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很长,慢一点没什么不好。
可万一对方又忙起来,忙得不见人影呢?
“但你得听我的琵琶。”
“嗯?”温阮不太懂。
邾晏:“你是我的琵琶骨,也得懂我的琵琶。”
温阮:……
不就是听曲子?
“我……尽量。”
“那我……”
“殿下快走吧。”
明日就是婚期,二人本不该见面,国公府又人多眼杂,实在不方便,温阮直接赶人,甚至还非常有先见之明的靠在了墙侧,离邾晏远远的。
邾晏:……
明日就要大婚,他能忍。
他走出了房门。
温阮关上门,走过桌边时,突然窗子被打开,邾宴跳了回来,长手一揽,取走了他发间玉簪。
头发少了束缚,瀑布一样滑下来,温阮手立刻扶都没能挽住:“邾、晏!”
他来到古代最讨厌的就是长头发,到现在都没学会怎么梳呢!
邾晏已经顺着窗子又跳了出去,步子慢条斯理,拿着玉簪的手在空中摇了摇:“信物。”
温阮咬牙切齿:“我从不会说话不算数!”
因顾及别处,不敢大声,话音融在夜色里,反而有几分情人间的愠怒氛围。
背光处,邾晏唇角微勾,小心将玉簪放进了怀里。
翌日大婚,温阮四更天就被喊醒,各种准备,今天有数不清的礼仪规矩等着他,一条一条都要过。
国公府很热闹,但只是表面热闹,锣鼓喧天红纱飘摇处处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也挂着笑,可这些都是礼节性的,是因为办喜事,大家都需要喜气洋洋,可实际上心情么,不一定那么好。
比如周氏,早已经从漫长的禁足被罚中出来,能参与亲侄儿的婚礼:“我早说阿阮是有大福气的人,果然吧,小小国公府哪里留得住你,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出息了,也莫要忘记根在哪里,有的人烂泥扶不上墙,有的人可是梧桐树上的金凤凰,你可一定要瞧准了,好好过日子啊。”
她笑的阴阳怪气,话说的阴阳怪气,温阮有点分不清她在含沙射影旁边的温瑜,还是提点他虽然都是皇子府,二皇子比六皇子在外面名声可是强多了,她的茹姐儿那边,他得记在心上,该帮衬就帮衬,哪儿的前程最好,他得心里有个数。
温瑜就直白多了:“是啊,简王府这么好的亲事,阿阮千万要惜福。”
笑得那叫一个殷勤,好像府里没谁比他更期盼这桩婚事顺利走完,这件事太重要,以至于他都没心思理会别人的阴阳怪气。
温阮:……
原来他在温瑜心里这么重要?
还是,重要的是,他的婚事?为什么?
二太太卢氏忙到今日,总算能松快点,尤其看到简王府送来的礼,终于笑的有几分真意:“好在都在京城里,距离并不远,阿阮是男子,不比女儿家,以后一定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大家都很惦念你。”
如果她微笑说话时眼神看的不是外面绑着红绸的礼箱,而是温阮本人,会显得更真心。
换了别人家,‘出嫁’这种氛围,大抵要不舍落泪的,温阮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塑料亲人,真是装都装不出来暖心感,他也真的很难伤心。
而且在泗州……他已经得到最深最重的祝福。
他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快点去简王府,繁文缛节的规矩太多,好累人。
吉时到,门口,简王殿下竟然亲自来迎亲了!
他是皇子,天潢贵胄,又获封简王,身份非同一般,按照户部礼仪,他是不需要亲迎王妃的,但他说了,他自来没怎么守过规矩,别人嘴里的脸面,他不觉得算什么脸面,骑着马就来了。
邾晏以古怪阴戾脾气闻名京城,也以俊美容貌让京城女子叹息,他今日穿着大红喜服,骑在额顶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上,仿佛昔日山巅白雪融化,朝阳彩霞相映,不但芝兰玉树,更为姝色,尤其今日做新郎官,唇角噙了浅浅笑意,颊侧飞红,眉梢飞扬,墨眸生辉,看起来竟有了几分亲切,更招人眼了!
