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行人渐多,不过都聚集去了花街柳巷,正常的铺子都到了关门歇业的时候。
周记胭脂铺也是如此,门房关了一半,正要歇业时,大门口忽然出现两个漆黑的人影,一个拿着长杆,面如死灰,一个提了可能有七八串东西,戴着个面具,往门口一站,光线都好像被身上的黑衣给吸走了。
可谓是凶神恶煞,瞧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门板拆了砸店的样子。
老板站在柜台后,看着面前杵着的两个漆黑人影,把自己近期做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都没想到自己得罪了谁,会被人□□教训,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抖着嗓子眼问:“两位大侠找谁?”
“找胭脂!”为首的人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将你们这里的胭脂通通拿出来,供我家小公子品鉴!”
老板:“………”
谢岁:“………”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买个面具戴上了。
“来,元夕,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色?”裴珩在摊子前挑挑拣拣,拿起一盒胭脂放在谢岁面前,“老板说一共十八种色号,从秋山红到凝夜紫,你觉得哪种最好看?”
谢岁盯着眼前的一片他看不出什么特点的红,头开始疼起来。
“王……珩哥哥,你买这些胭脂做什么,送给母亲用吗?”谢岁顶住压力翻看色号,尝试从中选出一些比较特殊的颜色来,刚看见一个清淡的桃粉,就听见裴珩道:“我送的东西她从来是丢掉,送她浪费,选一个喜欢的,送你好不好?”
谢岁:“……”
倒吸一口凉气,他连头发丝都写着抗拒,将胭脂盒全部推进柜台,“不要,不必,不喜欢,珩哥哥你还是留着自用吧,我分不清。”
裴珩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这么简单怎么会分不清?这不是紫红,这个是橘红,这个颜色浅一点点,涂在唇上应当会比较显气色,你脸色不好,唇色寡淡……”
谢岁:“………”
他带着裴珩从府里逛出来,因为某人说自己好多地方没去过,便捡了些热闹,但是贵人通常不会去的地方,没想到裴珩如鱼得水,从街头吃到街尾,包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虽然不用谢岁提,但是走的远啊!
谢岁感觉自己的脚底快要打泡。
柜台边上的裴珩抬手从里头挑了几个颜色,将谢岁捞过来,“这几个你觉得哪个好看?”
谢岁眯着眼睛辨认了半晌,指向了他最开始选中的桃红,“这个。”
调上汁水,画在纸上,应当会是很美一片轻绯。
裴珩:“我也喜欢……你确定?”
谢岁疑惑,“珩哥哥,不能和你选同一个颜色吗?”
“没有。就这个了。”裴珩留银子拍板定下,店老板看着滞销多年的颜色被卖出去,瞧着柜台前那两人的模样,默默把提醒声咽下去。
管他的,这个丑颜色,能卖就行。
裴珩拉着谢岁从糕点铺到胭脂铺,成衣店到酒肆,等到华灯初上,夜色深沉,终于逛够了,提着大包小包,起身回去。此时的谢岁感觉自己已经累的像条死狗,撑住竹竿的手指都有些颤抖,“王爷,回府?”
裴珩回头,“回。你走不动了?”
谢岁挥手,“也没有,就是……有些累,回去躺躺就好。”
裴珩脚步慢下来,忽然半蹲着,“行了,别走了,我背你。”
谢岁晃了晃手拒绝,“也就这几步路而已,不着急。”
裴珩啧了一声,将东西理了理,嘴上叼住绳子,直接上去将谢岁背起来,含含糊糊道:“磨蹭什么,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谢岁:“……”
将裴珩嘴里叼着的东西提着,他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两人在街上慢慢的走。
烟柳浮动,护城河边清风带着水汽,别样的幽凉。谢岁有些昏昏欲睡,随后他听见裴珩轻声道:“其实我总觉得,你不像个断袖。”
“谢岁,其实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同我直说,不用骗我。”
谢岁闻言一个激灵,感觉裴珩话里有话,大脑重新活动,想起对方最近的种种异象,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定了定神,谢岁稳定情绪道:“王爷,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些什么?我确实不是断袖,因为我只喜欢你。除此之外,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喜欢。您是听他们说了王宝珠的事?我与她清清白白,她是故人之女,我只是依约救人而已。”
裴珩:“真的?”
