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丰羽语重心长:“这门生意想做好,到处都得打点,盐隶属三司,每年计相那边账要平,不能出错吧?从下到上,官员没那么贪就已经是烧高香了!盐事这么大块肥肉,谁不眼红,谁不想来咬一口,有钱的,有权的,全在这上面打主意,下面的人挖到点好处,会往上面送,各处钻营,上面拿了足够多的好处,一边舍不得往外吐,一边觉得不安心,就继续往上找靠山,这一层一层,找到最后……你猜会到哪?”
那当然是权力巅峰——
温阮眨眨眼:“皇上么?”
栾丰羽:……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皇上富有四海,早就不需要争,他现在是要防着别人占他便宜,坏他根基!要拉帮结派去争,要往上爬的人才会谋算这些,是皇子们,皇子们懂了么!”
温阮点头如啄米:“懂了懂了,所以你说有二皇子的事!”
栾丰羽:“栾丰林虽未亲自见过二皇子,但跟二皇子外家一直有往来……”
他说了个名字。
温阮暗自记下,等他说完,动了动,似乎憋不住,又问:“那三皇子呢……京城里人都说,他和二皇子不和,素有争斗。”
“何止是素有争斗,”栾丰羽哼了一声,“那你猜猜,他在这插没插手?”
温阮老实摇头:“不知。”
“笨死你算了!”栾丰羽恨铁不成钢,“既然事要办的敞亮,就得见者有份,不然哪个环节都能闹起来,这底下办事跑腿的小官都有,三皇子堂堂一个皇子能没有?他没有他能不闹?”
二皇子和三皇子固然针锋相对,不想叫对方得了好,但总有一些地方是都沾了手的,既然‘同流合污’,‘在一条船上’了,就不好撕破脸,玩的太过,否则对方脸上的血,是会溅到自己身上的。
栾丰羽道:“……只是三皇子不如二皇子在此得到的好处多,有些不甘心,偶尔会有点小手段罢了。”
这里也算是两位皇子争斗的缓冲区,三皇子要是在别的地方输了,心情不顺,就会在这方向捏一捏,在外面闹点事,二皇子心情好,心疼这份基业,舍一点分润也没什么,若是哪日心情不好了,比如某个地方没搞赢三皇子,就把这里的分润都吞了,一文不给,让三皇子肉疼。
但双方比较默契,这么多年下来,从没把这些事上升到皇上面前,告状裁决。
当然底下嘴架该打还是要打的。
温阮似乎被说通了:“这似乎……同朝堂政斗有什么区别?”
栾丰羽讳莫如深:“所以啊,你这样的小白兔莫要轻易入局,否则怎么被剥皮拆骨吃了都不知道。”
温阮正色:“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栾丰羽:……
这到底哪来的傻白甜?
“对啊,我就是心太好,不愿看到无辜人被牵连,”栾丰羽笑道,“我观你性子虽轴了点,也不是真的爱吃苦,听闻你胃口不佳,每餐食的都不多,可是不习惯这里的吃食?”
温阮没否认。
总得适当‘暴露’些缺点让外面知道,当然他也的确是太忙,没什么心思吃饭,有时饿过了顿,就更不想吃了。
栾丰羽自以为找到了突破点,循循善诱:“那你可知这世间最好吃的是什么?”
温阮:“什么?”
“海底岩石缝隙的大乌参,海鲨的鱼明骨,鲜鲍,狗鱼……”
每一样说出来,栾丰羽都会用夸张词语形容其模样,味道,做法,尤其难得程度,即便是达官贵人,一辈子也吃不到一次,最后点出——
“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
一点两点可不够。
可这钱,打哪来?
栾丰羽图穷匕见:“栾丰林的许诺算什么,须知这盐田,私盐的收益还是最巨大的,不入账,不走明,外人不知,源源不断……我近来认识了一个朋友,家世手段极为厉害,可以操作吃下这里所有私盐,他还骗我姓王,其实我早查到了是假名,江南霍家知道么?那可是大商贾,各地人脉盘根错节,京城亦有门路,听闻就跟你们简王的王妃有旧!”
温阮:……
霍二少好样的。
“你们一起……贩私盐?”
栾丰羽:“说多了你也不懂,只要记得大家合伙就是了,你跟我一起做盐,霍家少爷整合人脉资源往外卖,这滚滚财源,大家共享,岂不美哉?”
温阮:……
想的是真美,我做盐,霍二卖,里外的事全干完了,要你干什么,我俩是嫌钱赚太多,非得挑个幸运儿往外送?
栾丰羽自诩毫无破绽,已经和傻白甜小白兔建立了足够信任:“……届时你喜欢美人还是美食,想要什么,都有。”
温阮:“我不喜欢。”
“……你会喜欢的。”栾丰羽邪魅一笑,打了个响指,“来人——”
的确来人了,却不是他安排好的下人,进来兜头撒了把药粉,栾丰羽就昏了。
温阮也晕了,醒来时头有些痛,不大舒服,身边环境也换了,这次的请客人更不礼貌了。
“抱歉,它处不方便,只有请少爷到此处叙话。”
是一个女人,着紫衫,披紫纱,赤着脚斜倚在榻上,脚腕上银铃作响,身姿柔美慵懒,眉目妖娆如画。
温阮:“紫素?”
