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方才那只臭鸟与公子对峙时,主人是晕过去了,可他唐飞可是相当清醒的呀!
他全程听着两人一来一往说着那些“写书人、守书人、外来侵入者”之类的话,还有什么角色、故事线和天道,他都听懵了。
这些话完全超出了唐飞的认知范围,他大受震撼,似懂非懂,琢磨了一番后,更是细思极恐。
他都快憋坏了,急需一个人倾诉。
唐飞低声道:“师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这整个大庸国,其实是某个写书人的笔下世界,我们每一个人……”
他声音更低了:“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被精心设计好的。比如,我唐飞,现在坐在这重华宫的廊檐下,与师兄你说这些话,或许就是写书人刚刚写就的片段……”
说到这,唐飞头皮都麻了,可却被唐迢当头敲了一下脑门芯。
“你小子话本看多了吧!成天净想这些没用的,看来还是太闲了!”
唐飞委屈地瘪瘪嘴。
他觉得自己方才好像开窍了,被这一敲,又给敲回去了。
唐迢夺过他怀中的衣裳,照着唐飞的脑袋就是一顿揉搓,恨铁不成钢道:“叫你练功不练功,尽看些乌七八糟的杂书,仔细我叫师父罚你!”
这就可怕了。
唐飞将一肚子话全咽了回去。
“去换衣裳,去睡觉。”唐迢没好气道,“换我来守夜。”
“哦。”唐飞不情愿地慢慢挪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影攒动的内殿。
也不知主人好些了没,今儿这事太离奇了,又关系到公子,要不要同主人说呢?
转念又想,主人伤得不轻,公子又很伤心,要不还是……等等吧。
等主人好了再说。
内殿那头,安喆将苏陌强行拽去了湢室,三下五除二去了他的外袍,将他连人带中衣按进了汤池中。
安喆怒其不争道:“振作点,他死不了!先将自己收拾好了,听到没有!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都玩完了!”
宫人们吓得要死,这位安太医究竟是什么门路,竟然敢对嫡皇子大小声!
安喆转头又命令宫人:“好好伺候你们殿下,这药汤必须泡够时辰,针灸、煎药,一样都不能少,结束之前,别叫他出来妨碍我!”
“是……是。”宫人心惊胆颤应道。
苏陌唇色发白,泡在药汤里仍旧瑟瑟发抖。
安喆叹了口气,道:“我负责他,你负责自己,可以吗?”
苏陌牙齿打着颤,点点头。
安喆得到承诺,风风火火出去了。
苏陌四肢僵硬,扶着池沿哆哆嗦嗦吩咐道:“别、别让我睡着……看我快睡着了……就就叫醒我。”
“是,殿下。”宫人躬身跪在一侧。
水汽氤氲,药效渐入肌骨,全身微微发烫,身体仿若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柔软的容器里。
耳边渐渐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还有咕噜咕噜的水声。
像孕育新生儿的子宫。
苏陌无力地垂下眼皮,神思恍惚间,他似乎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陌。”
苏陌枕着双臂,那声音近得仿若就在鼓膜边。
“别怕,苏陌,我与你同在。”
苏陌微蹙眉,隐隐约约中,他仿若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正是上回昙花一现的那位白衣短发苏陌。
可不同与上回站在海边的白衣少年,这一回,他的病情似乎加重了。
他手臂上缠满了针管,面色惨白躺在病床上,他唇边带着笑,眼眸像夜空里的星星。
这一切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苏陌甚至可以听到病房外的海浪声。
苏陌鼻尖一酸,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个苏陌此刻正承受的病痛,那曾是他一夜又一夜独自承受过的苦难。
“你……还好吗?”苏陌问道。
“我很好。”那位苏陌微笑着,“我的任务还未完成,我不会放弃,我会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所以,也请你别放弃,好吗?”
苏陌的眼眶立马红了。
“别哭,苏陌不哭。”病床上的苏陌朝他缓缓伸出手,道,“同我一起破局,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好吗?”
“好。”
苏陌颤抖着伸出手,隔着悠悠时空,握住虚无中的那只手。
冰凉,清瘦,却充满着力量。
“殿下,时辰到了。”一块温热的巾帕覆在苏陌额前,苏陌陡然从梦中惊醒,鬓间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被人伺候着,恍恍惚惚更衣,恍恍惚惚趴在矮榻上接受施针,又恍恍惚惚喝下一整碗清苦的汤药。
雨声缠绵,夜更深了。
身上的寒气渐渐退去,苏陌在梦中出了一身大汗,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苏陌忽的在一阵心悸中醒来。
身下是软软的锦枕,背上盖着薄被,榻边烛火已燃尽,化为一缕青烟,苏陌喉间干涩,辨认了好一会才认清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他问道:“掌印醒了吗?”
