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下,三皇子缓过神,听丰溢说话。
他似不经意间提起:“你的母妃……我说穆妃,你当在宫里见过,可还记得她的样子?”
“自是记得的。”
穆妃死时,三皇子已是半大少年,怎会不记得:“她很漂亮,喜欢穿湖色的裙子,湖绿,湖蓝,只要是幽静的颜色,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她不太爱笑,但对宫里的孩子都很好,我幼时有幸被她护过,闻到过她衣裙上的味道,是一种很淡,但很雅的香,像是花香……”
丰溢:“是姜花。”
三皇子:“我当时并不知,她那么烈性。”
“她是烈性,不然也不会在宫里过那种日子,不肯离开,”丰溢垂眸,话音微轻,“你很像她。她该得的,就是你该得的。”
三皇子很难不感动,但他对穆妃,又确实没什么感情,沉默片刻,道:“若有机会,我想为她上炷香。”
当年穆妃和夏妃一起烧死在玉芙殿,殿内宫人很多,后来翻出的尸骨全是一片焦黑,无法辨认身份,总不能随便挑两具葬入皇陵,这事便不了了之,三皇子至今不知道穆妃的骨怎么处理,但他觉得,丰溢一定知道。
丰溢却没正面回答:“殿下如今还是莫分心,先着眼当下。”
……
这几日,温阮过得不是很舒心。
邾晏很忙,不是总能见到,这个他很理解,而今形势紧张,每一个细节发生都很关键,朝堂看似平静,没什么波澜,实则所有人都在蓄力,暴雨欲来之前的平静而已,不知何时就会爆发,这种时候掌握了信息量,就掌握了一切,邾晏怎么可能闲着,日常不着家太正常了。
他只是不理解邾晏的一些行为。
简王殿下是有点疯在身上的,平日能粘着他,和他常在一处还好,接连几天不见,比如他睡着时邾晏才回来,他清晨醒来邾晏已经离开这种,邾晏也认为是没见面,情绪能控制时,不会吵醒他,忍不了了就会发疯,会像想把他吃了似的吻他,很用力的弄他,床都差点给折腾塌,温阮有些受不住,踹翻人好几回后,练就了一种迅速把人踹出被窝的技能。
情况特殊,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
温阮忍着没吵架,跑去庄子上躲,还不耽误正事,又是育种又是开发新点子,总算顺心了些,偶尔邾晏半夜寻过来,他还能给个好脸。
可没几天,他又觉得不对劲了,这次不是邾晏,是十皇子,这孩子……怎么不缠着他玩了?
自上次二皇子搞事后,十皇子就像放飞的小鸟,总是跑出宫来简王府玩,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让他逛街,粘着他一起研究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可十皇子上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得有小二十天了,他没见过十皇子的影子。
温阮将下地沾了泥的布鞋换掉,叫来南星,让他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悄悄的打听,别问到十皇子跟前,万一小孩是兴头过了,不爱跟他玩了呢?
十皇子哪里是不想见温阮,他想疯了好么!就六哥那出门频率,那啃了毒似的破嘴,不会陪嫂子,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买礼物,也不会哄人,嫂子那么好的人,迟早有一天受够了六哥,他再不帮着点,这个家怕是得散!
而且嫂子人多好啊,又有才又有趣,脑子还灵光,随便说点话都能叫人心绪澎湃,他也乐意缠着人玩,顺便帮六哥盯着场子,还得盯着 不能叫外头那起子乱七八糟的人觊觎嫂子!
隔三五天他都觉得多,他恨不得天天往简王府门口蹲着!
可最近,他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宫里气氛越来越紧张……这正常,二皇子都反过了,宫里有内应,皇上都杀几轮人了,不紧张才不正常,可所有这些跟他没关系啊,为什么他会有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
他没有抓过现形,好像这个感觉是错觉,但他从来不相信错觉,六哥教过他,不要小看一切危险潜伏。
他便不再出宫,日常更为谨慎小心。
他在皇宫生活多年,对宫里这些人的办事逻辑,不能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个大概,可这股被盯着的感觉很陌生,像阴冷毒蛇的信子,让人遍体生寒,他近来连武功都不敢显露,墙也不怎么翻了,怎么可能会想去宫外找温阮,让温阮也陷入危险境地么?