大着胆子凑过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随行礼官们自然做的到位,喜钱一筐一筐往外撒,一点不吝啬,方小侯上蹿下跳跟着忙,一会儿盯着放喜钱,一会盯着队伍排列整齐,尤其是马,一会儿又操心吹奏喜乐的劲不足,忙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师牧云则带着文人朋友们,在喜乐伴衬下吟诵长诗,字句古朴又饱含深意,于天地之间缭绕,悠远绵长。
至于什么催妆诗,更是不在话下,之前准备好的,当场即兴发挥的,要什么有什么,全部都有!
可能是他们礼仪做的太到位,又可能是温国公府太过谦逊,今天的大门特别容易被敲开,新郎官一众都没怎么被为难,好像有点迫不及待把准王妃送出去似的。
迎亲方当然非常乐意看到这场面,大家起着哄,把邾晏推进门里,去亲迎他的王妃。
温阮也一点都没磨叽,他早说过,做过的决定不会后悔,当即按照礼仪拜别亲人,朝邾晏转过身。
他是男人,没加红盖头,喜服虽也是红色,却不是女子那种裙子,只衣摆略宽些,束出的腰身显得更细,他皮肤白,红色更为衬他,尤其织了金钱镶边的红色,添了尊贵,更加耀眼,让人少看一眼都觉得舍不得。
这一刻,邾晏有点后悔,该要给他加个盖头的。
原本温阮应该是由亲族兄弟送他出门,且新人脚不能沾实地,一路要踩在红毯上,也不知国公府哪个下人干活不仔细,本该齐整的红毯上有个缺口。
这并不算什么大事,那个缺口并不大,红毯宽度足够,温阮不可能会踩出去,但邾晏就是看着那个缺口不顺眼,直接把温阮捞起来,抱在怀里,一路走过红毯,抱出大门,亲自放在了他的婚车上!
温阮猝不及防,感觉有一点点丢脸,这种时候又不好推开邾晏,只悄悄伸手掐了下他的腰。
邾晏不为所动,低声在他耳畔:“本王说了,不要脸的事,本王干过很多。”
也不差这一回。
“哇——简王殿下竟然亲自抱王妃出门!”
“他们还说悄悄话了!是不是在咬耳朵!王妃脸都红了!”
“娘喂他好会!他还不骑马,直接赖在王妃婚车上了,好恩爱!”
“王妃怎么能那么好看!这样的小少爷谁不想娶……”
围观百姓叽叽喳喳,见简王今日尤其为大度,胆子越发大了,什么话都敢调侃,还有人用力往里挤,手里鲜花跃跃欲试:“不行,今日我高低得把东西扔到婚车上去,祝福两位白头偕老!”
掷果盈车,古来就是人们对尤为喜爱人的表达,没人说婚礼上不行,百姓们看见这一对就喜欢,关键今天大喜日子,简王还方便生气,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别的时候了!
而且夏秋之交,什么花都有啊,你不方便没准备,顺着街坊薅都能薅到点,那还等什么!
于是漫天花雨,就在喜乐伴鸣,长诗吟诵中落了下来,直接把新人车驾变成了花车!
温阮发间衣角沾到了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花瓣,很多认都认不出来,馥郁花香盈袖,就一会儿的功夫,他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别摘。”
邾晏拉下温阮伸向发间的手,眸色微暗:“就这样,很好看。”
温阮其实也觉得邾晏这个样子很好看,满身花瓣,花间有,额角有,衣袖里有,气质与旁人不同,还挺特别的。
百姓们很懂事,不会扔重东西,那就是砸人,不是祝福了,但有的人不懂事,竟然直接往婚车上扔金元宝!
蓝田吓的赶紧把人拦开,这可不兴扔!
“干什么干什么,我是给小少爷的,又不是给你家王爷,少自作多情了!”