“未曾。”守在榻边的宫人细声答道。
“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了,殿下。”
苏陌身上仍旧绵软无力,道:“扶我去看看。”
“是。”
外殿十分安静。
安喆伏在窗边的案几上睡着了,显然是累坏了。
秦老不知何时也来了,正坐在安喆身边,点着一支烛火磨药,瞧见苏陌来了,秦老忙起身。
“嘘——”苏陌示意他别声张,随后朝他甩甩手。
秦老知道这是请他回避的意思,他识趣地收拾东西,悄悄退出去了。
苏陌端起窗边案几上的烛台,慢慢走向裴寻芳。
暖色烛光渐渐将床榻包围,苏陌望向昏迷中的裴寻芳。
苏陌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他睡着时的模样,柔光抹去了他身上的狠戾与锋利,这张脸呈现出不同于往日的平静与温柔。
苏陌瞧见他发髻散乱,脸上还沾着未擦尽的血污,便道:“去打两盆热水。”
“是。”
苏陌卷起衣袖,小心翼翼为裴寻芳取下发冠,拿起一方湿锦帕,一点一点为他洁面。
细细看来,这人的眉眼、脸型、唇,甚至鼻尖的那一颗小痣,无一不长在苏陌的心尖上。
苏陌心叹,过去怎么就没察觉他生得这般好?
而更奇怪的是,苏陌发现,裴寻芳的眉眼似乎被他自己些微修饰过。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有意用妆容将自己的眉眼修饰得更阴柔了。
难怪当初为苏陌易妆时那么熟练,原来平日没少对自己下手。
苏陌心中疑惑,正要解他的衣裳,忽又回头看向身侧候着的宫人,道:“下去吧,叫你再进来。”
“是。殿下。”
苏陌换了块干净巾帕,伏在裴寻芳身上,为他解衣裳。不知是身体太虚了,还是初夏暑气渐起,衣裳才解了一半,苏陌已是香汗淋淋。
苏陌停住缓了缓。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裴寻芳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衣冠整齐,即便在床榻间,也从不让苏陌看他脱下衣裳的模样。
想必是因着他净过身,是个太监,残缺之身不想让苏陌瞧见。
苏陌低头搓着手指,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转眸瞧见他半敞的衣襟里,那胸膛上斑斑驳驳的血迹……苏陌如中了蛊般,心头热热的,酥麻麻的。
裴寻芳曾伺候过苏陌沐浴,也在苏陌受伤时每日为他擦身洗浴,苏陌都不介意,他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如今他受伤了,他又是那么喜洁喜净的一个人,苏陌为他擦身……应当也是应该的吧?
如此想着,苏陌便狠狠心,闭眼脱去了他的上衣。
苏陌将烛台挪近了些,净了净巾帕,低伏在裴寻芳身上,细细为他清理残留于伤口间的血迹和污渍。
裴寻芳浑身是伤,几乎没一块好肉,苏陌越擦越心疼,越擦手越抖,心口越烫,苏陌没出息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许是身虚体弱,只一会便又觉头昏脑胀,苏陌只得再次停下来,歇口气。
烛火静静照亮着。
苏陌换了块干净巾帕,摒除杂念,继续为他清理。
从脖颈,到胸口、腰间,再到腹部,裴寻芳的肌肉线条极美,苏陌的手游走于肌肉的沟壑中,不觉脸红心跳,那是苏陌这病弱之躯久未感受过的雄性力量。
指尖所过之处,冰白的皮肤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
当苏陌正要起身再换一块巾帕,忽而觉出一处异样。
裴寻芳的下袍处,有什么东西,扑挞了一下。
像是老虎狮子的尾巴,坚硬而有力,隔着薄被和衣袍,扑挞在苏陌腿间。
苏陌顿觉腿间一麻,这感觉似曾相识,苏陌瞬间联想到了什么,他倏地坐起,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兵荒马乱中,苏陌这才发现,裴寻芳不知何时已醒了,那双漆黑的凤眸微眯着,正幽幽望着苏陌。
“我……”苏陌惊得说不出话来。
下一瞬,苏陌被环住腰,整个捞入了裴寻芳怀里。