就是要找,他也得拿到一二证据后,找六哥帮忙。
可那些人太谨慎,头都没露过,他有点烦,来者不善,既然是盯着他,就是想在他身上搞事,他不敢再拖,悄悄的,用秘密渠道打出信号,通知邾晏。
既然是秘密渠道的秘密信号,及时性就没那么好,十皇子想着,他也得努把力,好好利用下这个时间,看能不能帮上六哥什么忙,当然,是在自己安全的情况下。
他被六哥拎着教训了不知道多少次,不敢鲁莽,万事以自身安全为上,他安全了,才能不拖后腿,一旦发生意外,也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六哥来援。
十皇子不出宫,不作妖,老老实实在宫里生活,跟这十来年没任何区别,南星过来,当然也查不出什么,只能将日常细节打听过,回去禀告温阮。
这些反馈里,看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温阮反而更难放心,想进宫看看,又怕自己落入什么陷阱,反生麻烦,毕竟宫里还有想杀他的人呢,当天晚上邾晏回来,他便说了这件事,并且之后继续让南星盯着宫里。
这一天,就出了事。
皇宫里,有人拿着一块玉佩,带到了十皇子面前,说是温阮要进宫看他,却在路上突然失踪,现在人在哪里不知道。
十皇子认识这块玉佩,他知道是温阮近来常佩戴的,当下心急的不行,抓着玉佩就跑出了宫。
温阮这边呢,南星一直盯着宫里动静,发现十皇子突然出宫,自然立刻着人禀报,温阮便也朝着大街上走,不想十皇子太担心,然后就遇上了。
可惜遇到了也没什么好事,两人同时闻到一股异香,一起被掳了,醒来后,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不该我问十殿下,为何出宫,还走那么偏僻的路线?”
“因为你是在那里失踪的啊,玉佩都掉在了那里!”
第97章 把哥哥的心肝宝贝连累了
十皇子喊出这句话, 就觉得不对了。
温阮不是已经失踪,玉佩已经掉在那里,被他的人捡到, 送回来了?为什么他匆匆跑出来, 在街上看到了温阮……他只是晕了, 并没有失忆, 他是看到温阮后, 两个人一起晕了的!
“被算计了!”
十皇子臊眉搭眼,气的不轻。
随便想想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栽的, 关心则乱,收到玉佩就乱了马脚,什么都还没问清楚,就匆匆忙忙跑出来,想来也是他太冲动,温阮知道了,才过来想要提醒接应,奈何盯着他这边的人早就布好了陷阱,就为这个时候, 把他俩一块抓了!
对方布局时间精准,下手太快, 晕倒前那一瞬间,他也看到了这些人和温阮带来的人交手,但这些人明显派出了最强战力,他是知道南星武功的,竟然那么快不敌……
十皇子憋的眼眶发红:“这种时候, 你就不该管我么。”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温阮叹气, 揉了把十皇子头,力道柔软,像安抚委屈小狗,“你可是你六哥的心肝宝贝啊。”
十皇子眼睛瞪圆:“咱俩到底谁是!”
说完又垂头丧气蔫哒哒,现在好了,他把哥哥的心肝宝贝连累了!这可怎么办!
小孩憋的眼眶通红,温阮不忍心,柔声哄他:“那听你的,下次见到你危险,我不管了好不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哄我!”
十皇子愤愤,他怎么就吃了这样的亏!他和嫂子隐在这里,外面不知道怎么着急呢,回头六哥怕不得把他腿打断!
“莫怕,这些人不会杀我们,”温阮示意十皇子看看彼此手脚,“你看,连绑都不绑,生怕我们不舒服,关押的地方也不是牢笼,看起来是一个空置房间,只是窗子封死,门在外面锁住——”
十皇子很快明白了提醒:“我们……对他们有用?杀了没好处?”
温阮:“抓我们的成本并不低,需得严密计划,拿得出手的执行人……总得换点更划算的东西。”
“确实,跟南星动手的人武功很高,全天下也找不到出几个,这样的人并不好调动,我六哥也不是好欺负的,没准没多久就会找来,”十皇子若有所思,“所以我们活着,才能最大限度利用。”
如果只是想泄愤,当时拼着命杀了不就是了,何必这么费劲?