谢岁笃定:“真的。”
随后,他便听见裴珩忽然拔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太好了,刚才我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很喜欢你,不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晚上圆房吧。”
谢岁:“……”不是,不是,你死去的白月光呢?宣青呢?你的爱这么短暂的吗?
第68章
谢岁趴在裴珩的背上,在一瞬间陷入了僵直。他的腿弯还挂在裴珩腰上,大腿被人托着,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在裴珩此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忽然就不自在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珩兴高采烈的问:“元夕,开不开心,高不高兴?所有的等待和努力都不是白费的,恭喜你,本王被你的真诚打动了。”
谢岁:“……………”
长街上的灯笼一晃一晃,谢岁两边手都提着东西,竹竿也在裴珩手里,属于是想逃都逃不掉。
裴珩脚步轻快,背着他一个男人健步如飞,原本花了两个时辰逛出来,现在这个速度,感觉一刻钟就能赶回去。
这急切的架势让谢岁慌了,他在脑袋里搜罗了好半天,终于找出一个不那么突兀的理由,磕磕绊绊道:“王爷,宣青公子呢?他怎么办?虽然我很开心,但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太公平?”
裴珩理不直气也壮:“斯人已逝,他不会介意的!大家都要向前看不是吗?你上次劝我的,本王思前想后,觉得很有道理,本王的人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停滞不前,为了他耽误你,也是对你的不公平。”
“况且本王想了想,我对宣青应该不是爱,而是感激!”裴珩睁眼说瞎话,“它从小陪着我,我与它更似家人,算不上爱,直到碰到你,才是真正的喜欢!”
谢岁:“………”不是,你喜欢我什么啊?!那可是为你去死的白月光啊!对白月光的爱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就转移?这样会显得你很花心啊!
果然书中说裴珩荒淫好色没有说错,为自己死的人这么快都能忘记,后面自然是见一个爱一个,所有美人通通入宫……亏他以为裴珩与书中的性格有差异,若是加以约束会变得不一样,其实根本就是他本性如此吧!
谢岁想了想往后自己若是住在裴珩的后宫里,和一堆男男女女争宠的日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一时有些茫然。
他定了定神,开始思考应对策略,看着前方摇摇晃晃的道路,谢岁嘴张了张,却发现从前所有拒绝的方向都已经被他自己给堵死了。
毕竟那些爱慕的话语和勾引全是自己做出来的,总不能实话实说,“姓裴的,我不喜欢你,这都是骗你的,骗你给我放权,等我真的有权有势了就想办法让你倒台!”
真这样说裴珩不得立刻拔刀把他砍了。
早知道就不该表现的那么痴缠,好歹还有点退路,现下这样……
谢岁趴在裴珩肩头,瞪着眼睛,心里一堆小人打架,脑袋里乱成一滩浆糊,最后被一个小人一刀破开——你在怕什么?你当初在裴珩身上扭他都硬不起来,你怕什么?
谢岁瞬间神思明澈,感觉自己一往无前,毫不畏惧,简称破罐子破摔。
他两手提着在街头买的糕点布料胭脂水粉,梗着脖子磕磕绊绊答应,“好啊。”
“王爷喜欢,小人自然无有不从。只是今夜已经有些晚,若是……若是行房,我需得托人告假,明日就不去上朝了。”
裴珩:“……”
原本轻快的脚步忽然沉重起来,他托着谢岁,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狂奔向虎口的鲜肉。
不是,谢岁的审美也太差了!哪里有断袖和他一个喜好的?他们不都应该是,喜欢花哨一些,鲜亮一些的东西吗?
