邾晏:……
别说他了,房间里的人,房间外听着消息的人, 全都懵了。你不是来碰瓷救命之恩,暗示是简王的白月光, 有过露水情缘?这都露水情缘过了,认不出和你露水情缘的脸?
房间气氛诡异,面前人脸色铁青,似乎有点气的说不出话,宫融雪短暂的意识回归,把注意力从温阮那里拉回来,端端正正朝邾晏行叩拜礼,认真道歉:“抱歉,先前只看过王爷画像,一时没认准。”
只、看、过、画、像!
只看过画像就敢污蔑他,只看过画像就敢跑到阿阮面前刺激,认本王马马虎虎敷衍至极,认阿阮倒是一认一个准,见面就表心意求怜惜!
邾晏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这么把人杀了又觉得很不划算,还显得自己器量很小,跟这糟心玩意说一句话他都觉得跌份,尤其边上温阮还看着,心机叵测,手段狠辣的简王殿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动作,最后绷着脸气愤看向温阮——
简直跟他欺负挤兑狗子时,狗子朝温阮的告状的眼神一模一样:你看他!
温阮:……
“殿下过来坐。”
邾晏这才面沉如水走过来。
营帐房间不如王府房间正式,正北正座其实是一个短榻,中间放了只小方桌隔开,左右分正侧位,可以坐人,中间小方桌放茶水,温阮坐在右侧,邾晏分明可以坐在坐侧尊位,却偏偏不,就挤到温阮身边,和他并肩坐。
说是短榻,实则足够长,别说一侧坐两个人,并肩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可这不合规矩,而且你要喝茶怎么办,离的是不是有点远?
哪知邾晏竟然伸手越过温阮,还毫不客气的端起温阮的茶,喝了。
温阮:……
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邾晏还伸脚,搭在狗子肚子下,把整条狗抬起,扔到了一边。
嫌狗子窝的离温阮太近,挨挨贴贴的,影响他心情。
“汪!”狗子气的,干脆蹿上了短榻,窝到温阮腰后,就挨就挨就挨!我还蹭蹭蹭了!怎么着吧!
邾晏眯了眼,很有再次伸手的意思。
温阮却因为很暖和,伸手到背后护住了狗子,微笑提醒邾晏:“殿下不是有事忙?”
不是说很忙不来,让我全权处理,正好避嫌?
“做完了。”
邾晏眼睛都不眨的撒谎,他能不来么,再不来家都要被偷了!谁能想到呢,这事该避嫌的竟然不是他!
温阮:“殿下倒是效率快。”
邾晏:“没办法,有人催。”
温阮也只能效率快些,看向跪着的宫融雪:“先起来,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想求我帮忙?”
他并不认识宫融雪,但对方的表现有点明显。
“是……”宫融雪脸微红,“但我刚才的话也是真的,我对少爷早有敬仰,并无二心!”
温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宫融雪眼神柔下来:“少爷可记得一个叫牛角沟的地方?”
温阮搜索记忆,想不起来。
南星适时微微躬身提醒:“一个小村庄,同属泗州,少爷没去过,却收留过那边的灾民……四年前。”
“哦,”温阮想起来了,但也能确定,“我并未见过你。”
宫融雪点了点头:“是我妹妹,她受了少爷大恩,若不是少爷,她四年前就死了,现在活得很好,去年顺顺利利的嫁了人,今年八月生了对龙凤胎,可爱极了……”
他微微咬了唇:“如果不是少爷,她会死,会和我娘一起,死在那场天灾里……贫穷,是能吃人的。”
温阮看着宫融雪,过于精致的相貌,保养得宜的皮肤,手指有些细茧,但看上去是苦练琵琶,日常抚弄留下的,并不是吃了什么苦:“你看起来不像农户。”
“是,”宫融雪垂眸,“他们本来要的是我妹妹。”
他们?本来要的?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似乎饱含了深意。
但温阮没说话,让他接着说。
宫融雪:“他们要的是女孩子,我当时重病,家里穷,买不起药,大夫说活不了了,我娘只生了我们兄妹两个,我不想我没了,妹妹也走了,只剩娘一个人,妹妹也胆小,吓的直哭,我便把妹妹藏了起来,让他们带我走。”
“他们本不怎么愿意,但我因病重,身量不如一般男子,要矮些瘦些,倒是脸随了我娘,还算能看,那些人反正也得不了我妹妹,商量了商量,就把我带走了。”
“我本以为很快就能病死,一了百了,谁知没那种好运气,竟然被他们灌了药,活了下来。”
活着竟然不是幸运,是不幸。
原本要的是年轻女孩子……
宫融雪原本的确是农人,现在气质脱胎换骨,完全不一样了。
温阮心头陡然浮起三个字:“你说的‘他们’,可是娘娘教?”
宫融雪苦笑:“东莲圣母教,少爷说的娘娘教,正是它们在民间的另一个名字。”
“你来求我,”温阮已经猜到了,“是因为我挑过他们的场子?”