十皇子拳砸掌心:“他们会来找我俩谈条件! ”
温阮一脸孺子可教:“你六哥有没有教过你,谈判,最忌什么?”
“当然最忌藏不住情绪,暴露了底线,会被对方抓住狠狠踩,吃大亏的……”十皇子越说越心虚,声音都低了下去。
他刚刚不就没稳住情绪,乱了阵脚!
要不还得说嫂子厉害呢,分明这么危险,又不会武功,竟然能这么稳,还能反过来安慰他,开导他……六哥这是什么福气!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十皇子很服气。
温阮:“怕又不能解决问题,人生处处是惊喜,我们当珍惜嘛。”
十皇子:……
这也能是惊喜?嫂子怎么看起来不像遇险,像被人请来玩冒险游戏的?
“都怪我哥,”十皇子切切磨牙,“他要能把你保护的好一点,何至于如此!”
他倒不反对玩冒险游戏,往常不就总在皇宫玩,可让他自己来就行了,做什么拉嫂子入场!他不想被打断腿!
温阮很淡定:“不必担心,他定然不会慌。”
眼下时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和邾晏早有共识,无需害怕,就是今日的时间,好像稍微不巧了点,邾晏大概在忙。
……
“时间……对,时间!”
温瑜这几天一直在反思,反思自己的莽撞,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到位,差在哪里,该往哪个方向努力,想了很多,但不管怎么想,所有的前提都是,不能放弃十皇子。
因为前期的失误,他现在已经没别的路走了,只有这一条。
他咬着指甲,冥思苦想好几天,终于想起了十皇子遭遇困难的正确日子,没错,就是这几天!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十皇子遭遇了一场危机,被掳了,但十皇子乃是有大气运之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反而遇难成祥,避开了京城大规模杀局不说,还在一切平息后,出来就做了储君!
因为在这场大规模杀局里,所有人都没好下场,比如二皇子死了,三皇子断了腿又中了毒,没当场死,也活不了几天了,邾晏死无全尸,皇上直接中风,瘫痪在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再无可能临朝理政,不想封储也不行了,百官直接替他封了,还都盼着他快点死,储君好登基,名正言顺做皇帝。
这一场变局里,就十皇子活得好好的,非常滋润,所以现下所在之处并不危险,以后也不会发生危险之事,他只要能在合适的时间找对位置,装着救十皇子出来……就是大功,且功不可没,未来可期!
日子就是在这几天没错,但是在什么地方呢?
温瑜仔细回想,好像挨着河边,还是湖边?总之是水,很宽广的水域旁边,四周没什么人家,京城里这样的地方不多,具体细节他还得想一想,但方向有了,当然得立刻准备!
他一边仔细想,一边顺手收拾东西。
敬宇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靠在门边,揣着袖子,阴阳怪气:“怎么,又要出去?去哪儿?”
温瑜利落交待:“我要去个地方,可能几天不回来,你自己照顾自己。”
“应该的,”敬宇青更加阴阳怪气,慢条斯理,“家里丈夫不争气,自然得去外面找争气的,把你那不知道哪学来的花样……用在别人身上。 ”
温瑜一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敬宇青意味深长,“从我与你的第一夜开始,我就知道你没那么清纯,平日所有不过是装出来的假象,你原本,是很野的,经历丰富。”
温瑜感觉都快不认识这个人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敬宇青现在离这几个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像。
“我是想同你好好过日子的。”
他这句话,说的很认真,哪怕到了今日,他也没打算扔开敬宇青,他不太想承认自己错的离谱,总觉得敬宇青拉拨一把,还是能有用的,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这是个很糟糕的决定。
敬宇青:“所以我现在,是不是该同你说声谢谢?”
温瑜闭了闭眼:“算了,你可以没出息,但至少别拦我。”
“我就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个!”
敬宇青突然发火,眸底暴戾:“你哪里是喜欢我,从你我认识的那一日起,你就满心算计,从未真心喜欢过我,欣赏过我,你所有行为,不过是想过人上人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