紫素似有意外:“你认识我?”
温阮:“不,猜的。”
“看来少爷也不是外面说的那么笨,”紫素眯了眼梢,笑容妩媚,“说说,怎么猜的?”
温阮老实道:“面若梨花,蛇蝎心肠……”
长得好看,又心狠,大晚上的把他掳走,还明显是关了起来,房间看不到窗子,门口把的很严。
“豁得出脸面,拢得住男人,穿的还少……”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半点不设防。
温阮别开眼,像害羞到了极致,不敢抬头看。
紫素顿时了然:“栾丰羽那狗东西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温阮:“说并不是栾丰林宠爱你,是你利用他敛财扩人脉,逢场作戏罢了,根本没什么真爱,是个厉害角色。”
卖栾丰羽,他没半点心理负担,还能顺便强化自己傻乎乎的人设。
紫素:……
“你觉得我是么?”
“我有点好奇,”温阮看着她,“你是么?”
少年双眸净澈,眼睛里一点脏东西都没有,连好奇都坦率真诚,乖的可爱。
紫素款步走来,微微倾身,笑容蛊惑:“那少爷可喜欢我?嗯?”
温阮一个大喘气,直直往后仰,避开她的气息,好像她不是什么诱人美女,而是可怕的牛鬼蛇神。
不等对方有表情,温阮已经快速摆手:“你,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脂粉味,有点呛呛的。”
哪里是什么讨厌脂粉味,分明就是不喜欢她这种女人,不想和她离的很近,说话却留了情面,尽量不让她反感,礼数很足……
还真是个难得纯真的小少爷。
“小少爷是个君子啊……那我们就用君子的方式说话。”
紫素突然拔剑,搭到温阮颈侧:“跟我走,好好制你的盐,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温阮啊了一声,左右看看:“去哪?”
紫素看着少年灵动清澈,神采内蕴的眼睛,实在不觉得他是个傻白甜,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又确实单纯,没什么心机……
“当然不是这里,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岛,有坚固的房子,丰富的鱼虾,住着很多温柔漂亮的小姐姐,她们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小姐姐?”温阮看着紫素,“像你的小姐姐?”
紫素:“当然不是,我是个异类,一辈子都回不了岛的,岛上只能祝温柔善良的人,供奉最慈爱伟大的圣母娘娘。”
果然,她是娘娘教的人。
“在水上啊,”温阮抿了唇,“我不喜欢水。”
紫素:“只是过渡一段时间,你不喜欢水,陆地上也行,我们有很多类似的地方,比如这里往南的小县城,靠海近又不在水里,若是住烦了,做事累了,想往内陆休息也不是不行,烟雨江南,水墨徽州,甚至京城……郊外,都可以随你游玩。”
温阮便知,这些都是娘娘教的据点。
江南除了泗州,别的地方也有么?京城邾晏待人捋过一遍,没有发现,所以并不是在城内,而是需要往外找?
紫素点到为止,不可能说太多,就算这些,也是看在温阮傻白甜的份上,不点明白怕他听不懂,她手中剑锋冰寒,抵近几分:“你若应了,今晚就随我走,不应,我也有叫你应下的法子,姐姐其实还挺喜欢可爱少年,不想伤你,懂?”
温阮懂,前面那兄弟俩还能商量合作共赢,这人一出手就是逼迫,要么跟她合作,成为娘娘教的人,要么,死。
他并不担心眼前境地,这本就是他所求,他以身为饵,就是想看看这盐田背后都有什么牛鬼蛇神,好一勺烩了,反正南星和暗卫们都会跟着,走就走,没什么好怕。
他不怕,暗里有别的人怕。
突然一阵破空声响,有暗器逼近。
“谁!”
紫素瞬间警惕,然而并没什么用,房间中的灯噗的一声灭了,电光火石间间,有人劫走了温阮,悄无声息,毫无痕迹。
竟然在她头上动土!
“给我追!”
温阮同样非常意外,这个蒙面人并不是他安排的,带着他走的样子,也和之前三位不是一个路子,更意外的是,他们两个遭受了惨绝人寰的追杀!
不只来自紫素,还有一直潜藏在他身侧,很长时间没出现,突然出现的杀机!
又是一个蒙面人,熟悉的阴诡招数,狠辣出手,但这次很奇怪,这人混水摸鱼,目标竟然不是自己,而是瑕挟持他的这个蒙面人!
突然不杀他了?还是挟持他的人,这一刻更重要?为什么,这个人到底哪里特殊!是之前早就发现了,还是现在才认出来!
今夜看样子是去不了娘娘教的岛了,温阮当机立断——
“南星!把这个人给我留下!”
“是!”夜色中,南星身形出现,长剑早已出鞘!
一时间刀光剑影,动静极大,迅速吸引了周边视线,更多的人往这边关注,心思浮动者,不一而足。
……
北地。
“放心,他们今晚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