京城的冯姑子,泗州的分部,整个是被他起头,邾晏帮忙灭的,在盐田,他还硬刚过当地娘娘教的紫素,不管之前有没有仇,现在,他和娘娘教都是仇人了。
宫融雪并没否认,再次郑重的行了个礼:“是,知道少爷敢,也愿在此事上,祝少爷一臂之力。”
温阮:“所以你这次来,是接了任务?”
宫融雪点头:“净坛尊使点的我,说是需要我做一个任务,冒充两三年前曾救过简王殿下的少年,接近简王殿下,勾引简王殿下——但我不想这么做。”
这句话同样信息量丰富。
娘娘叫并不只收年轻女子,还收男人,仍然是用特殊方法引导教授,培养成各种各样的模样,用来完成各项任务。
宫融雪能接触到净坛尊使,得其亲点,应该是个业务技术很不错的人。
温阮并不觉得宫融雪在撒谎。
交易好谈,利益好换,但真挚很难演,谎言编织的越多,越靠近,越容易拆穿,如果宫融雪想骗他,最不应该的,就是说出自己的家人。
在收到琵琶的一瞬间,温阮已经让人把宫融雪控制了起来,不管外面环境如何变化,局势如何演变,任何消息都不可能送到宫融雪眼前,宫融雪也必然不会知晓事情已经败露,此时的做法,就是本来想好的行动,不存在中间更改。
他是由心而发这样做,不想破坏温阮和邾晏的婚姻。
至于送那把琵琶,大概是有人监视,不得不那样做,如果连这个事都不干,他根本不会有面见温阮或邾晏的机会。
温阮:“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出任务。”
“是,”宫融雪不避不退,直面温阮目光,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卑劣,“我做过很多类似的事,他们培养我,就是为了让我做这些,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活,害过别人,可少爷不是别人。”
他看着温阮:“若换了别人救过我妹妹和娘亲,我这般行为,别人许会疑我要恩将仇报,但我知道,少爷一定不会,少年心中所想所念,太多人不懂。”
温阮微怔,这个人……素未谋面,竟然有点懂他。
宫融雪看了眼邾晏,声音小了些,但仍然执着:“我此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想要为奴为仆,侍奉少爷左右,若少爷不喜,事毕之后,我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保证不会打扰少爷……”
怎么保证不会打扰,你要自杀么!
温阮清咳一声:“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他看向邾晏,眼色示意:放心了?
邾晏:……
放心什么?更不放心了好么!这是要一辈子缠上来的节奏!
“你说你是因任务接近我,而此次你的任务,与北狄使团作为息息相关,”邾晏看着宫融雪,十分不客气,“你们娘娘教,是跟北狄勾连,还是在朝堂上发展了教众?”
宫融雪:“我不认识北狄人。”
“那就是朝官了,”邾晏问,“谁?”
宫融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净坛尊使才能掌握的机密,但我今日如此行为,只要少爷传扬出去,定然会有人来灭我这个叛徒的口,我如今在简王府左右,不是在民间,想杀我,必得调动更多更特别的力量,届时王爷和少爷自可顺藤摸瓜,”
也就是说——
邾晏:“你知道的机密也不少。”
温阮:“你想牺牲自己做饵。”
宫融雪没有大义凛然的豪情,甚至微微红了脸:“我没别的本事,若能对少爷有一点点助力,都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盼少爷能如愿。”
邾晏:……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人赶走!
温阮没有赶走宫融雪,而是听他继续,详细说说这些年过往,在娘娘教经历的,听到的事。
将近一个时辰后,才道:“南星,你亲自送宫融雪回去,给他换个屋子,好好照顾,用我们的人。”
南星:“是。”
温阮:“今日之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
南星看了邾晏一眼:“是。”
“汪!”
房间里就剩两人,狗子瞧着气氛不对,跟着南星跑了出去,等等我!
正好一盏茶喝完,温阮提壶添水:“没想到娘娘这样存在了这么久……宫融雪刚刚提到了十三年前,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半晌没有回音,他回头看邾晏,发现邾晏一直怔怔看着他,没有表情,他这一回头,邾晏有反应了,伸手抱住他,一个吻就压了下来。
温阮推开他:“说正事呢……”
“这也是正事。”
邾晏狠狠亲了温阮一顿,直到温阮气息不继,呼吸不过来,才放过,也只是放过一息,很快低头想要继续。
温阮伸手捂住他的嘴,眼角还湿润着:“邾晏!”
邾晏这才叹息一声,拉下他的手,亲了下掌心:“那一年你走丢,我不在京城,”他声音有些幽怨,“直到现在,你都不愿和我说身边杀机之事。”
“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温阮哄他,“南星都不如你知道的多。”
邾晏面色微缓。
温阮拉他坐好:“说说看,都知道了什么?正好今日无事,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