面张望。
对方像是看见了他,又像是没看见,往外凸起的眼珠缠满血丝,像饿极了,在寻找食物。
江橘白咽了咽口水。
一个小时后。
江橘白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楼堂屋早读,他背的是文言文,并且刚完成了一个小时的做题任务。
吴青青也听不懂他背书,哼着歌给他做早饭。
毕竟江橘白已经好几年没起这么早过了,末班以前的班主任也不管,学生迟到也当是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放了过去。
江橘白不是自愿起来的,在被从床上直接拖到地上时,他也反抗过,但无效,还可能会死。
吃了几口早饭,在慈母吴青青充满期许的眼神中,他又前去学校。
学校里这会儿,人已经不算少了,但在他们末班的教室里,一个人都还没有。
除了头一回早到的江橘白。
“豁!江橘白!”拎着公文包啃着包子从楼梯口走上来的陈白水,在路过自己班教室的时候,伸着脑袋看了眼,却没想到看见了江橘白,他索性走进了教室,“你这改头换面的速度很可以啊,早知道你这么有效率,我应该早点找你谈话的。”若不是拿着包子,陈白水还可以捶胸顿足一番。
江橘白垂着头,没理他。
陈白水看了看江橘白做的题,“等会你来我办公室,我再给你几本基础点的资料,跟你现在做的这个是配套的,你对着一起做,先把掉下去的基础补起来,太难的可以直接跳。”
他又看见了那些打了勾的题,目露满意之色,“不错啊,很有天赋,你还知道把基础题挑出来先做。”
“好好做,老师相信你。”陈白水很是欣慰,这也算是他的教学成果。他从市里辞职回到家乡,目的就是如此。
陈白水离开后,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近半数的学生,到第一节英语课过半,末班的学生才全部到齐。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上着课,硬要说有表情的话,那也是厌烦。几乎没有老师愿意给末班上课。
末班的学生在主任眼里也是没救了的,学生自己自制力差,家长也放任自流,老师多说两句,就横眉竖眼地顶嘴骂人,真要是开除,全家老小在校长办公室撒泼打滚、不依不饶。
于是索性就都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
给末班上课,能安然无恙地上完就不错了,要是碰上徐武星那几个突然想找事,挑衅和找茬也是家常便饭,对着老师完全不知道“尊重”两个字该怎么写。
江柿作为江橘白的同桌,头一回见江橘白的桌子上出现资料,还是做过的,他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但江橘白脾气不算好,他也只是看了好几遍,却不敢发问,其实看也不敢多看,因为江橘白要是察觉到了,会有极大可能说“再看就抠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