他抿唇,随后小心试探道:“今天买的东西,你都喜欢吗?”
谢岁一愣,忽然意识到,裴珩扫货是为了送他?心底五味杂陈,有些说不出的纠结,谢岁点点头:“喜欢的,这些东西我都很喜欢……”
迟疑片刻后,谢岁补充,“王爷……我也很喜欢。”
裴珩:“………”
裴珩:“!!!!”
裴珩:“………哦。”
他颤颤巍巍的想动动手指,意识到自己还背着人,便勉强克制住。
裴珩忽然发现,自己与谢岁当真是兴趣爱好一致,再换个想法,那便是……他们天生一对,双向奔赴。
想到这,裴珩心尖一抖,脸忽然就红了起来,风吹在身上,都显得冰凉。他扛着谢岁,掌心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和软,但骨骼肌理却透着韧,他见过对方在他怀里汗涔涔,瘫软失神的样子,昏暗光线下,也曾观看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裹着衣裳的,不着寸缕的……裴珩忽然觉得无所适从,手脚都没处放,感觉到落在耳侧的呼吸,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心头一股郁燥之气,又不能把谢岁丢下去,只能背着人加快脚步,狂奔回家。
谢岁看着忽然加速的裴珩,陷入沉默。
不是,这么激动的吗?这是有多急色啊!
门口的侍卫正在值夜,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只见自家出门约会的主子扛着王妃急冲冲跑回府内,几包暗器砸进来落他们手里。
“糕点,自己分!”
待自家王爷的声音传过来时,那两个人已经直接蹿进了房间,灯都没点,只听见咔嚓一道摇床声,随后一个大黑影又蹭蹭蹭冲到房间外面,关门,翻墙,一气呵成,转瞬消失在了夜色里。
王府内的暗卫们:“……”
“王爷这是在练习身法吗?”
“翻墙好像只用了一下。”
“王爷越来越厉害了。”
“不愧是他!”
“向主子学习!!”
谢岁呆呆躺在床上,手边一个包裹散了,里头装的脂粉,瓶瓶罐罐,滚了一床,他看着床顶,还有些没能缓过神。
方才他被裴珩丢在床上,自己都打算脱衣服了,裴珩忽然撩起面具,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没有这样,没有那样,他脑袋里的各种场景都没出现,青年红透了脸,一双眼睛真挚的盯着他,只有他。
裴珩说,“谢谢你的喜欢,我也喜欢你。”
然后对方就咻一下跑了,影子都抓不着,出门时还撞在了门框上,咚一声闷响。
床单都没能褶皱一下,谢岁仰躺着,手指尖轻勾,忽然抬手捂住了脸,翻身将自己埋在了床里。
明明已经亲过许多回,明明最不堪的样子都被人看见过,可还是会因为一双发着光的双眼而感到羞耻。
不是,他在脸红什么啊!
而此时,脸皮越来越薄的某王爷正在屋檐上狂奔,夜风吹在身上,越吹越热。面具下的一张脸嘴角勾起又塌下去,勾起又塌下去,他有点想笑,但心中也清楚,单单一点小试探,其实什么都问不出来。
但就是……就是会因为对方一点小小的举动而心跳不已。
他避开巡逻的城防军,三两下跳进了槐花巷,一脚踹开大门,冲到房间内,将警惕拔针的叶一纯从床上拖起来,“太好了,原来你也没睡!”
正在睡大觉,被动静吓醒,举着两手的毒针,满身防备的暗卫首领崩溃:“不是,王爷你有病啊?你哪个眼睛看见我没睡的?!”
裴珩将正睡觉的叶一纯从床上拖起来,“我有急事。”
叶一纯今日刚哄骗了对门的小道士喝了点水酒,偷偷摸了下小手,以慰相思之情,好不容易做了个抱得美人归的好梦,忽然被打断,整个人是火冒三丈,“王爷,你最好有事。”
他起床,点灯,却听得裴珩疲惫道:“你有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