竟然是御史中丞蒙韦仪。
他只知几年前,女儿受过一个名为‘阿阮’的人大恩,奈何别人施恩不求报,又离的远,想报都无门,哪知这个阿阮就是温国公府找回来的小少爷,这回又在泗州救了女婿,他们这恩是报不完了!
几次生死大危啊,小外孙也是托少爷的福,才能成功降世,他之前送的那份礼太轻了啊!
可礼早已送出,又不好再加,找不到由头,这给他急的,现下看到人们自动自发的撒花行为……天大的好时机,怎能错过!
老头偷偷摸摸混在人群里,悄悄往里边扔金元宝,而且他看准了的,肯定不会砸到人!
“我自祝福小少爷,跟你们王爷有什么关系!”他理直气壮。
蓝田:……
“总之,金元宝不能再扔了。”
蒙韦仪一脸遗憾。
他这个头开了,其它的就防不住了,大家纷纷觉得鲜花太轻,表达不了自己的祝福之心,纷纷表示要给小少爷‘添妆’,也开始往里扔银豆子,金瓜子,连玉坠子如意锁都往里扔!
一边扔还一边和周围人说:“别担心别担心,和田玉很硬的,没那么容易碎,我那玉坠子比手指头都粗,结实着呢!”
蓝田拦都拦不过来。
方锐起先还帮着拦拦,后来感觉拦不住,干脆加入,那婚车多了金银玉鲜花,端的是一个金玉满堂,漂亮极了,他也要添光加彩!
手边没带不要紧,让人去拿啊!婚车走的这么慢,离王府还有好远呢!
“让让让让我来啦!”
霍二少忙完家里的事,一路紧赶慢赶风尘仆仆,终于赶到,见这驾势,当然要凑一波热闹,霍家最不差的就是钱啊,既然今日这婚车这么玩,他就要让阿阮玩成独一份!
他都来了,梁夫人自也不会隐在暗处,有人到一起凑,有小金锁一起扔!
这么明显的钱财,自然也招眼,难保没有那心思歪的,想趁乱哄抢。
在场成婚的当事人,以及周边好友属下们,其实并不在意这点钱,简王府今日发喜钱都发了几十筐了,这一路下去还会继续,有人悄悄捡点地上的没什么,可不能破坏婚礼,你非要往婚车边上凑,想伸手扒拉,那哪能行?
简王府的人顾不过来,没这种应对市井小人们的经验,可漕帮汉子有啊!
就在前两日,漕帮帮主昂爷低调来了京城,京城不是漕运地盘,设分点在这里,只为打点朝中关系,可昂爷在意温国公府小少爷的婚事,在这的兄弟们当然也跟着过来了,为防对小少爷不好,所有人都换了装扮,像普通老百姓一样,混在人群里,现在见人想捣乱,当然立刻摁住,还悄悄架住胳膊捂了嘴,从人群中退出来……
不能叫别人察觉,不能叫少爷知道,不能坏了婚事气氛,但你这种心思坏的,不兜头揍你一顿,你下回还能祸害别人!
温阮并不知道四外有这么多事,只是震惊人也太多了吧!这都哪儿来的人!往婚车上扔东西的,他大都不认识!
邾晏却很享受这样的意外,这么多人祝福,他和阿阮必然长长久久。
“阿阮。”他握住温阮的手,“人心在我,你跑不了了。”
温阮:……
他只觉得,邾晏掌心太烫,和他的眼神一样。
都是一连串的仪式,颂词,坐帐,结发,合卺……
终于在床上坐下来时,温阮觉得浑身力气都用尽了。
他本打算和邾晏一起去外面打个招呼,见见宾客的,但最近又是田里抢收,又是各种操心,今晨还四更天就起来,到现在都没歇过,就想先坐一坐,休息片刻,把邾晏打发出去自己先撑着。
可能简王殿下也累了,不想干体力活,明显有点舍不得出去,脚底那叫一个沉,磨蹭半天没动,到最后别人敲门催了,才慢悠悠站起来:“我去去就来,阿阮莫怕。”
温阮什么好怕的,简王府,他又不是没来过,无精打采的摆了摆手:“殿下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